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曲驚鴻離人怨（中）
阿憶，阿憶、、、、、、
玉笙從夢中驚醒，回憶的夢境讓他直接從床上坐起。他緩了緩神，此刻已是深夜，手輕揮，點燃燭火，床頭的美人圖在搖曳的燭光下撲朔迷離。
女子一身黃衣，髮髻半束，頗有韻味，成熟中透露一絲活潑，整體的感覺看來，倒是與玖瑄又七分相似。
玉笙輕撫畫中人的臉頰，柔情道：「放心，很快你就會回來的。」
玖萱殿
玉笙拖著微醺的步伐不知不覺便來到了玖萱殿。他從前也是個白面書生，不沾酒色，她時常說他不諳世事，他不信。如今看來，他從前果真是不諳世事，也許是從她香消玉殞的那一刻起，他便迷上了杜康，也知曉了她口中的「世事」。
撲朔迷離中，玉笙看見一女子站在鞦韆上慢慢晃動，衣袂飄飄，在梅林中若隱若現。
阿憶！
玉笙腦中一震，也不去多想，立刻飛身過去撲向她。鞦韆上的玖瑄被突然的擁抱嚇得失了魂，也不知是怎麼落地的，只知道身後的人將她抱得很緊，氣息絮亂，酒味有些重，嘴裡喃喃念叨著兩個字——阿憶。
「你回來了。」
「仙君？」
「是玉笙。」他的聲音頗為激動。
她知道他念的不是她，可她突然不想打破這一刻。玖瑄本想就這樣將錯就錯沉淪一會兒，奈何眼睛的疼痛感又來作祟，她不得不推開他，跑到離他有些距離的梅樹旁緩緩。
阿憶！
玖瑄轉身，推開他搭在她身上的手，折下一根樹枝碾做粉末灑向他，隨後手一揮，點亮了屋內所有的燭火，燭光叢屋內透出，照清了二人的臉龐。玉笙緩了緩，終於清醒過來，定睛一看，原來真的不是阿憶。
「我怎麼會在這？」
「仙君醉了，快請回吧。」
「打擾了。」玉笙說完，轉身離去。
玖瑄見他就此離去，突然有些失落，可她又想讓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
玉笙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問道：「我剛才可有胡言亂語？」
玖瑄怔了一下，眼帘微垂，道：「沒有。」
他心裡想的是誰呢？連醉了都捨不得讓別人知道。
玉笙點點頭，又走了幾步，回頭道：「那我做了什麼嗎？」
玖瑄一驚，臉頰微紅，立刻回道：「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
玉笙這才確認，轉身離去。玖瑄見他遠去，臉色微沉，待了一會邊向玖萱殿深處走去。那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一番人間景象，是她還是江采萍時所居之地，那是，她才九歲，遇上了一個謎一樣的她，她送了一件驚鴻舞衣，給了她十九年的獨寵生活，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呢？她好像並不是很喜歡那十九年的生活，反倒更懷念等待及笄之禮的日子。
究竟，是什麼情呢？
「果然還是惹得你不快了。」
玖瑄一驚，回頭看見玉笙在她身後，嚇得倒退幾步，道：「你怎麼跟過來了？」
「此處，是你的秘密嗎？」
「你！」
「我說我是被你的眼睛引來的，你信嗎？」
「登徒子！」玖萱發怒，長袖用力扇去，卻被他輕而易舉接住。
她果然還是太渺小了，怎麼斗得過山神呢？
玉笙的目光突然深情起來，滿臉酸楚，眼中有些淚水在滾動，似是藏了很多委屈終於藏不住了一般。
「你還是沒想起我。」
玖萱心裡沉了一下，驚疑道：「我們認識？」
「不認識嗎？」
「仙君是華山山神，我不過是關在玖萱殿的梅仙，怎會認識？」這個理由，她自己都不信了。
「本尊將這集天地靈氣所化的雙眼放於你魂魄中，從此你便是掌管玖萱殿的梅仙，此眼非你所有，若有不適之處，取梅花五朵敷於眼外立刻痊癒。你無實心，從此此眼便是你的心，好生護它，若它離你而去，你也無法修行。」
這話一字一句從她腦中蹦出，每增加一個字，她就覺得自己更加沉重，這話、、、、、、這話原來是、、、、、、、
「你就是帶我來的仙君？」
玉笙沒有回答她，眼中已經裝不下淚水，卻依舊不妨礙他看清她那寶石般的紅色瞳孔。
「前生往事你既然就不起就不要記了，此處是玖萱殿，不若你就叫玖萱吧。」
真的、、、、、、真的是他，原來她一直盼著的那個恩人仙君，就是他！
玖萱殿從未有讓人來過，這麼久了只有他出現過，她怎麼不曾聯想過呢？
「你，是你？」
「我也不曾想過，你成了型就會把我忘記。我更不曾想過，你會成為我的牽絆。」
「仙君、、、、、、」
玉笙將視線從她紅包瞳孔處移開，這才平復了一些。鬆開她的衣袖，轉身道：「今日頭腦不清，你且忘了吧。」說罷，便毫無停留之意地離開了。
仙君！
他走得迅速，玖萱當即追過去都不曾瞧見他的身影。
玉笙、、、、、、
往後的三年，她都不曾再見過玉笙，她早就打探到了他的住處，卻一直沒有勇氣前往。她不能確定自己對他到底出於什麼情義，若是恩，他或許比不過玉螺在她心裡的地位，若是愛、、、、、、不是愛，她很清楚，不是愛，最多只是喜歡、、、、、、
三年來，她們雖為見過面，卻是有不少交集。她知道他還是會是不是藏匿在梅林間看望她，也許對他來說，堂堂山神牽挂著一個自己養出來的梅仙是件很丟人的事吧，又或者，這是違反天規的事？總之天宮規矩森嚴，幹什麼好像都是錯，她還是不要牽連了他好。
他既是不肯露面，那她就用驚鴻舞來同他說話吧。他之前心裡藏著的那個人，是她嗎？
那一日，她依舊站在園中為不知在哪個角落裡的玉笙起舞，平日她回屋了之後他都遲遲不肯離去，今日他卻連舞都沒看完就火急火燎離開了。
他這一走，玖萱瞬間覺得自己失去了世間唯一能讓自己找到價值的人，也讓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不能在這樣下去了，他不敢說的話，她替他說，若是犯了天規，她將這玖萱殿封鎖，從此與他隔絕總不會害了他吧？
「仙君，仙君！玉笙！」玖萱一路追著他呼喚了許久，直到來到華山腳下喊了他的名字，他才注意到她，停了下來。
「玖萱？」
「今日為何離去？」
玉笙避開她的視線，面露難色，遲遲不肯開口。
「我喜歡你。」
玉笙驚訝看向她，這個結果他本是志在必得的，可如今，他卻怕了。他早就怕了，不然也不會託了三年。
其實，今日她不追來，他也會再回去的，因為，不能再等了。
「喜歡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犯了天規嗎？天誅地滅？」
「不至於，只是、、、、、、有些慘痛罷了。」
「我不怕。」
「你真的不怕？」
「不怕。」
玉笙猶豫了一會兒，伸手道：「過來。」
玖萱懷著幾分忐忑走過去。玉笙牽過她的手，註釋著她的眼睛，多了幾分真情的眼睛紅得更加鮮艷了。
玉笙輕輕抬手撫過她的臉頰，慢慢觸碰到眼角，低聲道：「每每看見你的眼睛，都讓我不能自已，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嗎？」
玖萱不明白他實際的意思，被他突然這樣親近有些緊張。他這是在說情話嗎？
「你不該追來的。」
沒等玖萱反應，右眼角傳來被刀劃過的刺痛讓她不能思考。玉笙的手指猶如凌厲的刀片，從眼角一路劃到太陽穴，獻血從細小的傷痕中緩緩流出，她眼中疼出來的淚水還來不及流下，就見玉笙如勾般的手伸過來，讓她失去了視覺，捂著眼睛疼得站不起身。
他連扶都不曾扶一下。
玉笙將她紅寶石般的瞳孔好生放在盒中保存，看了看地上疼得直不起身的玖萱，眼底閃過一絲歉疚。
「對不起。」
玖萱帶血的手胡亂拍打抓住了他的長袍，不成氣的聲音問道：「這麼多年，只是為了今日嗎？」可有一刻，是真的來看我的？
玉笙沉默了一會兒，道：「是，本想多留一會兒，可是她等不了了。」說完，玉笙突然皺眉看向山間，甩開玖萱消失不見。
殷紅的眼淚滴落在衣袖上，如硃砂遇水一般暈染，好似要連著這水袖一同暈染開，直至化為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