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與月風歌
第二天的這個時候,雲鴻又來到了三才小築。
褚妙才備了一桌小宴,六道小菜一壺酒,他的面前則是放著一個茶壺,茶壺下面是滾燙的木炭,每次倒茶只倒小盞的一小半。
「褚某喝不得酒,沒法陪雲鏢師,但這一壺你一定要嘗嘗。」
雲鴻多話不說,抓起酒盞便飲了一口,立時間舒眉展顏,「與月風歌,多年不見了。」
褚妙才笑道:「你這般神目我便放心了,有些東西還得是你這種人才能嘗得出來。不過,我聽說這酒有個煞是傳奇的故事,不知真假?」
雲鴻點頭道:「這酒乃有三個名字,本來是叫做風月吟,是一對常年走江湖的夫婦所創,可惜後來二人分飛,從此不知何與,便有了與月風吟、與月風歌這兩個名字。江湖俠女多用前面那個名字,我等之人便喚後者,其實算不得什麼傳奇,準確地說應該是個流傳下來的遺憾。」
褚妙才微笑道:「你們當然不覺得什麼,可是這些事離了江湖傳起來,樣樣都神妙傳奇起來。」
雲鴻卻道:「其實江湖沒那麼玄奇,他們看我們和我們看他們是一樣的,說白了只是一種活著的形態而已。」
褚妙才笑道:「凡事就怕你這種大道理,一講到這些便是聊不下去了,那便撇開江湖事,說說你此來的用意吧。」
「鯤鵬鏢局想吃下年集商會走鏢一事,以鯤鵬鏢局的實力當能護得周全,希望公子能給牽個線,一定不讓商會失望。」
褚妙才皺著眉,「雲鏢師,你真的是能得來霜雷古琴的人?」
這一問讓雲鴻一愕,「琴既是真,何有此問?」
褚妙才欲言又止,喝了半盞清茶,而後沉沉道:「琴既是真,褚某做事自也要真,你說的這點事毫無問題,往年這全部下來是兩千兩的報酬,今年還能給你加到兩千五百兩。」
雲鴻正欲開口,褚妙才又道:「想來這霜雷古琴必是要定個價才是,區區兩千五百兩遠不夠雲鏢師的胃口,也不是褚某所衡定的一個價值。雲鏢師素來以大豐號為大僱主,我便成全了那品字坊,不知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褚妙才滿心等著這眼前人的驚愕甚至是狂喜,等著這把古琴換來的金玉天地,可接下來的卻是鴉雀無聲。
那《鸞鳴於野》猶在耳畔,古琴的亢聲繞之不絕。似乎也沒說什麼上頭的話,這位公子就開始定價,可要是沒有霜雷古琴,當真卻也不會有今時的場景。
雲鴻也想坦然,可一時間卻不知該坦哪處的然。
大飲了一盞酒,而後雲鴻站起身來,滿心滿腹都是話,可要麼是詞不達意要麼是令人曲意。他本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情啊緒啊都能抬足,不誇張地說有一口變黑為白的好辭色,可這一瞬間,心田變成了土壟,怎麼說都是堵。
有些尷尬在表面,有些尷尬在心底,有些尷尬一會就能緩過去,有些尷尬滯留心底彷彿是一個性情的背書,多一筆少一筆都又火又烈。
可也就在這時,褚妙才眉目閃動,「古人不欺我,當這諸多事都能變作一場交易,事情就都會簡單起來。你想拿到商會的鏢差,這沒問題,給那大豐號一個高檯子也沒問題,但云鏢師得應我一件事。」
「公子請說。」
「來年開春之後,褚某想到處走走,不想看那昊京有多繁華,也不想看風土有多奇特,只想去那有人去不得有人不敢去的地方,看看山看看誰看看林子和魚鳥,保不齊很多就是雲鏢師走過的路。」
「三月草長、四月鶯飛、五月魚挺、六月鹿鳴,各個都是好時候,只等公子一句話。」
「這次我要請客鏢,只請雲鏢師一人,也能應的下?」
「公子說了,又是去不得又是不敢去,那恐怕只能雲某帶路了。」
突然間,褚妙才咳了幾聲,「想來定是一條永生銘記的路。」
雲鴻轉過身來,他忽然發現,自己明明對著一個頂級的大商人,可隻言片語與商有關的東西都說不出來,自打從那昏暗的醉音坊相識,細想來竟然自始都未變過。
「我看薔薇紅,薔薇不解我意,我登山川闊,山川看我渺然,我啐一口唾沫,沫花上有人影,說我髮髻零落。」
直到這一刻,雲鴻方才發覺自己所遇見的,好像是一個病人。
但他太過不同,他有著宏州商界不二的輝芒,有著更甚江湖琴曲的造詣。相比雲鴻的某句話挑了他的神經,更像是他有著滿心的塊壘沒法拾掇。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