第十八章 姐姐
只見北冥渾身濕透，雙手抱著梵音，一步步往岸邊走去，一言不發，臉色極其難看，眼神中露出凌厲之色，早沒了之前陪梵音跋山涉水回家尋途時的溫和。
梵音猛然看見他這個樣子，嚇得一哆嗦。這一下好像叫醒了北冥，北冥低頭沖懷裡的梵音看來，厲氣未減，見她沒事，就又抬步往岸邊走去。海潮勁力極大，涌得人根本無法靠岸，北冥卻如履平地，毫不受阻。
梵音看見他這個樣子突然害怕，老實在他懷裡，一動不敢動。
到了岸邊，北冥把梵音放到地上，梵音站好，看著他，又不太敢看他，小眼神四處亂晃。
「你剛才在幹什麼！」北冥突然對著梵音厲聲訓斥道！
梵音激靈一下。殊不知，剛才梵音那縱身一躍，嚇得北冥心驚肉跳，六神全無。跟著她就跳了下來。此時此刻，他還沒緩過勁來，頭皮發麻，忍不住呵斥道。
「我……我剛才……我剛才……」梵音亦是被北冥這般凶煞的樣子嚇得不輕，話也不敢跟他說。
「你知不知道這樣跳下來多危險！」北冥態度還不見緩。
「我……我……對不起……我知道……」
「知道還往下跳！要幹什麼！」
梵音委屈地撇撇嘴，卻也不敢解釋。
「你！」北冥還想發脾氣，可看見梵音這個樣子又不忍心了。北冥緩了半天，終於壓下火氣問道：「摔疼了沒有？」
梵音看看北冥，突然低下頭，使勁搖了搖頭，哭了起來。
「呃！」北冥當下一驚！心想：「壞了！剛才沒摟住火！把梵音訓哭了！」連忙道，「你，你別哭啊，我沒有責備你，我只是剛才著急才說你的，那樣跳下來太危險了！」
梵音搖了搖頭，還在小聲抽泣。北冥開始局促道：「那個，梵音，我就是擔心你剛才受傷。沒別的意思，你別哭了，是我態度不好。」
北冥說到這兒，梵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越哭聲越大。北冥徹底呆掉了，現在換做他不敢動了。
梵音哭了好一會兒，抽抽搭搭地停了下來，嘴裡磨叨道，「謝謝……謝謝你……」嗚，又是一陣哭泣。
「那個，不是，我……」北冥結結巴巴。
北冥見她身上全濕了，想替她烤烤火。摸索著身上的火信子。這時，就見紅鸞飛了過來，來來回回看著北冥和梵音。只見它忽然半眯縫著眼皮飛向北冥，耷拉著小膀子，似要與北冥開戰的樣子。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惹她哭的。」北冥看見紅鸞這個樣子，急忙抬手解釋道。
剛才紅鸞跟著梵音一起俯衝下來，鑽進水底。可水流太大，紅鸞又不識水性，被亂流沖的七葷八素。突然，一股靈力包圍住了紅鸞，把它送出水面，沖飛出去，正是北冥救了它。現在它剛晃過神兒，朝梵音飛了回來。
紅鸞又上下打量了北冥半天，忽而它調轉方向，沖著不遠處的空地，張口呼喝一聲。只見一大團火球憑空燃燒起來，瞬間驅散了海水的冷意。
北冥看著紅鸞，大吃一驚，紅鸞得意地沖他仰了仰頭。不借外物，紅鸞就可憑空幻火，且焰火不息，簡直比火焰術士還要高明。
「別哭了,我帶你過去烤烤火，好不好？」北冥試探著問道。見梵音不抬頭，他輕輕拍了拍梵音肩膀。梵音看看他，嘴角又向下撇了撇。
北冥手足無措，慌忙用手撓了撓後腦勺，「別哭了，剛才是我不好，不應該凶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我們現在去烤烤火好不好？」
梵音獃獃看著北冥也不說話，把北冥看毛了。北冥試探地伸出手，拉起梵音，「我帶你過去。」歪著腦袋，看看梵音同意否。見梵音好像沒有拒絕，他便帶著她到火焰邊上，坐了下來。
梵音坐在火焰旁，紅鸞在他們四周飛著。過了好久，梵音喃喃道：「你說，我死了能找到爸爸媽媽嗎？」這話一出，聽得北冥瞬間汗毛乍起，猛地朝梵音看了過來。「可他們不讓我死。」
北冥凌眉蹙起，想了一會兒，又展開來，走到梵音身邊，對坐在地上的她認真說道：「我想，應該可以。」梵音聽到北冥這樣說來，眼睛里忽的閃過花火，將將直起身板，想聽他繼續講下去，
「但是如果你死了，他們肯定很難過，難過的比你現在還難過。第五叔叔和悅兒阿姨一定想讓你好好活著，他們拼出性命為的就是讓他們的寶貝女兒你好好活下去。我想，你們一定能再見面的，一定可以。」
「什麼時候！」梵音瞪大著眼睛充滿期望地看著北冥。
「等你有一天，也會去到他們的世界的時候。但不是現在，現在他們想讓你好好活著，先別急著去找他們。你得先幫他們實現這個願望。」北冥話語堅定，直視梵音。
梵音在那一刻好像似乎接收到了他給她的力量。她仰著頭看著他。北冥突然伸出手去，在她柔滑的小臉上輕輕拂去：「別哭了。」他知道她的傷痛。
梵音看著他，哀傷的心情好像慢慢平復了一些。想哭又想忍住。北冥坐下來，對她道：「難過，就再哭一會兒。」
梵音嘴角一動，撲在了北冥懷裡。「嗯！」一邊哭，一邊點頭。北冥看著懷裡的女孩，心中隨她一陣陣難過，便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
過了好久，梵音直起身來，擦了擦眼睛，看著身邊的北冥，突然對他笑了。一雙動人的杏核眼像是水做的，細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秀挺的小鼻子哭的粉紅，菱角般的薄薄小嘴，輕輕向上彎著，模樣可愛極了。
北冥看著她，突然呆了。晃了一下神，趕緊把眼睛瞥向一邊。
「你今年幾歲了？」北冥開口問道。之前他們兩個完全不認識，雖然共同經歷了那麼多天，可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
「十四。」梵音回道，「你呢？」
「十二。」
梵音愕然地看著北冥：「你只有十二歲？」
「嗯。」北冥點點頭。
「你的靈法怎麼那樣好。」
「從小就練。」
梵音點點頭，北冥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理所當然的樣子。後來一想，不對，她應該是姐姐。這些天來，她一直讓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照顧，心裡頓時羞愧難當，過意不去。勉強地看過北冥，想跟他說抱歉。
可當她看向他時，卻說不出口了。一張清冽的面孔第一次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眼若寒星，鼻骨俊挺，薄唇似刃，明朗利落的黑色短髮，露出乾淨的額頭，皮膚白皙。原本稚嫩的臉龐，因為清冽的氣質變得稜角分明，儼然有了成熟的風骨。
這段日子，梵音一直活得行屍走肉，全不顧身旁發生的事。只記得，她從靈魅手中逃出，便一直緊跟著一個人，但凡那人要離開她半步，她就慌亂不安。
那人在黑暗中給她帶來強大的安全感，她卻全不知那人的樣子。今天她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那個一直背著陪著她的人正是北冥。
「怎麼了？」北冥見梵音盯著他不說話，問道。
「沒什麼，我覺得我應該是姐姐。這些天卻一直麻煩你照顧我了，很抱歉。」梵音自己說得都很沒底氣。
「姐姐？」
「我比你大兩歲。」梵音小聲強調了一下。
北冥突然走到梵音身邊，用手比劃了一下他倆的身高，一本正經道，「沒關係，明年就比你高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差不多。」北冥執意道。
說罷，他低下頭在岸邊認真摸索。梵音看著他，不明所以：「你在找什麼？」
他找了半天，在岸邊撿起一塊被海水沖刷的晶瑩剔透的白色石頭，用衣服擦乾淨，遞給梵音手裡：「這個給你，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梵音看著石頭髮呆，好久道了一句：「謝謝」。眼中又現淚花，悲傷卻已是淡了很多。
忽然，北冥詫道，「你能聽見了？」他這才發現，這半天來梵音一直與他對答如流。
梵音搖了搖頭，寥寥道，「我會讀唇語，我的眼睛蠻好用的。耳朵，聾了就聾了吧。」陽光照在梵音麥色的臉上，暖暖的，北冥看著她，不知不覺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