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射肉身
三皇子一聲令下,即可便有四個彪形大漢,袒胸露乳,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從帳外進來,提起悟虛便往外走。
那莫恩見狀,忙起身喊了一聲慢,待走到門口的刀斧手停下之後,又向三皇子一施禮,「殿下,此人於老夫還有點用處,請讓老夫稍後將其處置一番,定讓此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幾個大喇嘛,微閉著雙眼,看了看悟虛,好似將其看了個通透,見無異常,便掉頭過去,再無他言。雖說悟虛一身僧衣,但元朝開國至今,獨尊喇嘛教。這些喇嘛教,對於別派佛弟子,卻是毫無同門之心,是以悟虛一身僧衣小沙彌裝束,卻是沒有博得絲毫憐憫。只是這幾人和莫恩有點不對路,怕其從悟虛身上撿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得了什麼天大的好處,這才看看。三皇子看帳內其他人默然無語,好似司空見慣,揮揮手,刀斧手一個唱諾,退了下去,將悟虛扔在帳外一旁。
不時走過巡邏的士兵,神情肅然,目不斜視,對門口如一灘爛泥般的悟虛視若無物。偶有一兩個年輕的士兵走遠的時候,忍不住偷偷瞟了一兩眼,旁邊的年紀稍長的邊笑道,「一個南人小沙彌有什麼好看的,雖然天天躲在廟裡養得白嫩嫩的,待會也叫他死得乾乾淨淨。上師們,還不知道怎麼修理他呢。」這時,便有一個更老的傢伙跳出來罵道,「不想活了,敢說大師們的事。」一隊人不由面露驚恐之色,然後又望了望地上一無所知的悟虛,不再言語。
帳內依舊笑聲不斷,美酒飄香。
待到天黑,莫恩方才從大帳出來,使出法訣,升到半空,然後手指一點,悟虛在四周呼呼作響的火把中,靜靜漂浮起來,猶如鬼物一般綴在莫恩身後。莫恩背著雙手,看了看腳下持著火把軍士,滿足的點了點頭,這才慢慢地飛向自己的住處,寬大的血色僧袍在風中洒洒作響。
到了住處,早已附近的軍士應了上來,看著莫恩身後宛如屍體的悟虛,結結巴巴的問安。莫恩陰沉著臉,揮揮手,「今晚,佛爺我要做法,爾等不可進前冒犯。」軍士們暗叫一聲好,轟的一聲四散開去,連一個捲簾逢迎,端茶倒水的也沒有留下。。
莫恩也不在意,進了帳篷,從身上掏出一卷羊皮,雙手合十,默念咒語,但見羊皮慢慢攤開,越來越大,最後幾乎鋪滿整個帳篷中間。此物一出,帳篷內便一邊光亮。但見上面花紋圖釋繁雜華麗,宛如活物,於正中及四方分別的繪製的諸佛像,散發出莫名的氣息。若是悟虛醒來,便可知這是宗門長者講解時所提到的佛門密宗之曼陀羅,由修鍊之人取自身最好資財供奉諸佛,熔煉而成;之後,修鍊之人在其間,以秘法不斷觀想,不斷供奉,使得此曼陀羅作為法器威力越來越強,同時又使得修鍊之人於其間觀想中得神通法門修行也日益精進。
莫恩根器不足,拜入喇嘛教后,心不能自守,囿於外物,不得修諸如恆河大手印之類的無上心法,倒與此法有緣,專修曼陀羅,期望受諸佛加持,以外物攀緣而返照觀想,以求大道。今日,莫恩於小江村看到碧海珠,便知也是佛門法器,可以祭入曼陀羅供奉,又看見悟虛念佛入門已有佛子中期境界,一時貪心,想著將其靈識抹去,將其一絲佛息抽取出來,投入己身曼陀羅。
說來話長,但見此時的莫恩,雙手合十,一臉虔誠與慈悲,口中真言不斷,將碧海珠打入曼陀羅界。那碧海珠本是佛門法器,一入曼陀羅界,便現碧海潮音,涌大白蓮,與曼陀羅發出的光芒互相回應,緩緩融入。片刻,曼陀羅中某處便多了兩個圖案,一為碧海,一為白蓮。但莫恩沒有露出一絲喜色,反倒是咦了一聲。只見碧海珠上一抹青色,若隱若現,隱隱有梵唱之聲,卻又無絲毫佛性,只是不斷遊走,將碧海珠定在空中,不曾融入曼陀羅界。
「哼,好你個小禿驢,竟是好本事,將這碧海珠認主了!」莫恩,見這佛珠上的一抹青色,遊走不散,還以為是佛珠已經認主之故。方才,曼陀羅吸收佛珠所藏法術,那是因為皆出佛法,但此佛珠已經認主,且為主人的本命法器,曼陀羅同是佛器故,不得強取佛珠本身,最多只能壓制。莫恩到底是真人境界,不得不說,猜測的極合情理。如果悟虛已經讓碧海珠認主,那麼,此刻出現的情形也是這般。可惜,此碧海珠悟虛尚未能認主,妙音大師也未曾想過煉其為本命法器。
莫恩回過頭來,看了悟虛一眼,獰笑道,「本來佛爺還想等會再來收拾你,既然等不及,那這就送你入我曼陀羅法界。」說罷,將悟虛攝入曼陀羅界定住,然後雙腿盤坐,雙手結印,靈識出體,打算磨碎悟虛靈識,將碧海珠變作無主之物,然後再將碧海珠和悟虛的佛息,甚至悟虛的身體,都融入自身曼陀羅界。
莫恩打的倒是好主意,曼陀羅法界中,諸佛加持,等如一方佛國。同為佛門法器的無主碧海珠,和無靈識附著的佛息,等若無主佛性,與曼陀羅相融,自然是水到渠成。而自身真人境界的靈識,比起悟虛這個十幾歲的小沙彌來,簡直是高山對土包,輕輕一下便可碾壓至粉碎。
但見,曼陀羅上靈氣逼人,似乎破碎出一個個獨立的虛空。帳篷四周,狂風驟起,吹在附近的軍士身上,如刀割一般,驚得軍士們連連後退,卻不敢大聲呼叫一聲。帳內,莫恩靈識如龐然大物,成怒目金剛狀,咆哮片刻,化為芝麻小人,沖入悟虛腦海識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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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虛此刻淚流滿面,自己以何大因緣故,又見輪迴,得觀本心?自己感覺又回到了當初天打雷劈,靈識不滅,重入輪迴的時刻,四周是一片黑暗和寂靜。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動,但似乎又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彷彿一個流浪千年的遊子,一遭回到故土,物是人非,心無所屬,又喜又悲。
慢慢的,一抹青色像塵埃一樣,附著在「身上」,似曾相識,但悟虛很不舒服,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束縛,似乎就要從虛空中沉淪下去。這時,又是一片血紅飛來,給人極度危險的感覺,悟虛似乎感到千萬把鋼刀馬上要切割自己成粉末。剛想有所動作,卻見「身上」那抹青一陣遊走,似乎有靈物居於其中,打出微弱的光芒,血紅色被這層光芒稍微擋了一下,便近到跟前,從四面八方將自己包裹住,慢慢往裡面坍塌,似乎要凝成一個物件。悟虛在裡面更難受了,青色和血紅色,都把自己包裹著,難受至極。受到悟虛和血紅色的內外夾攻,青色越發稀薄,響起若有若無的誦經聲,似乎是自己的輓歌。悟虛在裡面卻是覺得受到青色和血紅色的雙重壓迫,靈魂深處感到窒息。突然聽到這誦經聲,本能一般,跟著念了起來。
。舍利弗,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薩依般若波羅蜜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離一切顛倒夢想苦惱,究竟涅槃。
悟虛不停地念誦著此經,毫無意識。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猛然聽到一聲尖叫,卻見白日擒拿自己的莫恩慌張無比,口裡連連問道,這是何物,這是何物,身體連連退後。福至心靈,悟虛誦經不斷,欺身向前,自覺得自身彷彿佛祖一般,身體龐大無比,充斥天地,腳踏曼陀羅法界,手持青色寶劍,威逼得莫恩越來越小。
莫恩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恐怖之事,先是那青色不知何屬性,不知何物,自己萬般法術毫無用處,靈識但凡一沾染,便如冰雪見烈日般焦灼與消融。莫恩此刻只想著趕緊靈識歸位,但突然發現,百年性命交修的曼陀羅法界,已經易主,且阻止自己靈識進入肉身。莫恩明白,再不離開此地,只有死路一條。狂叫一聲,慌不擇路,轉而奔向悟虛那具軀體。一待進入,便發足狂奔。
悟虛此刻也已經清醒過來,看著自己的軀體沖了出去,來不及細想,一咬牙,鑽進莫恩的軀體,也沖了出去。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帳篷外已是軍士無數,紛紛拿著鋼刀與弓箭,影影綽綽,散布在四周。更有幾道身影,攜逼人靈氣而來。悟虛看著那些高高低低,搖曳幻滅的火把,緩緩伸出手指,指著那一襲白色僧袍,輕聲唱喝道,「殺。」頓時四周軍士齊聲吶喊、結陣、誦咒,箭如雨下。
正所謂
佛說方便曼陀羅,不料弟子修成魔。
看罷無明染青色,一聲殺號向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