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斷臂
林浠一路根本不顧一切，跌跌撞撞地從扶梯衝到一樓，又跑了一段距離，遠遠地隔著人群看到葉澤言從氣墊上一瘸一拐地爬起來。
直到這下她全身感官系統才得以恢復，感受到心臟的跳動。哭哭啼啼地扶著胸口，抽噎地快要喘不上氣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邁步，就有人先衝到葉澤言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衝進他的懷裡。
事發時艾欣和於淑梅剛好從一樓的某服裝店逛出來，心驚膽戰地看著一切。
葉澤言被墜落的衝擊力撞的有點暈眩，等反應過來想要推開艾欣的時候才覺得一陣刺痛，右手臂使不上力，可能骨折了。
警方和醫護人員上前，艾欣才鬆了手。
於淑梅在一旁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看著自己的兒子。
「言哥，你沒事吧，我和阿姨快擔心死了。」艾欣一臉驚慌失措，捂著嘴，擔心地問道。
「沒事，媽，你和艾欣稍微往邊上站點，不要妨礙到他們工作。」痛感再次傳入大腦，葉澤言閉著眼皺著眉頭，咬著牙「嘶」了一聲，忍著沒叫出聲。
他一邊和同事解釋了情況，一邊被醫護人員檢查著，確認手骨骨折，需要帶他去醫院。
現場很混亂，葉澤言離開前四下看了一圈。林浠站在遠處，她此時不敢上前，害怕打擾到他們工作。
她想跟著救護車去醫院，可一時商場外根本打不到車。兩人來商場開的是葉澤言的車，鑰匙自然也不在她身上。
等慧子去取了車，救護車早就離去。
林浠人生里唯一一次感受到巨大的恐懼是高中被綁架。可剛才不止是恐懼，還有種心悸和無能為力。
親身經歷了才知道，這種情況完全不在她的認知和掌控範圍內。
等接到人在附屬醫院的信息，林浠趕到時，葉澤言已經在治療室內里開始了治療。關著門她也不能貿然闖入，綳了一路的神經突然鬆弛，身子一軟，直接跌坐在醫院冰冷走廊邊。
「浠，你沒事吧。」慧子趕緊在她身旁蹲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摟了摟。段旭陽在一旁也趕緊上前查看情況。
林浠搖搖頭，眼裡閃著淚光，嘴角像是有千斤重，扯不出個弧度。
「謝安倫怎麼就突然，要跳樓自殺了？」慧子擔心的不是這畜生的死活，只是覺得林浠可能做了點什麼。
林浠把頭埋在膝蓋間，沒說話。
慧子的手撫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打著安撫她。
林浠的思緒很混沌，各種各樣的想法在腦海里交織對抗著。
半晌，她抬起頭，深深嘆了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段旭陽，見慧子沒有要讓他離開的意思，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你讓他公司的總裁把他開了還直接在資本圈封殺了他？」慧子有點驚訝，心裡莫名有了點異樣。
慧子其實根本沒想著要去報復謝安倫，覺得這事能不了了之最好。怎知她都放下，林浠卻在背後替她擺了謝安倫一道。
「嗯。昨天市招商會，他不知如何得知了紀總也在場，還混進來鬧了點事。我本來還覺得跟看笑話似的，替你報了仇心裡還很爽，可是……」
「也沒想到他心理承受能力這麼脆弱，把人逼到跳樓這份上。這事我可能做過了。」
說著情緒又有點不穩，把頭埋在膝蓋里抖著肩膀又啜泣起來。
「你別難過，」慧子有些年頭沒見林浠哭過了，一時手忙腳亂的，心裡的異樣暫時拋到腦後，從包里掏了紙巾抬起她的頭就給她擦拭起來，「別哭了，眼線都花了，一會葉澤言看到怕要被你丑哭。」
「呵，」林浠從鼻子里輕哼一聲，接過紙巾，邊哭邊笑地著給自己擦起來。
擦著擦著臉上那點淡妝就全擦沒了。
「還丑嗎？」可憐巴巴地睜著杏眸看著慧子。
一旁的段旭陽看了也有點憐惜，林浠的確生了一張楚楚可憐讓人想要心疼的面孔。
「你什麼時候丑過了？跟你開玩笑的。」慧子看她還有空關心形象，站起身，順便也把林浠從地上拉起來。
治療室的門打開，柏森和於淑梅從房間內先走了出來。柏森不是骨科醫生，只是得知葉澤言受傷了，陪著過來看看。
接著就見著葉澤言右手打著石膏身邊跟著艾欣也走了出來。林浠先是一愣，提了一口氣沒憋住，又淚奔了。
一出門就看到淚眼汪汪的小女人，眼睛哭的紅通通的。有點憐惜又有點好笑，「哎喲，怎麼又哭了，我這活的好好的呢。」
走到林浠面前，抬起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替她擦了擦眼淚。
林浠下唇被咬到顫抖，肩膀一抖一抖地，忍著不讓自己發出「嚶嚶」地哭聲，抬頭看著他。
葉澤言倒不怕女孩哭，平時辦案，見受害人家屬，女孩哭這種事也見多了。可這短短一天，林浠情緒起起伏伏被他弄哭了兩次，男人有點不知要從哪裡安慰起。
「別哭了啊，」說著就要上前抱抱她，被女人躲開。
帶著哭腔，「你的手……」她怕碰到他手上的手。
「沒事兒，小傷，養幾天就好了。」
「痛不痛啊？」林浠哽咽著，聲音又輕又軟帶著關切，撓的葉澤言心癢，全身雞皮疙瘩又跟著起來了。
「你骨折個試試？」葉澤言打著趣，想讓她輕鬆點。
一旁的艾欣著兩人親昵的對話，眼神有點複雜。
艾家和於家是世交，兩家對彼此都挺滿意的，而且她覺著兩人間也都有那麼點意思。她挺喜歡葉澤言的外貌和性格，之所以沒在一起，一是因為異地，二是因為他的職業。
她本想等著葉澤言被調回帝都安頓下來，兩人就可以確認關係。
可前段時間在某次聚會上，聽北辰青青說起葉澤言在南城身邊有個小迷妹，而且他還挺上心的。
人有時就會有種，就算自己不要也不能讓別人搶走的心理。艾欣一下就有點坐不住了，直接和紀北說了要調來南城。
葉澤言又低下頭和林浠說了點什麼，女生局促不安，最後穩了情緒點了點頭。
「媽，給你介紹下，這是林浠。上次在雅閣大堂遇到游楊那次，你們見過。」葉澤言左手搭在林浠肩上。
林浠努力扯了個笑容，「阿姨好。」
「哦哦對想起來了，你是住銘嶼那個小姑娘。你爸爸之前車禍還是我們家老葉還有澤言調查的。」
「是，辛苦叔叔和葉隊長了。」
又介紹起艾欣，「這是艾欣，我外公戰友的孫女。」
艾欣面上沒太大波動，視線對上林浠，笑的大方得體，「我們見過。林浠，好巧啊。」
腦袋雖然混沌，但林浠再傻再遲鈍也反應過來，艾欣就是早上於淑梅帶到葉澤言家裡，他的相親對象。
哦，還是個炮友的相親對象。
「嗯，挺巧的。」林浠臉色冷了一分，有點不自然。
葉澤言表面不動聲色，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著痕迹地捏了捏。
林浠沒懂他想要表達什麼。
於淑梅看了眼兒子的手，「你們兩這是……在談朋友？」
「是，」葉澤言笑笑，只是看著於淑梅說道，「所以媽你以後不用再給我物色相親對象了。」
這話當著艾欣的面說出，於淑梅是見過世面的人，就算心裡有別的想法，也不會在表面上顯露出來。
艾欣家裡教的端莊大方，情緒不會像小女生那般，都暴露在臉上。
只有林浠覺得在這樣的場面下見家長，身旁還陪著自家男人的炮友，實在是尷尬又不失詭異。
接著於淑梅似是隨口說了句，「艾欣明天回帝都，本來今晚還要一家子一起吃個飯，明天讓你送她去機場的。你看你，早就說不要做刑警，好不容易放個假還管那麼多閑事，現在莫名其妙把自己搞殘了，你叫艾欣明天怎麼辦。」
艾欣挽著葉母的手臂，笑的溫婉體貼，「阿姨沒事，我這次和朋友來，而且京石那邊也有車可以送的。」
「哎對，紀北那小子我也好久沒見了，上次來南城也沒來家裡坐坐。」
京石？艾欣是京石的？
見過她兩次，林浠對她印象還行，雖然和姚倩玩在一起，但總覺得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可想起早上葉澤言說他的曾經，一切碎片在林浠腦中連接起來。葉澤言說兩家是世交，相過親，對方爸爸是部長，帝都人。艾欣說過，南城有個朋友，很喜歡這裡。
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小。
「我聽紀總說，最近和朗逸談了一個合作是和你談的。我接下來會調到京石南城分部，負責酒店地產投資這部分，說不定會經常接觸。」
「嗯，挺好的，」林浠情緒已經沒了剛才的起伏，平靜地回了一句，「不過我現在暫時不負責投資這一塊，相信朗逸和你對接的人會比我專業。」
彼時的林浠，並不想和艾欣再有深入接觸。
*
幾人又客套了一陣，於淑梅堅持要讓斷手的葉澤言晚上回銘嶼，回家有人照顧他。
艾欣自己打了車先行離開，林浠和慧子段旭陽道別後，在醫院門口攔了輛的士，回商場取了男人的大G，把於阿姨和葉澤言送回銘嶼。
於淑梅在車上也就問了下兩人如何相識，以及林浠的學習工作。倒是林浠自己提起了聖誕節放煙花的事，解釋了緣由后連連道歉。
於淑梅雖然沒直接責怪，但是以長輩姿態叮囑了幾句，以後不要搞這麼大動靜，特別是大晚上的，要注意下鄰里關係影響什麼的。
言下之意，還是頗有微詞。
到達銘嶼后，葉澤言讓母親先進屋。於淑梅看了兒子一眼，沒再多說，和林浠道別自己下了車自己進了別墅，給兩人留了空間。
「你覺得你媽媽對我印象怎麼樣啊？」
葉澤言也不清楚，「應該還行，我媽是那種，如果不喜歡的人，一般沒什麼好臉色的。」
「哦……」林浠覺得於淑梅沒有很待見她。
「你又不和我媽談戀愛，不用想著討好她。」葉澤言開口，不想林浠多想，「比起關心她，你應該多關心下我這個老弱病殘。」
「好吧，那葉隊長好好休息養傷，有什麼需要和我說。」林浠沒了之前的焦躁，整個人軟下來，乖巧溫順得不行。
「我明早可能要去局裡一趟，」說完晃了晃自己打著石膏的右手，「小仙女送我一程？」
他現在這樣子還挺滑稽，林浠忍了兩秒沒憋住，被逗樂了。
避開男人的受傷的右手，林浠上前抱住他的腰往他懷裡蹭了蹭，睜著大眼仰頭看他，踮起腳尖也只夠得到他下巴，在他堅毅的下頜線上親了親。
「我今天真的嚇死了。」
***
慧子開著車，送段旭陽回他的公寓。
先前在醫院的時候，林浠說事說的小聲，他沒了解到完整的來龍去脈。
「慧子姐，那個謝安倫是什麼人？我看你和林浠姐剛才提起了好多次。」
慧子猶豫了一下。
「他之前惹過我，林浠護短，替我出了個氣。但我其實更希望，浠她什麼也別做，讓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如果一切都鬧出來，她以後在人前也不光彩。作為受害者她雖然會被同情，但社會的不友善，她一輩子可能都要被人帶著有色眼鏡對待。
這是慧子最不想，也是一隻在避免的情況。
段旭陽眸光流轉，他沒多在意慧子身上發生了什麼，倒是更在意其他的。
順著慧子的話問道，「林浠姐她做了什麼？」
「她不止讓謝安倫公司的老總把他給開了，還讓人直接把他在那個領域封殺了。我猜謝安倫可能走投無路，連他爸都保不了他，所以才起了輕生的念頭。」
「他爸爸是……？」
「好像是局長。」
「哇，」這聲感慨段旭陽是真心的，「那林浠姐是有什麼關係，連局長都動不了？」
接觸下來，慧子覺得段旭陽這小孩長得帥還真誠。聽到新事物總喜歡問問題，但可能因為不是他們圈子的，有點單純涉世不深。
而且最主要的是對她關懷備至，所以事情也不再藏著願意和他說。
「你之前不是好奇林浠是做什麼的嗎？朗逸聽過吧，就是那個酒店品牌。林浠爸爸是朗逸的創始人，可是一年前出車禍去世了，所以林浠繼承了她爸的財產，現在是朗逸最大的股東。」
「不過她也挺神奇的，不給自己安個總裁的頭銜，一定要從底層做起，說什麼要了解下公司運作。」
段旭陽也覺得奇怪，和他最先猜想中的人設不太一樣。
「那她要怎麼從底層做起？大家都知道她是公司老闆，不會對她特別關照什麼的？」
「她之前高中的時候被綁架過，在我們這群人里算低調的，像微博ins那種社交媒體不怎麼用，也沒在媒體上曝光過，」慧子一時口快，說完又囑咐了段旭陽一句，「這事我和你說你就當聽故事了，千萬別到處亂說。」
「嗯嗯，一定不會。慧子姐會願意和我說，肯定也是相信我。很謝謝你相信我。」
段旭陽笑的陽光真誠，就像人生里陰霾了許久難得的一縷陽光。
慧子一時晃了神，被帥到。
她突然反省自己，這都什麼年代了，她還弔死在游楊一棵樹上，是不是太落後了。
眼前這種小奶狗不是可愛貼心多了嗎。
慧子輕笑，「我也不知道，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秘密都是怎麼被爆出來的？就是有人自以為嘴嚴又忍不住想要分享的心，說給下一個人聽，叫對方也嘴嚴。
可總有一個人嘴一松，流言蜚語就傳開了。
慧子把段旭陽送到小區門口，對方下了車繞到駕駛座邊，「今天謝謝慧子姐請客。」
「你趕緊上去吧，晚上不是還要直播嗎，我到家了就看。」
段旭陽睜著一雙寵物般清澈的大眼，很是純真，「那慧子姐到家了和我說，我會等著你到家了再開始的。」
慧子一時心裡悸動的不行，還真是第一次有這麼帥的男生讓她感覺到自己是特別的存在。
「好，我到家了和你說，」末了還加了一句，「旭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