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瘋修士
「霍城主所言,其實玄陰星之修士也何嘗不是如此?難道修行了,便能夠真的絕對靈性地做出各種選擇?看似順心意,頂多也是道統之爭。」悟虛想了片刻,忽然笑道。
霍董,沒有反駁,反倒是點頭贊同,「是以,凡俗也好,修士也罷,每一步都是在賭,沒有絕對正確、絕對把握、絕對清晰的選擇。欲要生存、欲要長生,便不得不賭。賭對了,反過來再說大道理。賭性一生,氣運即生。所以,老夫創建賭城,給眾多不得不賭之人一個場地。」
霍董以賭入修,這一番解說,自有一番道理。但若是旁人聽來,也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偏執。
悟虛不想和其長篇大論,坐而論道,不可可否地點點頭,問道,「不知霍城主所言的大秘密是?」
「大師,為何對老夫方才的提議,斷然拒絕?」霍董,依舊有些不甘心。
「城主若是不便明言,又或者故弄玄虛,小僧還有要事在身。」悟虛作勢要走。
霍董,表情諱莫如深,緩緩取出一枚玉簡,「這樁大秘密,委實太過驚駭。老夫若貿然口述,恐有不測禍福。」
悟虛心中暗笑其裝神弄鬼欲擒故縱,默不作聲地接過玉簡。待數息之後神識看罷玉簡中訊息,臉色頓時一變,定定地望著霍董,「當真?」
霍董眼神一凝,「老夫好歹也是真靈修士,何必用這樣事情來誆騙你?「
見悟虛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他冷哼一聲,側身一指身後的那麻衣老者,「此乃老夫孿生兄弟,為了遮掩此間一切,隔絕天機窺探,一直在折壽施法。「
悟虛一眼看去,那麻衣老者,彷彿一下又老了十幾歲,氣息更加萎靡,臉上堆滿了皺紋,兩眼卻閃著精光,頗有點迴光返照的意味。
「霍城主邀小僧一同前往絕神谷,便是想告知此事?」悟虛隨即著問道。
霍董,此刻卻擺擺手,「大師既然不願去,老夫也不好太過勉強。」
「這事,霍城主如何知曉。」悟虛沉吟片刻,復又問道。
霍董,卻搖搖頭,似乎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只說道,「大師若是歡迎,老夫想在雍州開個賭場。」
悟虛明白其深意,想了想,答應了下來,「雍州有個還珠樓,霍城主可以去找李明珊道友,在還珠樓裡面尋個閣樓。」隨即,當著霍董的面,給李明珊傳去口信。
霍董見狀,笑了笑,「大師此番來魔域有何要事?有用得著老夫的地方,儘管說就是。」
悟虛此次是暗中前往伊春去,倒也無須其出面插手,只有些好奇地向他打聽任崢、任飛兩人的消息。
霍董,若有若無地冷笑一聲,「這二人,不過是逆天盟中的小角色,平時就喜歡道賭城來耍老千。老夫看在同為人世間上來的份上,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想不到前日這二人來,竟然使詐使到了老夫頭上!」
他說得有些含糊,悟虛便也不好意思再過多追問,遂合掌行禮,就此別過。
離開賭城,便是出了逆天盟,來到天殘宗地界。天殘宗的修士,因為功法的原因,大多甚是偏激暴戾,悟虛不怎麼喜歡和他們打交道。所以,只在法界中,潛行趕路。不但一個城池也不曾進入,便是遇到了天殘宗修士,也是繞著走。
只是途中,還是停了下來。有人發現了隱匿法界,將悟虛生生攔住了。
悟虛飛來時,此人正在對面崇山峻岭間飛奔。他穿著大紅袍,雙手伸開,彷彿在學鳥兒般扇動翅膀,忽東忽西,忽上忽下,速度極快,身影詭魅。高聳入雲的峰頂,奔流直下的瀑布,粉紅的桃林花簇,翠綠的松柏虯枝。。。。。。到處都是他那一閃而過的身影。
若不是他不時發出的陣陣傻笑,又或者悟虛屏止了耳識,只遠遠望去,他便好似徜徉在山川原野的愉快精靈。
悟虛有意避開,但不知怎的,也許是他那天馬行空般的步法竟然與他差點撞到了一起。
這天殘宗修士,當即怪叫一聲,連連退後,那一雙不停扇動的雙手卻瞬間變長,十根細膩如蔥手指也隨即生長,猶如海底某種生物的觸鬚,那指甲也逐漸變得緋紅,變得鋒利而有光澤。
方圓百餘里,頓時風起雲湧,看不見的靈氣變得粘稠起來,就像玻璃膠。悟虛法界潛行,如遇暗礁,雖能一一衝破,但速度自然要慢了下來。如此,到底是不能輕易走脫。
悟虛隨從法界出,合掌暗結印,「小僧急著趕路,閣下自娛自樂,何須介懷?」
「原來是個光頭!」那人怪叫一聲,飛至近前。
此人,身材矮小,卻長著一顆大腦袋,只不過有點偏斜,嘴巴似乎永遠合不攏,始終帶著點傻乎乎的微笑,像個智障白痴。但是釋放出來的氣息,卻是真靈層級。
他朝著悟虛仔細打量了一番,隨機眉飛色舞起來,方圓周遭「不成人形」的十指,飄飛的節奏似乎也歡快了些。
「把你的舍利子交出來,本尊便放你走!」
舍利子?悟虛,心中一樂,不由笑道,「舍利子,乃我佛門高僧坐化所留。閣下一魔修,恐怕無福消受。」
「消受得了,消受得了!」這魔修,見悟虛笑,便也笑了起來,「吃了你的舍利子,本尊的頭痛便又會好幾分。」
說話之間,竟然朝著悟虛撲了過來。嘴巴張得大大的,竟是對著悟虛的大好光亮頭顱。
悟虛面色一沉。聽其所言,這魔修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佛門中人!悟虛當即迴轉法界,以大日如來法相,祭出那玄陽玉珠,打出一道白光烈焰。這烈焰,一出法界,便化作一尊巨大的白獅,朝著對面那魔修飛撲而去。
那魔修,似乎對此等攻擊司空見慣了一般,不但不退避,反而主動迎了上來,張著嘴,流著哈喇子,對著空中白獅噴出一口猩紅的魔氣。悟虛打出的烈焰白獅,如陷毒潭,速度驟減,光華暗淡。
然後,又見得他聳動著鼻孔,深深一吸氣,便將瀰漫在空中的猩紅魔氣,連同包裹著的烈焰白獅,一併吸了回去,吞進腹中。
但隨即,那魔修哇哇大叫起來,「糟了糟了,吃壞了肚子!」一邊這麼叫著,一邊轉身飛遁而去。
悟虛冷笑一聲。這道烈焰白光,乃是自己以大日如來法相,激發玄陽星上的玄陽玉石而射出來的光華,豈是爾等區區魔修能夠隨便吞下去的?
如此動不動便要吃舍利子的魔修,悟虛自然不能輕易放過,緊追不已。
那魔修,見悟虛從後面追來,當即破口大罵,「你這惡僧!吃壞了本尊肚子,還要趁機打劫!」話音剛落,眉頭又皺了上來,一副便秘的樣子。
他急忙取出好幾支玉瓶,一把丹藥全部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咬牙切齒地回頭說道,「你給我等著!」
悟虛笑道,「吃壞了肚子?小僧這裡倒是有一味靈丹妙藥。」
那魔修不再答話,雙手左右平伸出去,上下抖動著,真正像一隻鳥兒,在前面疾飛不已。
不一會兒,悟虛追著這腦子似乎有點問題的侏儒魔修,越過高山,俯衝下去,來到一座建立在山坳中的城池。
一塊塊不規則的巨石,壘起四面城牆。巨石之上,草藤蔓延,有花果結在上面。巨石之間,還有縫隙,有的縫隙便是一頭牛也過得去。城牆上,站著一排排面無表情的魔修。
他們聽到那響亮的怪叫聲,開始紛紛露出詭異的微笑,隨後一個個,揮舞著手中的法器,憤怒地吼叫起來。
緊接著,兩道身影從城池中騰空而起,飛了出來。一男一女,皆是真靈中期修為,攔在悟虛前,神情極其不善。
那侏儒魔修,站在這兩人身邊,神情有些羞澀,指了指自己肚子,便不再言語。
「閣下何人?竟然欺負小兒!」那男的沉聲發問,雙眼一翻,兩顆眼珠灰白。反倒是旁邊女的,一言不發,雙眼卻精光閃動,不住打量著悟虛。
這兩人,好似一瞎一啞?悟虛也打量著這兩人,真靈中期修為,自己一對二,須得小心應付。
「貴公子,要吃舍利子,小僧只好送上門來。」悟虛合掌,淡淡說道。
「好!既然送上門來,那就留下吧!」那男的,大喝一聲,雙手飛出兩枚綠幽幽飛劍,直取悟虛項上人頭。
旁邊那女的,見狀,也祭出一面黝黑皮鼓,伸出雙手,拍打起來。沒有聲音,只有波動,專襲神識。
悟虛不敢怠慢,左手拈花持咒,右手揮星雲竹劍,斬向那兩枚綠焰長劍。
如此,相鬥不過片刻。
那侏儒魔修,卻又在空中翻滾著慘叫了起來,「疼!疼!疼!」白色的焰火,在其胸前,額前,時隱時現。
那女魔修,為人母,急了起來,又見一時拿不下悟虛,便對著自家夫君連連暗中傳訊。
那男魔修,哼了一聲,收回雙劍,「小兒無禮,還望大師莫怪。」
悟虛,看著他那一對灰白眼仁,又看了看旁邊一直沒有發聲的女魔修,遂說道,「兩位管教不嚴,縱容他屢屢害我同門,小僧豈能輕饒?」
「你這禿驢!」那男魔修,鬚髮直立,。
「小兒自幼神識混亂,口不擇言,大師莫要誤會,」這時,那女魔修,一邊止住男魔修的暴起,一邊神識傳音於悟虛,「若有舍利子服下,小兒也不會還是如此境況。」
凡天殘宗修士,以其所殘所缺而為契機以修行,是以如同守戒一般,輕易不會以其所殘所缺而與人交流。這女魔修,當是個啞巴,此刻心憂兒子,神識傳音與悟虛交談,已經實屬不易。
悟虛,想了想,雙手結印,遙對那侏儒魔修,將其體內那道玄陽烈焰收了回來。
那侏儒魔修,一朝解脫,心意難平,又要朝著悟虛飛來,卻被那女魔修一把抓住,拉到了懷中。
「阿彌陀佛!」悟虛誦了聲佛號,便要離去。
那女魔修,攔住悟虛,態度恭謹,邀悟虛入城做客。
待聽得悟虛言道有要事在身,須得即刻動身,那女魔修,露出一絲失望神情,取出一枚儲物戒,送於悟虛。
悟虛神識一掃,儲物戒內,竟然不是魔石魔物,除了一堆靈石外,還有一枚七彩琉璃佛像,栩栩如生,上面還有一絲熟悉的氣息。
悟虛大吃一驚,即刻追問。對方二人,自是有問必答,言道當初玄陰變法之始,有一遊方僧人,自稱元法,來到此處,見其小兒瘋瘋癲癲,卻能修行到真人大圓滿境界,喟嘆之餘,修施展佛法,助其順利晉陞真靈。臨別之時,留下一尊七彩琉璃佛像,並曾有言,日後自有有緣人前來。
想不到元法大師,也到了魔域。悟虛頓時憶起,當初在人世間白馬寺,元法大師傳授金剛化身法門,現七彩佛光之景。
一上天外天,元法大師和八思巴大師,即受極光宗幽禁,就此不得見,沒了往來音訊。卻想不到,又在此處有所遇!想來,元法大師和八思巴大師,已然脫離樊籠,只不知為何不來雍州見自己,隱姓埋名,四處雲遊。
那女魔修,見悟虛停在那裡,神情變幻,若有所思,復又神識傳聲,言道,「當日那位大師,曾有言,日後自有有緣人前來,醫治好小兒。莫不便是大師您?」
自有有緣人?悟虛一邊細細斟酌這幾個字,一邊看著那侏儒魔修。
其之殘,在身軀,更在神識。侏儒身軀,混亂神識。若要醫治,似乎只有度化一法。但所謂度化,便是轉變其意念神識,令其皈依我佛。。。。。。這樣的話,恐怕會讓眼前這兩位魔修找自己拚命吧?否則,元法大師,當初便可以如此做到。
但無論如何,既然能於此得知元法大師蹤跡消息,倒是承了這夫妻二人的情,算是有了因果。
於是,悟虛合掌而言,「有緣之人,自不敢當。但我輩修士,既能修行至真靈境界,又豈能真的神識錯亂顛倒?依小僧看來,不過是心無定見,難有所屬。」
那女魔修,頓時大喜,急切切說道,「大師如此說,便是有救了。是還請大師出手相助,我等自有重謝。」
悟虛搖搖頭,只說道,「謝倒不必,只是小僧修行淺薄,又有要事在身,只能姑且試上一試。」遂與這一家三口,進了城去。
此城名為慈城。城中多是一些殘障。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身有隱疾,聾啞瞎甚至智障。這些魔修,雖然有所修行,但卻偏偏堅持保留著最初的形態和執念。
沒了手便沒了手,沒了腳便沒了腳,匍匐而行,毀了容便毀了容,禿了頭便禿了頭,終生以憎惡示人,生下來便不能言以後便不再言,生下來便不能視以後便不輕易睜眼,生下來便不能聽聞以後便不聽海只神識傳音。。。。。。
他們便是以此而修行,少了手腳身軀在,卻是少了些肉身束縛;瞎了眼看不見,耳聾了聽不見,看似少了與外界的感應,實則少了外界的干擾。。。。。。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悟虛一邊念誦著這句經文,一邊默默思索著。
修士世界,感知和交流主要是靠神識,若這些殘障人士能修行,又何談殘障呢?不過是肉身稍微有些差別罷了。倒是瘋瘋癲癲這樣的情況,如這對城主夫妻的兒子,比較麻煩。
這是生理上,若是心理上呢?又或者智力上呢?悟虛,一直以為,殘障,至少從起因上,可分為三類。一類,生理上有缺陷,缺少器官,或者器官喪失部分或全部功能。一類,心理上有缺陷,狂躁、自閉,戀物、易裝,。。。。。。還有一類,便是智力上有缺陷。這一類,許多人以為,就是弱智;但悟虛覺得還有除了弱智,還有另外一種細分類別,因為對於萬事萬物有不同於常人的看法,所以被常人稱之為瘋子,傻子。。。。。
何以解?不過是「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循業發現」。
悟虛想到此處,不禁朝著那侏儒魔修看去。
那侏儒魔修,朝著悟虛呲牙咧嘴,兩眼精光閃閃,像是挑釁,又像是嘲諷。
悟虛對著他笑了笑,他昂起頭,橫眉冷對,狠狠說道,「你這禿驢笑甚?本座待會,便生吃了你!」
「軒兒,莫要胡言,這位大師是為娘請來的貴客。」那女魔修,一把抓住這侏儒魔修,呵斥著。
這侏儒魔修,微微低頭,哼了一聲,忽然轉身,掙脫母親的手,雙手又伸展如飛鳥,朝著前方不遠處的城主府飛去。他一邊飛,一邊怪,「我回來了!」
五顏六色的鮮花香果,黑不溜秋的石子,甚至還有活蹦亂跳的魚蝦,從他那寬大的紅色袖袍中,飛了出來,灑向四方。城主府四處,頓時響起歡呼聲。
見此情景,悟虛對著這對夫妻笑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貴公子智障也罷,瘋癲也罷,但不知是否還認得兩位父母否?城中禍害否?若無,兩位又何必在意貴公子的喜怒哀樂,我行我素?」
那女魔修,愛憐地看了那正在空中如天女散花的兒子,苦笑著對悟虛說道,「大師是沒看到軒兒瘋起來的樣子!」頓了頓,復又說道,「軒兒這樣,下一次小境界,很可能便過不去。我等夫妻之所以滯留不去,便是因此。」
悟虛沉吟著回道,「也罷,修行一途,愈往上,愈要有個定見。」嘴上雖這樣說,其實依舊沒有個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