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撤兵的決定
話音剛落,多爾袞猛然醒來,原來剛才自己不知不覺的蜷縮在座椅上睡著了,隨後做了一場噩夢,剛才噩夢中的景象如在眼前,成千上萬的死去的士兵伸著手,向他說「我要回家」的樣子,是那麼的真切,彷彿就在眼前,讓他的心砰砰的跳著,後背也出了一層冷汗。
多爾袞看看天色,天剛蒙蒙亮,透過帳篷縫隙可以看到遠處巡邏的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來回走動,那矯健的步伐,年輕挺拔的身軀,讓他忽然想起噩夢中那些鋪滿整個山谷的士兵屍體,缺手短腳,開腸破肚,種種慘狀。他心中霍然一驚,這些大清士兵都是大清國的年輕人,是大清國的未來,家裡也許有父母妻兒盼望著他們安全的回去。現在他們跟隨自己入關,自己要是把他們都害死了,變成屍骨,曝屍在異國他鄉的荒野,自己豈不是成了大清國的罪人?這一瞬間,他又想起自己的福晉,還有聖母皇太后那溫柔的眼神,似乎在盼望著他平安歸來。
這一刻,多爾袞迅速下定決心,絕不能再圍攻京師了,要迅速撤兵,他不能承受全軍覆沒的結果,撤兵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多爾袞迅速站起來,讓親兵通知滿清高層一起來帳篷中議事。片刻之後,太陽升起來了,晨光中,滿清的高層陸續到來,范文程,洪承疇、多鐸、阿濟格,三順王,還有別的旗主、貝勒,固山額真等,一共數十人,站在帳篷當中。
帳篷中人雖多,但卻鴉雀無聲,大家都看到攝政王表情威嚴,目光炯炯,心中不由得惴惴,攝政王有什麼重大消息要宣布么?這些人對多爾袞十分傾佩,所以對他的命令也都是一絲不苟的完成。范文程和洪承疇隱約猜到了多爾袞的心思,終於要撤軍了么?倆人情不自禁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喜色。
多爾袞掃視著帳篷中的眾人,大帳中鴉雀無聲,十分安靜。他緩緩開口道:「各位,咱們大清傾國出兵,進入關內,圍攻京師流賊。本來是計劃擊敗流賊,佔領京師,從此我大清入關,與漢人逐鹿中原,爭奪天下,開創不世偉業。這既是太祖、太宗未完成的遺志,也是我們愛新覺羅家族,乃至滿漢蒙各族,整個大清子民的願望。所以我們抱著莫大的希望來到京師……」
多爾袞頓了頓,語氣變得沉重起來,道:「可惜現實並非咱們想的那般美好,流賊戰鬥力很強,盤踞京師,藉助城牆和大炮與咱們大清對抗。京師中的百姓又十分支持流賊,致使咱們大軍頓挫堅城之下,雖有小勝,卻始終不能攻克京師。現在咱們大軍遷延京師城下,時間長了,士氣難免下降,而流賊援兵將至,山海關的吳三桂也已經率軍向西而來,估計與咱們大清為敵的可能性很大。因為種種不利的情況,本王正式決定,從今日起撤軍。」
多爾袞說到最後「撤軍」兩個字,心裡也升起一絲不甘和難受的感覺,有點不是滋味。滿清自從太祖興兵以來,數十年來,對戰漢人一直都是取勝。尤其是皇太極即位之後,對明朝、蒙古、朝鮮等處用兵,是全勝的戰績。然而自己掌權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就以失敗告終,難道是自己能力不足?多爾袞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任誰碰到現在的流賊,也攻克不了京師,就是公認的軍事能力最強的太祖復生也不行。只能說自己運氣不好,碰到了一群逆天的流賊。
滿清諸將聽到「撤兵」兩個字,先是一陣錯愕,隨即小聲的議論,眾人臉上都帶著驚訝和不甘,滿清這十多年屢次進關,每次都所向無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四處攻城拔寨,擄掠百姓財富,滿載而歸。這次因為京師當中富豪雲集,大明朝的財富大多集中在京師當中。所以滿清諸將早就把京師想象成遍地金銀,美女如雲的情形。所以想要痛快的擄掠一番,哪成想,希望最大的一次,偏偏要空手而歸,這讓他們怎能甘心。
阿濟格第一個拱手道:「攝政王,咱們撤退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流賊,京師中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豈不是都被流賊佔有了!」
多鐸拱手道:「攝政王,攻佔京師,佔據漢人天下,一直以來都是咱們大清各族人民百姓的願望,是太宗皇帝未完成的遺志,現在明朝已經滅亡,流賊剛剛佔據京師立足不穩。正是咱們大清入主中原,佔據漢人天下的最好機會啊!攝政王,想想太宗皇帝殫精竭慮,費盡心力的治理國家,征服各族,壯大咱們滿清,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然而太宗皇帝不幸在咱們即將征服漢人天下的前夜逝世,沒能親眼看到咱們入主中原,他的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咱們能攻克京師,完成他的志願。攝政王,咱們不能輕易撤兵啊!」
其餘的旗主、貝勒、固山額真等也紛紛發言,都是反對撤兵,畢竟京師中有那麼多財富,白白的留給流賊,實在很不甘心。
等滿清諸將說完,多爾袞長嘆一聲,道:「本王何償不知此時是攻克京師的最好機會,但咱們屢次攻城不克,已經察覺到京師守城軍民,眾志成城,同心協力,而且流賊訓練有素,火炮犀利,咱們大清戰士損傷很大。本王昨夜探望那些受傷的戰士,許多人都救不活了。看他們那麼年輕,也許家裡妻兒父母正在等著他們回去,每一個八旗戰士都是咱們大清朝的寶貴財富。不能因為垂涎京師的財富就讓咱們大清朝真正的財富損失殆盡,所以本王決定撤兵。」
眾將沉默片刻,近幾日,傷兵確實出現很多,而且士氣也在低落。但這些滿清將領都是狠角色,就像狼一般,見了血之後,便不顧性命的猛撲,不在對手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決不甘心。
阿濟格又拱手道:「攝政王,打仗難免死人,咱們大清朝哪次軍事行動,都少不了死傷戰士,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這次圍攻京師,雖然死傷很大,不過咱們元氣還在,只要能攻克京師,多大的損失咱們都能承受。」
多鐸也拱手道:「攝政王,現在雖然死傷很大,但咱們圍攻京師,還是佔據優勢的。咱們不好受,京師中的流賊也不好過。也許咱們只要再堅持幾日,就能攻破京師了。如果現在撤兵就等於半途而廢,既損傷了兵馬,又一無所獲,漢人有句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等回到盛京,只怕會被留守的同僚百姓譏嘲無能,這也會損傷攝政王的威名啊!」
多爾袞嘆道:「本王何償不想繼續圍困京師,只是形勢不允許啊,咱們大清軍隊也許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呢!」
諸將聽了都是大吃一驚,即便攻克不了京師,只要退回關外也就算了,怎會全軍覆沒?這從何說起呢?
多爾袞目光落到范文程身上道:「范先生,把現在的形勢向眾將剖析一下。」
范文程站起來向多爾袞拱拱手,隨即面向眾將,清清嗓子,把大順的援軍即將到來,可能斷絕滿清歸路,還有吳三桂的大軍即將西來,與流賊夾擊滿清的情況說了。滿清眾將聽了,雖然有幾分不信,但也深感事態嚴重,一時間無人說話。
多爾袞緩緩道:「各位,現在你們能明白本王的苦衷了吧!咱們十幾萬滿清精銳將士,如果真的在關內全軍覆沒,只怕會動搖咱們清朝的根本,從此以後,再也無力與漢人爭鋒了。所以本王不能冒險,必須把這十萬家鄉子弟兵安全完整的帶回遼東,絕不能讓咱們大清朝元氣大傷。」
多鐸嘆道:「明朝剛剛滅亡,流賊佔據京師,立足未穩,這是咱們大清朝入主中原的最好機會。如果失去這次機會,等流賊站穩腳跟,平定天下,建立一個強大的漢人王朝,那時候別說入主中原了,就是能否偏安在遼東一隅也未可知。」
多爾袞也嘆息,這些情況他何嘗不知,只是流賊表現的太完美了,從他們東徵到入主京師,從外交到內政再到軍事都是無懈可擊,沒犯一點錯誤,實在無懈可擊。聽說范青年紀不大,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能有這樣的遠見卓識和軍政才能,實在令人驚訝。
多爾袞嘆道:「雖然咱們撤兵,但也能時刻監視到內地情況。范青佔領京師之後,還要平定北方,收服南方,面臨的困難也很大,只要他犯了一點錯誤,咱們有機可乘,就能隨時入關。」話雖然這樣說,但憑到現在為止,范青的表現,恐怕以後也是沒有機會。除非是范青死了,這一刻,多爾袞忽然又升起一個念頭,也許可以派人刺殺范青?
但此時來不及多想,多爾袞看了一眼諸將,開始安排撤退事情。多爾袞的組織能力非常強,很快就把撤退安排的井井有條,誰做先鋒,誰來斷後,中軍居於何處等等。
剛剛安排妥當,眾將正要離開帳篷,各司其職,忽然一名白甲兵進來報告,說從京師城牆上縋下一個竹籃,有一名大順官員打扮的人從城裡出來,到了滿清陣地,說是大順派來的一名使者,要面見攝政王。
眾人都是錯愕了一下,滿清此刻正要撤兵,流賊忽然派來一名使者,又是何意?
多爾袞心中隱隱出現一個念頭,他伸手止住正要離去的諸將,道:「各位先不要離開,咱們見見這名流賊的使者,不過,不要向他透露咱們即將撤兵的打算。」隨後吩咐白甲兵,把這名使者帶上來。
片刻功夫,兩名白甲兵引著一名身穿長衫,頭戴萬字巾,讀書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站在大帳中,四面看看,見到坐在長案後面,氣勢不凡的多爾袞,躬身做揖,道:「在下大順國兵部侍郎徐文,拜見攝政王。」
多爾袞見他只是長身做揖,不行叩拜禮節,不禁冷笑起來,道:「本王乃是大清國攝政王,執掌大清國國政,使用半套皇帝儀仗。你一個小小流賊中的兵部侍郎,不向本王叩拜,只是做揖,是何禮儀?」
徐文雖然看起來文弱,但氣度不凡,面對多爾袞的質問沒有一點懼色,拱手朗聲道:「攝政王雖執掌清國國政,但與我們大順國並無往來,彼此互不承認。數天前攝政王曾給我大順皇帝范青致信,信中連皇帝的稱呼都沒有,只稱『西地諸帥』,哼,我大順皇帝范青建立大順國,馳騁中原,統兵百萬,控制數省之地,人民過億。現在又攻克京師,滅亡明朝,即將建立萬世偉業,而攝政王竟然不提吾皇尊號,這是何禮儀?」
在遼東時候,多爾袞曾給范青寫信,按著洪承疇的計策,故意做出不知道範青名號的樣子,籠統的稱呼為『西地諸帥』,以做出不承認大順國的姿態,為以後打出為崇禎復仇的旗號,做出準備。這封書信送到大順之後,果然如先前所料,並沒收到范青的回書。這時,聽到使者徐文忽然說出此事,知道這書信必定是被范青讀過了,也被大順的高層看過了。
多爾袞冷笑道:「我們大清國自從清太祖建國,國號大清,已經歷時三代。數十年與明朝作戰,屢戰屢勝,經過這些年的奮戰,這才有了建立國家,尊稱皇帝的條件。你們所謂的大順國,不過是一群流賊罷了,四處流竄,沒有根基,僥倖攻破京師,有什麼資格稱帝?況且你們的首領范青,不過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崇禎十一年才加入闖軍,征戰不過五六年,不知用怎樣手段得到權力,現在就自大稱帝,與我們滿清皇帝比肩,簡直是可笑啊!」
徐文忽然放聲大笑,帳中諸將一起臉上露出怒色。多爾袞皺眉道:「有什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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