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183. 花蕊
多儺到最後有些醉了,不過情緒好了一些,他說杜淮現在起碼不想著干傻事了,只是用工作來麻痹自己。美玲父親再來鬧事時,杜淮報了警,從看守所出來后,那老頭才知道美玲已經走了,見杜淮一副要砍了他的樣子,他之後也沒敢再來過。
多儺的酒量實在不太好,一瓶啤酒而已,吃完飯就已經站不起來了,最後還是蘇菱和杭牧提著他的月餅打車把他送回家,然後他倆才回去。
路上蘇菱的話很少,直到快到家時,她才說了句,「兩世為人,也許,他也變了。」
其實想來,難道自己就是上一世的自己么?
多遇到一個人,少遇到一個人,多一件事,少一件事,你或許就不再是你,或許,從頭開始的瞬間,他們就都已不是原來的他們,蘇菱想。
晚上躺在床上時,蘇菱又打開微信,點開美玲的頭像,美玲還是一直沒有回復之前的消息,蘇菱給她轉的一萬塊錢她也沒點接收。以前的電話號碼也註銷了,看來,美玲是真的永遠不打算和他們聯繫了。她就這麼甩掉了過去的一切,在乎的和痛恨的,一併都放下了。
中秋過後,蘇菱和杭牧兩家大人開始聚在一起商議兒女們的事,因為兩個孩子已經太熟了,還住在一起,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會冒出個小孩來,所以要儘早準備。兩家人商議后,分別的找了自家孩子談話,想問他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婚事,蘇菱這邊是劉姨跟她說的。
蘇菱聽后臉紅了,說自己想工作一段再說,如果她的下一本繪本能取得好成績,她才能安心嫁人,然後以主婦的身份在家從事這個行業。劉姨把話轉述蘇騰說了,蘇騰自然願意,覺得自己女兒就是有出息,沒給戀愛沖昏頭腦,這樣他也有時間給女兒準備嫁妝。
杭牧這邊也想工作后再說,總得先保證婚後的生活,才能把人娶回來。
兩人表完態回去后,蘇菱似乎想通了什麼,一天晚上主動抱著枕頭去杭牧房間,杭牧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表情十分純情……要不是他一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盒準備好的東西,蘇菱就信了。
三個月後,北京。
深夜十一點,杜淮打開門回到家。這些天他差不多天天加班到這麼晚,先打開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後看看空落落的家裡,把外套扔下坐在椅子上。
這還是當初他和美玲租的房子,新房已經快裝修完畢了,可是杜淮捨不得這裡,這裡是他和美玲生活過的地方。
看著客廳的長沙發,彷彿還能看見美玲穿著一個大T恤趴在上面,兩條腿在身後一擺一擺。之前他一推門總看見她在那裡,明明是等他,卻假裝在玩手機。
她有時會自己做飯,卻常常因為剪輯視頻忘了時間而把粥煮糊,等他回來后,兩人就捧著碗黑乎乎的稀飯喝。
她剛搬來的時候,他們就常親熱,大部分時間是睡在一個房間,除非美玲要熬夜複習,她才會回到自己房間不許人打擾。但即使如已此親密,卻還是都固執的不肯開口承認在乎對方。他是覺得美玲不是他要找的那種女孩,而且他還不確定自己放下了蘇菱。直到後來,他終於意識到,美玲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心房,而且深深紮根。
有段時間她很開朗,也不那麼焦慮了,他忙的時候,她會突然從背後撲來襲擊他,像只喜歡惡作劇的貓咪,他則練就了把人背起又轉到身前抱著的好身手,她還會不服輸的咬他的鼻子,然後兩人順其自然的親熱。他常常半夜再爬起來繼續沒做完的工作,美玲則只裹著他的上衣趴在一旁。
他知道,她不是他一開始要找的女孩,他也知道,他愛她,很愛很愛,永遠也不想放開。兩個殘缺的人,也渴望有完整的幸福。
美玲後來的暴躁,他完全可以理解,他知道她的痛苦,她的無奈。他心疼的抱住她,不管她如何失控,他只知道,他抱住的是一個痛苦的靈魂。
美玲發完脾氣總是躲起來哭,覺得很愧疚,她總說,她的身體里關著一隻野獸,她快控制不住了,她根本不該和人相處,相愛。
他想說,他都懂。因為那隻野獸,也寄生在他體內。看大美玲失控時,他彷彿看到了自己。
他也有外人看不到的陰暗面,一直到他成年,他還會不斷的被一個想法折磨,那就是,當初為什麼不反抗父親,為什麼不出手打倒他,甚至殺了他,如果那樣,他可能會進少管所,但起碼不會像現在一樣,永遠活在陰影中,連喘息都覺得壓抑。
美玲的痛苦給了他警醒,讓他遏制住了心中的野獸,對美玲的愛,也讓他願意放下一切,只想著他們的將來。他相信,自己和她終會戰勝心魘,他們會幸福,會有自己的家庭,會有孩子……
杜淮的眼睛一陣陣發酸,他起身走進卧室,把筆記本打開,想最後確認一遍合同,卻發現有新郵件提醒,是一個陌生賬號發來的,但郵件名卻是:玲玲。
杜淮立刻點開,果然是美玲發來的郵件。
阿淮:
給你寫信是想告訴你,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我。
我去了一直想去的草原,那裡和我腦海里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還看見了氂牛群。那天早上我正在民宿里睡覺,突然聽見有鈴鐺的響聲,叮鈴,叮鈴……好像從夢裡飄來的一樣,我披上衣服就下樓去看,正好看到氂牛群從我不遠處經過。在我很小的時候,總是弄不清記憶的真假,我腦海里一直有一片廣袤的草原,草原上還有氂牛群,氂牛身上鈴鐺的聲音都是那麼清楚,可是我應該從來沒去過草原才對。
這次離開后我先回了趟奶奶住的老院子,竟然聽鄰居們說,奶奶原本是草原上的人,而且,在我不滿三歲的時候,她帶我回去過一次她的老家。我驚呆了,原來我記憶中的東西,真的可能曾經見過。所以我又去看了,那種感覺就像回家一樣。
我在那裡住了很久,每天還沒睜眼,就能聽到氂牛群路過的聲音,那鈴鐺的聲音,使我內心平靜。回想起以前的自己,我只後悔我傷害了你。其餘的怨恨執念,也都淡淡的了。
我常會出去走走,很奇怪,自從來了這裡,我一點都沒有不適應的反應,連這裡傳統的飯食都吃的很香,大概是因為我也有這邊的血統吧。有一次我去了這裡很有名的一個寺廟,跪在蒲團上時,我突然覺得,其實也沒什麼訴求的,一切主要還是靠個人罷了,那一團亂麻的生活,訴求也無處下口?佛陀改變不了世事,也許,他只是用自身的力量影響人心,使人冷靜,想起人性中的悲憫,把一切都看開。
回去的路上,我碰見了一個僧人,他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對我說話,我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突然就哭了,揪著披肩淚如雨下,僧人還在說著什麼,我只是握著他的手在哭。最後,他送給了我一朵花,我突然就明白了什麼,把那朵花的花瓣一點點拋下,彷彿那些都是我曾經擺脫不了的東西,當最後看到花蕊時,我想起了你。
阿淮,我很想你,在這片聖潔的土地上,我只想為你祈福,我希望你能永遠平安康健,我希望為你消除一切心魘,我希望你幸福,我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玲。
杜淮的眼淚砸在鍵盤上,模糊中他彷彿看見了美玲,她披著一個舊披肩立在廣袤的大地上,雙手合十為他祈福,遠處的風撩動她的衣擺,伴隨著氂牛鈴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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