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跤摔回學齡前
林虞捂著頭坐起身來，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感嘆自己果然年紀大了不經摔。
現在其他室友已經全都離校了，只有她一個人還待在宿舍，否則也不會滑了一跤暈倒在地還沒人發現……
等等這是宿舍嗎？
還是她家？
在一種虛弱的頭暈後遺症里，林虞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有哪裡不對。
這條粉紅色的被罩，這條床單，這道窗帘，這剝落的牆皮以及……林虞將目光轉向窗外。
這個沒有修葺過的破舊的院落。
這是她家，而且是十幾年前的沒有裝修過的家。
「怎麼回事啊？」
如果只是單純的回了家，她還可以安慰自己說是學校怕擔上事把她給送回家了。但是眼前這個情況……難道學校是坐著時光機把她送回家的嗎？
這怎麼也說不通啊！
「海虞醒啦！」就在林虞為眼前的情況抓狂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虞轉過頭去，看到奶奶捧著幾隻蘋果站在床邊，確定自己果然重生的同時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奶奶。」
在她小的時候，奶奶和媽媽的關係就有一點緊張了，但也還沒有發展到後來那種劍拔弩張的地步。直到她上了高中開始住校之後，它們才急劇惡化，幾乎每次回家都會發現兩人之間又產生了新的矛盾。到了最後，爺爺奶奶就連過年也不願意來自己家裡了。
而她自己……她愛著媽媽，也愛著奶奶，一直處在這個關係之中，相當痛苦難言。
然後在她上大二的時候，奶奶病了，病得太過突然，以至於當她急匆匆請假趕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奶奶的遺體。
想到這裡林虞幾乎要哭出聲來，但是又不敢閉上眼睛。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夢還是什麼的，但是她不想錯過看到奶奶的每一秒鐘，她也害怕，這真的是一場夢，醒過來就什麼都忘了。
「乖乖怎麼哭了！」奶奶一見她哭就慌了，手忙腳亂地把蘋果堆在床邊，爬上床來把她抱在懷裡，摩挲著她的臉頰輕輕哄道：「不哭不哭哦，叫風把臉皴幹了就不好看了。我們海虞可不能做醜八怪啊。」
林虞破涕為笑，反手擦乾了眼淚，卻沒有從奶奶懷裡出來。
「奶奶我好想你啊。」她輕輕地呢喃一句。
哪怕是夢也好，是夢她也認了，也感激老天爺能給她機會做到這個夢，能再看到奶奶……
她微微側過頭，看著奶奶鬢角還不甚明顯的白髮，心裡又是一酸。
她是爺爺奶奶看著長大的，也是看著爺爺奶奶如何老去的。她記得奶奶的頭髮是怎樣一點點變得稀疏花白，也記得爺爺是怎樣從健步如飛變成需要自己放慢腳步才能勉強跟得上。
他們慢慢老去，而自己卻只能袖手旁觀。
林虞咬住嘴唇，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哭泣上。但是莫名其妙的困意席捲了她，讓她小幅度地點著頭，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進入了睡鄉。
這是要睡著了嗎？還是說要醒了？
篤定這是一場夢的林虞心裡突然萌生出強烈的不舍之意，努力想要睜大眼睛，把奶奶的樣子牢牢地記在心裡。
也許醒過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張臉了……
「乖乖睡吧，睡醒了奶奶給你煮雞蛋吃。」奶奶似乎一無所覺，帶著和藹的笑意，拍著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林虞再也支撐不住，徹底睡了過去。
可當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是那副模樣，她並沒有回到宿舍，而是依舊停留在這個夢裡。
如果真的是夢的話。
林虞看著自己縮小了幾倍的肉嘟嘟的手掌，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口。
是疼的，但是她沒有用力咬，所以其實也不算很疼。
這種程度的觸感，讓她不太敢相信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畢竟她總是會做那種奇怪的掉牙的夢——一排牙的其中一個突然鬆動，舌頭微微一舔就掉了，然後旁邊的那個也跟著鬆動也跟著掉，然後旁邊的也跟著掉……一直掉到最後牙齒都掉完了，嘴裡全都是碎牙。
每當壓力大的時候，林虞總是會做這種夢，時間久了，再夢到這種情景，她就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其實是個夢」。
可是，那種觸感太過於真實，以至於她雖然懷疑這是個夢，但當舔舐到碎齒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害怕。
害怕這是真的。
現在，林虞也處於這種微妙的恐懼之中。
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實了，好像她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樣。以前她也做過這種夢，但是沒有哪一個像這次一樣，真實到每個細節都對得上。
她扒著窗檯站了起來，把窗鉤拉出來又推進去。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西天上一片火紅，殘光照耀在牆壁上，把赭紅的磚塊映作金紅色，
這是一幕就連她自己也忘記了的景象，難道夢境還有這樣的妙用嗎？
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思緒中的林虞，她緊張地看向門洞處，卻是媽媽推著自行車走了進來。
這讓她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媽媽！」她大聲叫了一下。
虞妙蓮抬起頭來，見女兒扳著窗框往外探頭，半個身子都要跑出來了，連忙固定住自行車，跑到窗邊把她扶住。
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林虞的臉上有一抹病態的酡紅，嘴唇也蒼白乾裂，顯然還在大病之中。
「海虞先躺一躺，媽媽進去和你說話。」
林虞乖巧地點點頭，收回身子坐在床上。
虞妙蓮走進堂屋，不咸不淡地和婆婆打了個招呼，走進卧室打開自己的提包，去除一袋雪米餅放在床邊。
「海虞吃餅乾嗎？」
林虞搖搖頭，她現在渾身無力，根本咬不動雪米餅，只能看看飽飽眼福了。
虞妙蓮點點頭：「那就以後再吃吧，今晚媽給你熬點小米粥，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看看爸爸好不好？」
「好。」林虞心情複雜地答應下來。
是夢非夢，她也搞不清楚了，但不管怎麼說，總是要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