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巡稅使
幽無極,出了城,依舊化作何其峰的模樣,去了修士院。他此番趁機來了個猛的,修為恢復了大半。悟虛以為他要離去,也希望他離去,卻是沒有。
悟虛有些隱隱擔憂,回頭又見,張翠露等其刷刷地望著自己,沉吟著說道,「所謂凡俗之人執念,我也是猜測。但我始終認為,香火法門,我等修佛之人雖難以繞開,但對待之卻須得慎之又慎。是以,這已成過往的執念不說也罷,執念不一定正確,若是正確,則必然已經蘊含在佛經中。是以,我等修行,若未徹悟,香火法門,還是敬而遠之。更何況,吾之法界修行,無本尊,觀自在。」
「無本尊,觀自在。」法露等遂問道,「師兄·常如此說,但為何師兄法界亦有觀世音菩薩法相主持,難道觀世音菩薩法相非法界本尊?」
悟虛點點頭,「吾修法界,始有本尊;后觀眾生皆苦,遂寂滅法界;法界寂滅,即修道場。從此,法界寂滅,中有道場,天緣寺也。待行走世間,修行途中,遇種種艱難困苦,不得已法界復持本尊。隨後,道場其中,吾多修行;法界本尊,只持不修。所謂只持不修,即是不貪著。吾之寂滅法界,有多大,便是多大;每每若有事,須持法界本尊,眾生心愿之力,絲毫不貪著,不曲意奉承,更不會納為己用。」
張翠露等聽罷,默然無語,沉思不已。
悟虛復又嘆了口氣,「此乃吾次第修行之一家之言。世尊有雲,說法者,無法可說。汝等各有緣法,吾之所言,權且做一個參考罷了,希望汝等能走出自己的路,更精彩的路。」
最後,悟虛起身說道,「此番為那陰陽宗老怪療傷,損耗頗多。莫若先休整一段時日。」
張翠露等遂各自散去。
悟虛,獨在密室,思緒萬千。
法界道場,同修共參。此刻,張翠露等散去,如何同修共參?
一朝頓悟,心有所屬,每個人都要各自去追尋。
想想也是,所謂修士,若有追求,皆愛自由,豈能時時刻刻在一起?縱然一個宗門,也不可能。修士,不是一顆螺絲釘,也不是一塊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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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城內的情況益發有些不堪,對於城內那些修士來說,這一天天其實過得挺快的,所以臨那繳納靈石稅的截止日期,也是越來越近了,所以各方勢力的爭鬥也益發激烈。
在悟虛看來,就像黑幫搶地盤一般,打打殺殺,伴隨著各種陰謀詭計。只不過,他們不光是爭奪地盤,每次比斗的勝者都會獲得失敗者的身上的所有靈資,可以算是一種生死賭鬥。當然,上場比斗,可以不帶任何靈資,但若是不帶靈資(譬如恢復所用的靈石,攻守的靈器),自然也就很容易戰敗身亡。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上場比斗的修士,都是全力以赴,自己的所有靈資全都帶上,靈器、丹藥等等,甚至功法也賤當出去,儘可能的「全副武裝」,生死一搏。
這是一種養蠱似的快速淘汰過程。每天都有修士死去。有的戰敗了的,甚至連魂魄都被對方煉化以為己用。也有的,見大勢已去,趁著還能自由動彈,毅然自爆。到了後來,整個雍州城內的修士,已經銳減到不足百名,大半都是真人以上的修為境界。這其中,許多資質不錯的年輕修士,就此夭折。
這種狀況,直到張翠露等在城內出現,方才暫時停止下來。
畢瀾瀾等,休整了幾日,並沒急著離開。他們在雍州待了不少時日,還是有些感情的。他們見如今雍州城內一片血雨腥風,便與張翠露,紛紛出面制止這種生死比斗。他們如今修為精進不少,飄然出現,法界祭出,還是頗有威懾力,那些修士又忌憚悟虛這個城主,遂紛紛罷戰。
悟虛倒也樂見此狀,畢竟城內不能沒有修士,沒有人氣吧?何況,按照估算,剩下的這些修士,應該可以到時候繳納上足額靈稅。
如此又過了幾日,畢瀾瀾等一起來向悟虛和張翠露辭行。悟虛遂於還珠樓設宴,邀請了雍州諸位真靈,以及駐軍左右參將。不但虞仙子等盡皆前來,蘇吉也來了,還有久未露面的李明珊也出席了,而且各有薄禮送出。
席間,悟虛笑道,「小僧這些師兄弟,機緣已到,須得各自雲遊此番設宴,一來是如此這般打個秋風,化個緣;二來。,他們也算是初出茅廬,諸位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不妨提點一二。小僧在此代他們先行謝過了。」
悟虛如此說,虞仙子便笑道,「本宮乃魔修,大師不怕教壞了你的這些同門?」
悟虛合掌,「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虞仙子又笑了笑,沉吟片刻,遂講了一些魔道的忌諱和趣聞。
肖家家主,講了一些大的世家的情況。那駐軍左右參將,則講了些大周軍隊的情況。那蘇吉和李明珊,也沒有藏私,分別講了下行走江湖的注意事項。
當然,多是一些適合酒宴上的小故事,小段子,不至於刻板,又無傷大雅。
便是悟虛聽了,也覺得受益匪淺,對張翠露等說道,「江湖險惡,人心複雜。四處雲遊,入世修行,不似法界道場自觀自修。」
張翠露等,盡皆頷首,若有所思。
這時候,城中一處傳來一聲巨響。兩道身影飛至空中,激戰不已。這兩人,皆是真人中期修為境界,似乎仇怨頗深,一招一式拼盡了全力,動靜很大。
張翠露微微皺眉,便欲起身前去阻止。卻被悟虛攔了下來,「先前已然阻止過,他們卻還要如此生死相鬥,為何?」
「五陰盛,業力纏,是以因果循環。」畢瀾瀾在一旁言道。
「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等佛門弟子,普渡眾生,豈能忍看世間殺伐紛爭不休。」張翠露合掌道。
「凡事有因果,時候一到,猶如火山迸發,我等佛門弟子普渡眾生,應在畏因敬果之處下功夫。」一旁的江定春,也開口說道。
這裡說話間,那兩名修士的身影,完全淹沒在一片耀眼光團之中。一道道殺氣,伴隨著轟鳴聲,激射四方。周圍的樓閣,因為沒有了先前五大世家所在時候的禁制護持,紛紛化作粉末,一些修士也受到波及,如驚弓之鳥四散而去,飛得慢的不死即傷。
「打打殺殺,卻不能毀壞公物,殃及無辜。」悟虛淡淡說道,隨即暗中驅動護城大陣。
只見,一道亮光落下,猶如天打雷劈。那兩名修士,從空中跌落在地,如夢方醒,不顧滿身血污傷痕,各自掙扎著站立起來,朝著城主府方向行禮請罪。
「爾等難道忘了先前的約法三章?」悟虛的聲音,通過護城大陣,響徹整個雍州城。
片刻之後,那兩名修士中的一人,修長身材,忽然對著方才與其交手的修士,冷聲道,「邱道臨,可敢與我在石碑前再戰一場!」
「慕容晏,你今日是一心找死啊!」那叫做邱道臨的修士,狠狠地冷笑一聲,矮矮胖胖的身軀,竟然如柳絮一般,直接朝著還珠樓飄飛過來。
那身材修長的慕容晏,一跺腳,勢若流星,幾乎與那慕容晏同時飛進還珠樓,重重的落在百餘米高的石碑前。
悟虛曾與他們約法三章,其中第一條便是,比斗的地點,須得在還珠樓原先得萬壽碑前。
當然,還有點到為止,不得隨意殺戮,這樣的內容。只不過,如今看來,似乎都沒有遵循或者接受,都心有怒火殺機,五陰盛,各自簽下生死狀
。。。。。。。
「這二人看來,積怨頗深。。」
「不分出個勝負生死不罷休」
「權當助興。」
。。。。
觀雪閣中,虞仙子等各自言道。
「怎麼重新立了塊石碑?」悟虛,卻是不禁如此問道。他記得那戰天鬥地萬壽碑已經被朱元璋帶走了,何人何時又在遠處立了一塊這麼個百餘米高的石碑?石材不錯,看上去也有點高大上,但靈氣神韻全無。
「大師與城內修士約法三章,提及石碑。還珠樓的管事便自作主張,仿著樣式,立了這塊石碑。」蘇吉,回憶了下,解釋道,「晚輩知曉后,本欲拆除,但轉念一想,讓這些修士比鬥起來容易找到地方也好,遂保留了下來,又在周圍布置了一個結界。」
「如此也好。」悟虛點點頭,遂問道,「不知道友何時啟程前往京城?」
蘇吉微微躬身,看了看畢瀾瀾等,「也便在這兩日,若是各位大師也有前往京城的,倒是可以同行。」
「哦?」悟虛笑了笑,也看向畢瀾瀾等,「大周朝兼容並包,六宗修士,乃至凡俗,雜然相處卻相安無事,正應了萬物并行而不悖的道理。大周京城,氣象萬千,此番改制變法,便是由此發源興起。諸位師兄弟,若是沒有別的好去處,倒是不妨與蘇道友同行,先去大周京城看看,歷練一番。」
畢瀾瀾等相識一眼,當即謝過悟虛和蘇吉。
悟虛見狀,遂又笑道,「這真真是恰好。我那元璋師弟,此刻便也在京城天人書院。」
說這話時,那兩名修士,已然快要分出勝負和生死了。那矮胖矮胖的邱道臨,臨到這時,舍了刀劍,祭出了一張虛實相間的綠網,碧綠幽幽,彷彿罩著一方天地,無處不在。那慕容晏,身影模糊,飄飛不已,胸前的玉佩卻飛出一道道耀眼劍光。雙方似乎旗鼓相當,但在悟虛這些真靈修士眼中,那碧幽幽的網不破,則勝負已分。那矮胖矮胖的邱道臨,似乎也知道這點,嘿嘿直笑。
這是一副有些違和的畫面,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猥瑣男修士,似乎穩操勝券,要將那個身材修長、身影疊嶂、玉佩飛劍、名字也好聽的慕容晏,困殺於網中。
到現在,他們至始至終,沒有太多的對話。什麼怨,什麼仇,誰對誰錯,都無從知曉。
只是,那是高聳的石碑,又多了許多殷紅斑點。
這時候,一道劍光閃現,從觀雪閣飛出,泛著淡紫色光華,猶如一掛星河,那碧幽幽的網瞬間破開,然後便好似破舊不堪的抹布被火燒了一般,萎縮,跌墜,在地上成焦黑一片。而那矮矮胖胖的邱道臨,也只得發出驚恐的叫聲,旋即在這道劍光下完全消失。
悟虛等,不由齊齊朝著李明珊看去。
久未見面,剛剛出關的李明珊,坐在那裡,身影如劍,對著悟虛說道,「悟虛大師,我欲在雍州重建紫陽劍宗。」
在人世間,李明珊所在宗門便是紫陽劍宗。
悟虛當即笑道,「道友有此心,自然極好。只是小小雍州,城內畢竟局促,道友可在城外附近選一山門。」
「城北有一處,叫做千仞峰,挺拔如劍,李道友不妨選此處。」虞仙子,忽然出言道。
李明珊對虞仙子微微頷首,算是謝過,隨即飛了出去,凝視著那慕容晏,「你可願入我紫陽劍宗?」
那慕容晏,當即躬身,慷慨陳詞,「晚輩願意。,加入紫陽劍宗,追隨前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如此,隨我來!」李明珊手一揮,帶著這慕容晏,飛回了觀雪閣。
「此二人生死相鬥,我等先前壁上觀,不欲輕易沾染因果,只當他二人自行了結,卻有李道友忽然出手揮劍。可見,所謂因果循環,實則是我等芸芸眾生,宿業糾纏,點點滴滴匯聚成汪洋大海。我等身處其中,如苦海行舟,」悟虛有所感,遂又與張翠露等說道,「世人乃至一些同道,都只曉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卻不知曉因果之說的甚深含義。當然這也與佛教發源於天竺,先賢譯經又講求簡約有關。只是爾等日後各自雲遊修行,切莫有膚淺天真的認識。」
畢瀾瀾等知曉,這是悟虛臨別贈言,紛紛合掌以謝。張翠露亦不例外。
「悟虛大師此言,莫非不贊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之說?這似乎也有悖佛門教義吧?而且,這又與佛教發源於天竺,先賢簡約譯經,有何關係?」虞仙子,忽然笑道,「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看悟虛大師如今已經入了我魔道了。」
除了悟虛等,在場諸人,皆不信佛,但作為修士,卻對佛門一些教義頗為熟悉,甚至是精通。今日,悟虛於此設宴,送別畢瀾瀾等,說一下佛法,他們一邊飲酒,一邊聽著,猶如聽戲一般。聽到不順耳處,也不會隨便出來評論辯論。
唯有虞仙子,魔性十足,毫無顧忌,出言調笑起來。這倒是活躍了氣氛,不但其他人,便是悟虛,也笑了起來。
「這些話,確實聽上去有點離經背道。更何況,各自修行有各自的緣分,自己的修行許多時候是不足為外人道也。」悟虛笑過之後,卻是對著張翠露、畢瀾瀾等說道,「但此番一別,不知何時再聚。是以,有些話,卻是不吐不快。」
說到這裡,悟虛誦了聲佛號,表情莊嚴,合掌而言,「我等當知,修行之中,有文字障。「
「文字作為眾生描述事物交流意見的一種工具,只基於眼識、耳識、意識,(對應著色聲意),很難完全準確地表達我們的意思或描述事物的全貌,旁人也很難完全準確的理解。」
「而且,文字作為工具,具有歷史的局限性。世界在演變,歷史在前行,新鮮事物不斷湧現,各種關係也更加錯綜複雜。後人便不斷造字,或者不斷組合已有的文字,又或者對經典中的文字做出種種註解以應當下。如此這般,猶如五陰聚,糾纏別亂麻。」
「更何況,佛教發源於天竺。古天竺之人,於文字運用,頗為疏略,又極盡浮誇。先賢譯經,只得簡約而行。這便導致諸多經典的闡釋,眾說紛紜。後世佛門弟子修行,只能悟,難於傳。所謂拈花一笑,教外別傳,所謂直指人心,明心見性,雖顯殊勝,但個中緣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妙哉妙哉!「一道身影,從天而降,無視雍州護城大陣,徑直飛到了還珠樓觀雪閣外。
此人,相貌清奇,著大周官服,頗有上位者的威嚴,卻氣息內斂,看不透修為境界,但定然是真靈層級無疑。他右手中海持著一枚令牌。此令牌,釋放出的絲絲靈氣,竟然隱隱與悟虛的城主印有所呼應。
悟虛,腦海中電光火石,遂起身笑問道,「尊駕,可是朝廷來人?還請屈尊入內,容我等一見。「
此人笑道,「吾乃長老院下巡查使蔡京,奉命巡視至此。方才聽聞城主一番說法,頓覺甚深微妙,不虛此行。」
蔡京?!
旁人不知曉,悟虛卻心中一驚,合掌道,「原來是巡查尊使,還請快快入座。「
蔡京卻收起了先前的笑容,略微環顧了四周,方才進了觀雪閣。眾目睽睽之下,施施然入席而坐,文縐縐啜了口酒,展顏一笑,「文字障,大師解的好。想我儒門,亦是如此。多少人,成天咬文嚼字,尋章摘句做了老雕蟲,又有多少人,在那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做了千年古人的應聲蟲?都是些書獃子,著了那文字障!「
「善哉善哉!「悟虛依舊合掌,」但不知蔡大人,此番巡查至雍州,有何見教?「
「靈稅徵收,期限漸至,蔡某便是巡視此事。「蔡京,緩緩答道,聲音清淡得很,只是不知為何,一瞬間傳遍了雍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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