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家難歸
有驚無險，雲鴻安然度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大劫兩次，孟宅上下一片安然，但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逃不開孟中達的眼睛。
這些都是一個鏢師的本職，可這初次雇鏢的孟中達對這個行業顯然了解得不夠透，在續簽鏢訂的同時，他還專門給吉公鏢局寫了一封表彰信。
在鏢師的意念里，繼續合作就是最大的表彰，突然搞了這麼一出，雖不至於讓吉公鏢局洋洋自得，但云鴻這個人算是在鏢局有了名字。
一月以來，有時是入夜坐鏢時碰見剛好回來的孟中達，有時外面有動靜出門看見了孟中達。不得不說，這是雲鴻所見最為利落的商人，不管什麼時候，這個人的精氣頭都遠超常人，其扮相也不像大商們那種金亮，宅子也不奢華。
當然，鏢師和僱主的界線非常明確，鏢師要護院，容不得任何人打擾，僱主再有閒情逸緻也至於跟個鏢師說到一起，這就是「點頭緣」。
孟中達出的鏢禮在四隊生意中乃是一檔，續簽直接以年為計，立時就變成了大僱主。而且大豐號近年來生意做得響，鏢局自然曉得背後的另一重大利，這孟中達生意路子上尋鏢的事自然也會優先考慮吉公鏢局。
這一整年，雲鴻都在孟宅坐鏢，不覺之間就來到了齊運十三年，雲鴻二十六歲，即將進入鏢師生涯的第六年。
這一年雲鴻並不輕易，尤其越近年關宅子越難護，不懂春點上來就衝殺的不知遇見了多少。雖然孟宅的人什麼都沒說，但這一路走下來雲鴻心裡已經明白了很多，這孟中達在商場得罪了強人，以圖財作為偽飾一心索命的人來的不少。鏢師只能護一時之安，本質上有所改觀還得看孟中達的路子。
年終分紅，雲鴻拿的不少，是四隊最高的一檔，加上每月的固定收入，比在永盛鏢局不差太多。不過另外三人，個個都比雲鴻賺得多，尤其餘大鵬，這傢伙一整年全是肥鏢，據說走鏢路上還有奇功，已是一隊的紅人。
余大鵬張嘴閉嘴金魯門，在雲鴻看來也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入鏢之前雲鴻沒少走江湖，這個金魯門他不曾聽過，不過余大鵬的招數屬於正路子，而且威能確實不俗。
這裡頭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這個金魯門的確高深無匹，屬於大隱派，雲鴻見識不夠不知此間，要麼就是這余大鵬編造了個金魯門，實際上卻是另外的家子，不過奇的是，從他的刀法很難讓人和哪個具體門派聯繫起來。
江湖門派分「明派」和「隱派」，其中十有七八都是明派，靠一招強手打個名聲，也靠這一手吃飯，像武英周戈的六合掌、余大鵬栽了大跟頭的三皇拳乃至吉公鏢局的前身虎頭槍，這些都是明派。而隱派彷彿就是所有江湖人最理想的樣子，這些人握著當世最強的功法卻很少摻合世俗，修身養性問大道，有一些仗劍天涯、飲馬夕陽，有劍之膽、有琴之心，瀟洒一生。
年節之夜，余大鵬沒地去。
包了一家宏曄城最大的——
小吃店。
一個人杵在這裡，苦等雲鴻。
入夜不久雲鴻便來了，可一瞅這傢伙居然滿臉的不開心，「怎麼？拿一隊一檔的分紅，還樂呵不起來？」
余大鵬話不多說，先讓人把酒肉都置辦上來，先開一壺放到雲鴻面前，再開一壺墩在自己面前，雲鴻一看，氣性還挺大。
「老雲，我想和大鏢頭說說，把你調來一隊。」
雲鴻立時一皺眉，「你鏢走得好好的，調我做什麼？」
「不踏實啊！」余大鵬大嘆一聲，「這些傢伙走鏢，不管遇見打杠子的還是惡虎，上來就亮虎頭槍的身份，喊得我都覺得爛大街了，你說這麼一年年走下去，這威名還能撐多久？」
「做著牙花子，想著腦殼子，這些事是你該考慮的？」
「這我當然知道，可我覺得你那一套路子才是走鏢的大路子，這些個什麼武藝高強春點利索的人，都是吹出來的，你要是跟他們走一趟鏢，不把你氣死算我輸！」
雲鴻不由笑了出來，「路子的事你還是別糾結了，不管什麼路子，鏢成就是好路子，虎頭槍威名猶在，靠著這個就能走好鏢為何不利用？」
余大鵬不理雲鴻了，自顧喝起酒來。
「你我才來一年，你是紅人但也是新人，把我喊過去顯得自己託大，況且即便我去了，還能扭了人家走鏢的路子不成？」
「這頓你結！」
「啥？」
「我請你來是舒心，你倒好，一頓給我堵得血管都硬了！」
雲鴻哈哈一笑，「成！我結！」
余大鵬瞥了一眼雲鴻，噗嗤也笑了，他自己心裡也清楚，把雲鴻調到一隊也就是說說而已，偌大的吉公鏢局還輪不到他們說什麼話。但心裡既有這個念頭，卻也不吐不快。
不多時，店外炮仗轟鳴，年節的氣氛一下子全來了。
這炮仗一響，余大鵬顯得更加悵然，他不斷地要酒不斷地喝酒，雲鴻忽然發覺，其實所有的不開心，都是因為這個日子。
「老雲，你會想家嗎？」
雲鴻沉了一沉，「會想。」
「連我都知道你家在哪裡，你為什麼不回去？」
「憑什麼說我，我不知你家何處，但五年多來你不也是沒回去！」
「我還沒急，你急什麼！」
「我哪急了，是你酒急！」
余大鵬笑了出來，可是轉瞬卻又極度委屈起來，就見他那兩行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下子直給雲鴻看傻了。這個時候的余大鵬一層殼都沒有了，借著酒氣就像變了個人，從前說他是個受氣小媳婦，現在看他分明像個被拋棄了的虎頭虎腦的小夥計。
「大鵬，你怎麼了？」
「老雲，你說人為什麼有家不能回呢？」
「一家一本經，我哪知道，煩人！」
「你家的經你都知道，你咋不回呢？」
「好好的年夜，你他娘的比慘來了？」
「那可不是，我是真想知道你為啥不回。」
「滾滾滾！喝酒！」
「哎，你在四隊還好吧？」
雲鴻真想一酒瓶子呼他臉上，他奶奶的這都聊到什麼時候了，這會才想起四隊？
「好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