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也叫楊光
行走在夜色下的人們,偶爾抬頭看到流星劃過,會迫不及待的打個繩結,握緊繩結而後飛快的在心裡許下美好的心愿,哪怕他們知道流星冷漠到不屑了解心愿的內容,他們也甘願付出這一秒。
所以,當流星雨來臨的時候,大批的人湧進開闊的公園,選擇在草地上安營紮寨,用炮筒般的望遠鏡和照相機,花費一整夜去觀測和記錄這一場美好的瞬間,也就不值得那麼大驚小怪了!
「咦,這裡還有人?」有人驚訝的看到了草叢裡的身影。
「留宿公園的醉漢吧?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走啦!」
一群人沒在意草叢裡的人影,自顧自的離開。
草叢裡的人影卻被他們的聲音驚醒,迷茫的睜開眼睛,似乎並不清楚自己身處何地,而且宿醉之後的頭痛欲裂,也讓他忍不住發出抽氣的聲音,困難又掙扎的坐起來,拍拍額頭似乎這樣能舒服一些。
搖頭晃腦的站起來,下意識的邁著步子,來到了一顆大樹後面,本能的拉下褲鏈,很快大樹後面就響起了嘩啦的放水聲,憋悶一晚的器官得到了釋放,頓時讓他發出了舒服的聲音,似乎頭都不那麼疼了,抖了抖身子,他拉上褲鏈。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眯著的眼睛猛然睜大,眼中多了一抹驚懼,一點不可思議。他豁然轉頭,努力的看清楚四周的環境,甚至快步來到了石子小徑上,扭頭四處張望。
朝陽在天邊升起,似乎無法理解他的行為,默默的送上了一抹溫暖當做安慰,然而他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張開雙手放在陽光下,任由陽光透過指縫,而後淚流滿面。
身體的力氣似乎被抽空,他有些頹然的坐在長椅上,雙目茫然又空洞的看著地上的石子,腦袋上的青筋在微微跳動,他伸手捂住腦袋,拚命的揉捏,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放鬆一些。
沒人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議,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件事情,往輕鬆點說,不過是偶然的一場意外,生活還是那個樣子,不能在糟糕,往嚴重點說,或許能改變世界和歷史。
他沒意識到這點,依舊沉浸在不可思議的現實衝擊里。
直到夾克衫里的手機發出了震動和響鈴聲,才驚醒了他,並且本能的掏出手機,而後愣愣地看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老婆。
鈴聲和震動讓人心生煩躁,他猛然用力的點在了屏幕上。
「楊光,喝酒了吧?又睡公園了呢?打電話給你沒別的事,就是告訴你,喝酒歸喝酒,別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民政局八點半開門,別誤了我們的好事!等你到十點,愛來不來!」
一連串的話語,向炮仗一樣衝擊著他的耳膜,甚至都沒等他開口,電話那頭就掛掉了。一股難受、煩躁、鬱悶、想哭等情緒,全部湧上心頭,瞬間他就鼻子發酸,馬上就要有眼淚落下來了。
但他還是很堅強的忍住,嘴角裂開,越來越大,露出了笑容。
迎著早起的陽光,他像個瘋子一樣哈哈大笑,而後抓住夾克衫,有些落魄的搭在肩膀上,邁著步子離開。
【我,叫簡單,簡單快樂的簡單!】
【現在有點慌,因為我穿越重生了。】
【這個男人叫楊光,父親取名諧音陽光,璀璨陽光的陽光。】
【但這個男人現在充滿陰霾,因為他要去赴一場撕心裂肺的約。一場從民政局開始,從民政局結束的約。】
【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畢竟我是只有二十歲的簡單,可是當我繼承了他的記憶,成為三十歲的大叔之後,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從今天開始,我的人生不再簡單。】
生活讓人迫不得已的學會堅強,堅強之下,是滿身的傷痕,和遮掩掉的各種負面情緒。此時楊光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重新面對新的一天,他是楊光,所以永遠都不能忘記笑容。
離開公園,穿梭街道,帶著渾身酒氣,楊光很快來到了社區大門口,門口的哥們很敬業的給楊光敬禮,笑呵呵的說道,「楊老師,又喝了一宿呢?遇到什麼好事了?」
楊光揮揮手,沒有回答,也沒心情回答,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門口站崗的社區保安也沒在意,笑呵呵的看著楊光的背影。
本能驅使身體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楊光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太陽已經升起,該上班的已經出發,該上學的已經在路上,這對楊光來說是一件好事,起碼他不用去煩惱用什麼態度面對鄰居們。
進入電梯,按了七樓的按鍵,他似乎失去了最後一點力氣,靠在電梯的角落裡,身體緩緩的往下滑,慢慢的蹲了下來。
站崗的那哥們一聲楊老師,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關於楊光的一切,全都涌了出來。
他叫楊光,童話鎮實驗中學的一名高中歷史老師,師範大學畢業,在大學里談了一位藝校的女朋友,並且在大四那年就有了孩子,當時他二十三歲,女朋友二十一歲。
畢業之後,兩人就舉辦了婚禮,並且在父母的支持下,在童話鎮最好的社區購入了這處婚房,首付十八萬,每月房貸一千四,這在七年之前,已經是很貴的了。
只是如今,最好的樓盤變成了中高檔樓盤,社區環境和氣氛固然不錯,但終究已經是老房子了。更重要的是,這套房子掏空了父母的積蓄,而他僅僅是一個歷史老師,每月工資三千。
一年不到五萬塊的工資,如果只是小兩口,生活是勉強夠了,但還帶著一個小傢伙,根本就無法滿足日常所需,更別提在第四年,他又多了一個孩子,這兩年來如果不是父母的幫襯,日子早就……
搖搖頭,楊光站起來,電梯發出叮的一聲打開了門,他走了出去,看著眼前這扇電子密碼門,默默的按下了密碼:他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大門打開,他輕手推門進去。
入口處是木質的鞋櫃,也有鞋套,全都整齊的堆疊在一起,楊光脫下鞋子,穿著拖鞋來到了大廳,看著牆壁上的全家福發獃。
他有一個帥氣的兒子,今年七歲,剛上二年級,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今年剛三歲,幼兒園小班。
牆壁上的婚紗照,那個看起來讓人怦然心動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夏夢瑤,藝校的學生,唱歌,跳舞,彈琴,繪畫都很精通,在楊光的心中,她就是才女。
楊光苦笑一聲,才女又怎麼樣?縱然才氣驚人,也會被現實生活磨掉稜角,不同的只是選擇,有人選擇平淡生活,而有人選擇遠離生活,離開這個家。
不去傷感,他來到了衛生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三十歲的年齡,頭上已經有了絲絲白頭髮,眼睛有些浮腫,臉色有些蠟黃,肝氣鬱結,腎氣匱乏,很明顯經常熬夜,雙眼黑圈明顯。
想到過去兩三個月的事情,以及記憶里爭吵的畫面,楊光輕輕的呼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專註於眼前,他調整心情,拿起了刮鬍刀,開始清理一夜冒出來的胡茬。
刮鬍子,刷牙洗臉,而後脫光衣服開始洗澡。
裹著浴巾,把頭髮吹乾,修理了一下眉角,他來到了卧室里,挑選了一套乾淨的黑色西裝,拿出了一雙新襪子和新鞋穿戴起來。
等這一切都完畢,他看了一下時間,早上八點。
還有點時間,他來到廚房裡準備給自己弄點吃的,沒有特別的食材,他從冰箱里拿出了雞蛋和麵條,這是最簡單又方便的早餐了。
大口吃面的時候,電話震動了一下,他一頓,吞了麵條,把手機掏出來一看,是一條來自媽媽的簡訊。
「楊雷被他爺爺送去了學校,表現的很乖巧,蕾蕾昨晚哭了很久,吵著要媽媽,早上還有些不高興。」
楊光看著簡訊,沉默了一會,直接放下,而後加快速度吃面。
八點半,他離開了家門。
走出社區的時候,站崗的那哥們,笑著對他打招呼,楊光點點頭,隨口道了一句早上好,而後來到了街邊打車前往民政局。
「去民政局啊!」司機是個胖肚子的大哥,禿著個腦袋,笑起來像個彌勒佛,九月的早上,就穿著個皮夾克,在楊光報出地點的時候,嘿嘿笑道,「大早上的,穿個西裝,兄弟你這是喜事啊!」
「很抱歉,沒準備喜糖!」楊光微笑的說道。
「沒關係,大早上的,沾染喜氣也夠了!」胖司機笑道,「恭喜你,兄弟,在婚姻的墳墓里好好享受吧!」
「大早上的說墳墓不吉利!」楊光依舊掛著笑容道。
「說的也是哈,呸呸!我收回那話!」胖司機嗨了一句,「不過意思都懂,是吧?結婚之前和結婚之後可大為不同呀!」
「您感受不少!」楊光道。
「那是,誰結誰知道啊,想當年我也是咱學校的校草,拿得起板凳,扔的出鉛球,哪裡想到被自家婆娘給馴服了!」胖司機口吐飛沫,「咱們這裡號稱童話鎮,其實壓根就不存在童話,唉!」
「您和您愛人,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婚的嗎?」楊光問道。
「兄弟,你還是新人,」胖司機笑著搖頭,「所以並不明白,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有的人通過相親都能走在一起,他們是愛情嗎?錯了,是親情。親情才是保質期最長久的一種,而愛情,當荷爾蒙揮發之後,剩下的只是空虛,最後要麼成為親人,要麼成為路人!」
「路人?親人?」楊光輕聲道,「那麼愛人呢?」
「愛人?」胖司機揮手,「那是存在詩歌和小說里的,真正的婚姻里,想要碰到愛你一輩子,而你又愛她一輩子的人,萬中無一!兄弟,我祝你找到自己的愛人啊!再次恭喜!」
「多謝!」楊光微笑的說道。
一場美麗的誤會,楊光並不准備去糾正或者去喝罵,就讓司機大哥誤會下去吧!今天對楊光來說是一個悲傷的日子,對胖司機來說,遇到一位新人,那就是開心的日子,起碼能高興一個早上。
哪怕是高興一分鐘,楊光也沒想過去糾正,兩人本就是陌生人,有什麼重要的呢?
正是帶著這種淡然,楊光下了車,來到了民政局門口,見到了一襲素衣的夏夢瑤。時間彷彿遺忘了這個女人,她的美麗一如往昔,一如十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仲夏。
楊光目光恍惚,原來和她已經認識了十年,一起生活了七年。
內心之中,原本的憤恨、不滿、不甘等等,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愧疚,還有淡淡的自責。
「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夏夢瑤抱著手,踩著高跟鞋,上下一打量,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打扮的人模狗樣,怎麼,這頭離婚,那頭就要去相親?還是哪個小狐狸精終於要忍不住跳出來了?」
一腔情緒堵在了嗓子眼裡,楊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道,「走吧,離婚還要排隊,早蓋章早完事!」
夏夢瑤氣憤的瞪著他的背影,憤恨的邁著步子跟了上去。
夏夢瑤和楊光是自願且和平離婚的,夏夢瑤沒有爭取孩子的撫養權,也沒有索要家財什麼的,她自願凈身出戶。
調解室里的大媽想讓她好好的思考,認真的反省,然而她沒有半點猶豫就簽字了,彷彿迫不及待的解開婚姻的枷鎖,奔向自由的世界。那種堅決讓楊光提著筆的手一頓,而後一筆一劃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不像是在簽名,而是認真的寫下了楊光兩個字。
走出民政局,兩人一手一個紅本,夏夢瑤雙眼有些紅,但她沒有半點猶豫,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楊光叫住了她。
「離都離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夏夢瑤停下,都沒轉頭。
「咱們也算好聚好散,」楊光道,「你最美好的十年青春,都給了我,我還不了,但在最後的散場,我還能給你一個擁抱!」
夏夢瑤聞言,淚水滿溢,她手掌捂著嘴巴,抬頭看著天空,希望眼淚能倒回。
是啊!
兩個紅本子,代表的是她最美好的十年啊!
十年的青春,換回來的又是什麼?
眼淚都無法倒流,時間又怎麼能倒流?
楊光邁步向前,從後面抱住了她,能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所以他只是擁抱了一下就放開。
「不要回頭,繼續前行!」
「如果想兒子和女兒,隨時歡迎回來看望,無論怎麼樣,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媽。」
說完,楊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夏夢瑤擦乾眼淚,抬起胸膛,邁著高傲的步伐離開。
既然作出了選擇,那麼她就絕對不會退縮。
兩人都沒有回頭,一左一右,兩條相交的線,再次變成平行。
楊光站在街邊,迎著陽光,面帶微笑,笑的有些純真。
【我叫簡單,簡單快樂的簡單,但也叫楊光,璀璨溫暖的陽光。從今天開始,我的人生不再簡單,但會更加的陽光,因為不簡單的一天里,迎來了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