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那晚夜空那場雪
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
——黃景仁
南苑
大雪漫無邊際,已經下了三天三夜,仍是沒有要停的意思。
「長公主殿下恕罪,奴才們不知。」
院外黑壓壓的跪著奴才們,皆不敢發出一點雜音,都在苦苦哀求著。
「來人,給本宮掌嘴,打到她們說實話為止」
「是」
長公主跪在院前,聲音雖然嘶啞,卻鏗鏘有力的發令。
這一次,眾人皆知,這位溫婉的公主殿下,是真的發怒了。
長公主一身縞素的跪在靈前,看著院中殘落的梅樹,想到了她。她著一襲紅裙,在樹下跳舞。靈動的舞姿,絕世容顏,相比之下,竟讓紅梅都遜色三分。那一夜雪紛紛,卻無冷意,只覺得世間美好,是她所贈。
長公主的眼眶,不禁再次濕潤,看著院里兩樽棺槨,不禁氣血上涌。
長公主發令:「皇嫂不辛殯天,皇長子不辛夭折。這一切還未查清楚,爾等生前服侍之人,既不願意交代南苑著火真相,皆拉下去殉葬。」
「長公主息怒,這一切不過是天神旨意,怨不得他人。此次皇宮失火,只有南苑大火,其餘宮殿未曾蒙難,且這南苑大火不滅也——」
「你給本宮住嘴,滾出去——」
長公主此時的怒意已經不再隱藏,琥珀色的眸中似在迸發著火苗。
眾人皆屏住呼吸,不敢看被扇倒在地的寵妃——靈妃娘娘。
靈妃趴在雪地里,此時雪狐貂皮大衣落在一旁,裡邊金絲掐白雲杉格外顯眼。
長公主一眼神,彩雲退在原地不敢再有舉動。
長公主身邊的老嬤嬤把靈妃從地上拉起,長公主揪著靈妃衣領。
靈妃此時像是受到了極大地委屈,雙眸布滿水霧,嬌小的身軀發抖,膽怯的看著長公主說道:
「皇姐震怒,宛靈不知錯在何處?」
「啪——」
又一巴掌落下,宋宛靈嘴角滲出血絲。
「放肆,本宮弟妹如今躺在裡面。你是個什麼東西,與本宮稱姐妹。皇后殯天,至今已是三日。宮中上下皆著喪服,而你,有協理六宮職權,卻陽奉陰違。」長公主凌厲的說道。
「本宮是陛下親封的皇妃,長公主就這樣不把陛下放在眼中嗎?」
靈妃邪魅一笑,盯著長公主。
長公主一怒,將靈妃摔在靈前。
「怎麼,你不裝了?你給本宮繼續裝啊,有啥招數儘管使出來。」
「吁——吁」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公主看著院門口黑袍男子,黑衣而立,就那樣怔怔的盯著她看。
長公主嘴角掛著冷笑,對靈妃說:「你輸了。」
「陛下——」
靈妃看著院門口之人,大聲的叫到。
百里逸辰身體踉蹌,戰將軍慌忙扶著,小聲說道:「陛下,龍體要緊。」
「都給朕滾」
百里逸辰大怒,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百里逸辰此時腦海里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娉一笑,都是那麼熟悉,可又感覺恍若前世。自入宮以來,便再也沒有見她那樣笑過了。
那年只知道追在身後叫哥哥的小丫頭,終於是長大了。
「他日,我若為皇,定許天下配你,十里紅妝,一生一世。」
「陌承哥哥,我只要你,無條件的信任。」
「陌承,陌承。」
百里逸辰回憶被打斷了,看著長公主,突然之間鼻子一酸,只是委屈的看著長公主,幾度欲開口,卻是忍住了。
長公主拉著百里逸辰,捏著百里逸辰的手腕。
「陛下,陛下,你救救臣妾吧。」
靈妃抱著百里逸辰的大腿,嚶嚶的哭訴道。
百里逸辰大怒,甩開靈妃。
「你給朕滾」
「陛下息怒,皇後娘娘殯天,舉國同悲,靈妃娘娘亦是日夜守在南苑,守著靈堂。」
宋丞相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跪在雪地里悲痛的說。
百里逸辰此時面無表情,掃視著院子,看著殘肢斷緣,這一番破落景象,只剩下一些殘梁支柱立在院中。
長公主盯著地上跪著的宋相,心裡罵道:這老不死的東西,至今未徹底還權於陌承,始終是朝中重臣。
「朕知道了,宋相若無事,退到殿外吧。」
百里逸辰咽下一口血水,一字一句從牙縫裡咬著說完。
「陛下,靈兒三月未見陛下,著實想念陛下。陛下,您別生靈兒的氣了。主子娘娘殯天,靈兒在宮中孤苦無依,靈兒不能沒有陛下。」
靈妃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單薄的衣衫坐在雪地中,形成雪坑。
戰將軍看著靈妃哭的梨花帶雨,說完話便暈倒在地。瞧著靈妃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膚,已是被凍得發紫,此時在一旁瑟瑟發抖。
百里逸辰輕飄飄的掃過靈妃,吩咐道:「來人,送靈妃回長樂宮。靈妃因悲傷過度,感染風寒。需卧床靜養,在此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靈妃養病。」
「下臣多謝陛下體恤小女,代娘娘謝恩。」
宋相笑著謝恩,朝著靈堂拜完,便退下了。
百里逸辰走到靈前,只是靜靜地看著兩樽棺槨,不發一語,長公主在一旁看著他瞳孔時而放大時而收縮。
長公主退後幾步,看著百里逸辰的背影,他的頭上覆滿白雪,黑金長袍上撒著雪花,白雪與黑袍似要融為一體。
心裡滿是無奈陌承與熙和,此生終究是無緣了。
這世間緣法參不透,道不明。上天向來喜歡捉弄世人,奈何人更是與人過不去。
南宮熙和等了陌承3年,卻終究比不上有權有勢且懷有身孕的金國皇女,入宮三年,甘願無名無分,卻敵不過宮廷生存法則。
她,只因愛的太深。這傻弟弟,向來不愛多解釋,看著他們夫妻二人一步步走到如今,卻終究是無力回天。
南宮熙和,同為女人,願來世,別再提感情,別再深陷情感,更不要在與宮廷有瓜葛。
長公主拭淚,苦笑道:你愛的,偏是這世上最無情,的帝王。他是九洲之君,又怎會真的守著你一人?這天下臣民亦是等他,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天。
長公主在嬤嬤的攙扶下艱難的離開南苑,看著漸漸遠去的宮牆,十指深深嵌入手心。
她始終忘不了,當自己趕來南苑時,宮殿燒為廢墟。熙和就躺在白布之下,宮人只是靜靜地跪在宮外,一國皇后,死後落魄至此。
長公主抬頭望向天,可發現頭上的是較頂,不禁哂笑:呵,在這宮中,想要一抬頭望到天,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行。
「停」
長公主走出軟轎,望向天空,蒼白的空中,只有雪在不停地落下,她張開雙臂似要擁抱上天。
心中默念:熙和走了,真正的去往自由之地,在這宮裡,無非是消耗著青春,蹉跎歲月罷了。好想化作一片雪花,體驗飛的感覺,離開這紅牆金瓦的牢籠。
「殿下——」
眾人驚呼,立馬上前扶著長公主,忙著呼喊御醫,打破了這一世的寧靜。
南苑
百里逸辰孤零零的站在棺槨前,泣不成聲。
百里逸辰蹲下來,靠著南宮熙和的棺槨緊緊地抱著自己,死命的咬著胳膊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陛下,哭吧,哭出來就舒服了。」
端妃環著百里逸辰,此時也是淚濕眼眶。
「或許離開,對姐姐來說,更是一種解脫。」
端妃哽咽著說。
「陛下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好,無人知曉臣妾回宮的消息。」
百里逸辰此時哭的像個孩子,嘴裡攘攘的喊著:「這一次,她真的生氣走了,我還未能來得及解釋這一切,可都晚了。是我沒用,身為九州之主,卻護不得她一人安寧。」
端妃看著此時的百里逸辰哭的像個孩子,緊緊地抱著他。
「陛下,你,未曾負她。」
「不,從一開始便是我錯了,我不該利用她。可我萬萬沒想到得是,最後愛上她。她會願意征戰九洲,那時候絲毫不知已經愛上那個她。她甘願自斷經脈,只為換取朝堂安寧,她犧牲自己來免去血雨腥風,連我都不知何時,她竟然成了我手中一把刀。即使世人不懂,她為世人所不容,仍然選擇帶她回宮,只為給她庇護,可也只能冷落她。方為上策,她不懂,在這場感情里,我亦是拚命地不想讓她離開,經我所能護她周全。」
端妃看著懷中痛苦的百里逸辰,昔年讓九洲聞風喪膽的「女魔頭」將軍亦是披上紅衣,嫁於皇室,可也亡於皇室。昔年九洲陛下雷厲風行,果斷狠辣,可此時,失去了她,就像小孩失去了心愛的糖人,在痛苦。
「陛下,姐姐會明白的。姐姐苦在,自以為一個人承受了所有苦難,心灰意冷。」
「不,你不懂熙和,吾妻,世人沒人懂。」
百里逸辰推開端妃,戰將軍上前恭敬的說:「端妃娘娘,請讓陛下和主子娘娘再待一會兒吧。」
端妃咽下苦水,只是輕笑。
「臣妾遵旨」
百里逸辰看著院里的枯樹,呢喃道:你竟然活了下來,沒化成灰。
戰將軍看著梅樹,試探地說:「陛下,這?」
百里逸辰盯著天空,淚水順著太陽穴滑落,直落入髮絲中,低沉的說:「一切按計劃開始,好戲才剛剛開始。」
戰將軍點頭,心裡想到:這位小皇帝,真的是長大了,開始謀划,只可惜有些晚了,主子娘娘未曾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