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南朝
多鐸聽聞,臉上露出譏嘲笑容,說道:「那史可法等南明君臣還派使者來求和,說是想請咱們大清兵追剿流寇,退出京師。他們自詡忠義,怕是不會自削國號請降。」
多爾袞隨意道:「就算此輩真的削去國號,大軍也一定要南下滅除南明。」
「攝政王。」多鐸道:「前金時多派大軍征南,最後弒羽而歸。南方水網密布,天氣炎熱,我們北人怕是不習慣,騎射之道也不能發揮。這一條,攝政王不能不察。要我說,就是將李闖滅了,盡得大明北方之地,和南人划江而治,就象金國和南宋那樣,令其稱子侄之國,年年對我大清納貢便是。倒是對蒙古人和草原上部族,一定要禁鹽鐵,年年減丁,以防蒙古滅金之事再次發生在我大清身上。」
多鐸雖然少年得志,自小被努爾哈赤寵愛,但好歹當了十來年的旗主王爺,身邊也不乏有識之士,平時也要管理旗務,更要參與到清國朝廷最高層次的軍政事務中來,所以其見識也是不乏常識,甚至是頗有見解了。
現在的清廷王公,已經不是幾十年前憑一本三國演義學戰術和了解漢人了。
多爾袞臉上也浮現笑容,說道:「當年八哥就曾考慮過這些事,也有不少人說能得大明北方,和南人划江而治,甚至划黃河而治也就差不多了。眾人都說,契丹和金佔北方和南人相峙,國運都還不錯。蒙古人原本強盛,得漢人天下后反而驕縱墮落了,幾十年間就狼狽逃回了草原之上,連北方基業都丟了。八哥卻說,那是蒙古人不曾將漢人真正治服,只是表面征服,允其保住衣冠頭髮,胡人髮式衣冠和漢人不同,就象一把胡椒面撒在大湯鍋里,要麼被人所融,要麼就會被人所驅。所以,一則咱們不能止步大河長江,一定要將天下一統,否則必定不能長久。二則就一定要改漢人衣冠頭髮從我,不然的話也會如蒙古人那樣,最多立足幾十年,漢人弱於一時,但億萬人口定會再出朱元璋那樣的英雄人物,到時候我們後輩不爭氣,怕是要有滅族之禍。所以我定下兩個宗旨,一個就是要滅明全境,二個就是要一定改漢人衣冠頭髮。這些漢人,只要允他們讀儒家經義,咱們再做出尊孔姿態,他們就認咱們是中國之主。只要讀書人,也就是士紳認同,天下事就定下來了。」
多鐸道:「改衣冠頭髮,怕是要激起漢人反抗之心。」
多爾袞傲然道:「關外幾百漢人,不還是有幾十萬剃了頭的?不剃頭便死,剃頭就活,按漢人的習性,總是會降順的。」
「這些事攝政王當家作主就好,要我去廝殺的,我便去廝殺!」
「我打算令阿濟格率部征李自成,你為副,三順王,吳三桂,都跟隨大軍南下。」多爾袞道:「如果征李自成順利,你就率本旗兵馬,再挑三順王或吳三桂一部,跟隨一併你南下,直接過江滅南明!」
「一切由攝政王作主。」
其實多鐸此時應該更加恭謹,有一些王公已經對攝政王自稱奴才,等過幾年,多爾袞先是改稱為叔父攝政王,後來更是加封為皇父攝政王,到那時,除了順治帝之外,所有八旗王公都是以奴才之禮見多爾袞,多爾袞挾兩白旗的實力和所有漢人之力,在八旗內幾乎無人敢於違抗。
但其身死之後,不僅多爾袞和阿濟格,多鐸都遭清算,被奪所有爵祿傳承,就是兩白旗也倒了霉,被兩黃旗壓的很慘。
幸好八旗有兩紅旗,這兩旗的責任就是不爭大位,但要調和八旗內的爭執,不將爭執過於擴大化。
這是代善和他的子侄留傳下來的傳統,一直到清末時分,兩紅旗都有這般調和內部的傳統。
「至於你說南邊江河水網縱橫,」多爾袞笑道:「在大金時,投效金國的最多是北方漢人,對南人情形也是不太瞭然。咱們現在可是有不少明朝南人降官,特別是有洪承疇。他已經同我多次密奏,請我一定要混元一宇,千萬不能半途而廢。另外其早就奏明,南明的文武將官都是明國的二流人物,不管是馬士英還是史可法,此輩都是無能之輩,在崇禎手裡只當二流人手來用。一流的,從孫承宗熊廷弼到盧象升,洪承疇,孫傳庭,要麼死了,要麼為我所用,文官如此,武將更是如此,祖家吳家東將諸將,還有明國西北將門,要麼戰死要麼投我大清,留在南方的多是二三流人物,領兵打仗不行,忠心之心無全,洪某人斷言,只要我大軍南下,此輩要麼迅速如唐通之流投降,要麼就是望風而逃。江南之地,直抵閩浙,湖廣,半年到一年內就會為我大清所有。到那時,明國只有雲貴兩廣四川幾個省,西南和兩廣之地在明國向來是偏遠地方,從未曾是王業之基,洪某說,到時候就是我大清國運定了,一統之局大成,再無失敗可能。」
建議清國伐明最起勁的,其實就是范文程,寧遠我,還有洪承疇等人。
他們出自對華夏歷史的了解,知道不統一的地方勢力遲早會被新興勢力所滅,這是必然之事。
為了自己家族綿延和身家富貴,還有歷史評價,他們當然是一統天下最堅定的支持者。
哪怕是吳三桂等降將來說,為了富貴和不留下千古罵名,他們也是希望能造就大一統的偉業。
象是滅宋的張弘范,幾百年還是被罵,助契丹和金國的漢人,也是臭名卓著。
主要就是蒙古統治時間短,而契丹和金國都未成統一全國的勢力。
若能扶助清國一統天下,傳承日久,他們便是開國功臣,自是沒有聲后罵名。
其中以洪承疇最為堅決,因為他的名聲也是最臭的一個。
為什麼洪承疇陷陣之後,崇禎帝直接祭奠賜詩,因為在洪某人之前,大明的文官,不論是討女真還是和流寇對陣,只要失利就沒有一個不殉國而死的。
上到督師經略,下到知府知縣甚至佐雜官員。
在崇禎十四年之前,投闖的最多是幾個舉人秀才,其實的地方官員文人雅士不是沒有被俘被逼迫的,但就是沒有一個從賊的。
一死而保臣節,保名聲,這是最基本的為官為人的操守。
而東虜是蠻夷異族,殺戮漢人甚慘,不要說洪承疇是經略大臣,受皇帝的信任倚重,哪怕他就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在大義之前,一死殉國本也不該是難事。
不要以後世的道德標準看明時之人,那時代的人自有自己的行為準則。
這也是洪承疇未死,所有人都感覺震驚和詫異之處。
也正因如此,洪承疇就是要殫精竭慮的替清國謀取整個天下。
若最終清朝未得天下,始終在遼東一隅,最終為大明為新興之朝所滅,那麼他洪某人在歷史上的評價就可想而知。
洪承疇也是絕沒有想到,若干年後,清修明史之中由乾隆親定,將其修在貳臣傳中,官定奸逆之臣,其若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是想。
「若是如此,得南朝地不難。」
「是不難。」多爾袞自詡甚高,其入明國京師也是果決異常,抓信一線之機,斷然入關接受吳三桂請降,與順軍主力交戰後入京,更是使八旗上下為之讚歎,其威望也是在此時上漲頗高,畢竟從努爾哈赤到皇太極,無不以滅明為最要緊大事,這個任務,是在多爾袞手中完成了。
「南人洪承疇降,是文官氣運盡了。武官吳三桂降,是武人氣息斷絕。這般老大僵硬,文武之道都毫無可取之國,不亡哪有天理?」
「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小十五放心吧。」多爾袞臉上顯露親切的笑容,對阿濟格這個兄長,多爾袞內心沒有多少親情可言,但畢竟是一母親兄弟,所以在皇太極死後,多爾袞原諒了這個不曉事但行軍做戰異常勇猛的兄長,把他當成自己最得力的打手。
至於對多鐸,多爾袞內心倒是有些兄弟手足之情,對於滿洲貴族來說,這種正常人類的親情其實是相當罕見。
皇太極殺阿敏還好說,只是堂兄,但當年和父汗代善等人聯手殺大哥褚英,那便是眾人畏懼這位大哥的強悍和實力,努爾哈赤殺弟不說,當兒子威脅到自己時,也是照殺不誤。
然後皇太極殺莽古爾泰,殺兄弟德格類,殺姐妹莽古濟,親族之中不乏兄弟姐妹子侄都是照殺不誤。
到多爾袞手中此時尚未殺宗室,但很快就會清算豪格等人,也是絕沒有心慈手軟的想法。
只有對多鐸,多爾袞有幾分真情實意,封王,令其領兵得南朝心腹地,加封豫德親王,多鐸死後多爾袞極為傷心,死後尊榮異常。
在此時此刻,多爾袞對多鐸十分親熱,拍著其肩膀笑道:「得南朝的大功,不叫阿濟格拿去,他往西,你往南,這大功就是你的,不會有意外,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