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生，不是最好了嗎？

凌晨兩點，元海家燈火通明。

鹿島蓮生跪坐在客廳，雙手在木桌上像敲打著鍵盤一般，旁邊的糖果玩著一顆小球，兩隻小肉掌時不時地動一下小球，然後躲得遠遠的，再慢慢靠近，隨後才放下警惕。

鹿島蓮生笑了一聲，路塵正好來了，放下了一杯百香果汁，鹿島蓮生奇怪了。

「不是白......」

路塵一臉厭惡：「給你喝什麼就喝什麼！哪那麼多事？」

「真的是，態度好一點嘛。」鹿島蓮生笑著，拿起那杯冰冰的百香果汁，喝了一口，不酸微甜，正正好。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的？刀子嘴，豆腐心。

路塵看著他那享受的樣子，隨後去廚房拿出了還沒吃完的牛排，剛剛重新煎了一下，本來是能吃完的，但是赤井櫻子送來的咕嚕肉是他沒想到的，吃的有點撐了，現在剛好，當夜宵吃。

鹿島蓮生則是剛剛完全沒好好吃飯，現在看見了這牛排，瘋狂的咽口水，糖果也不理那顆小球了，吐著舌頭靠近。

而路塵，則是毫無表情地咀嚼著，似乎這間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

「那個，給我一塊唄。」

路塵似乎沒聽見，叉起一塊繼續送到嘴裡，然後冷冷的看著鹿島蓮生，鹿島蓮生知道沒戲了，只好抱過糖果，糖果倒是有些害怕，害怕這個小主人會把他吃了。

路塵問道：「話說，你來幹什麼？」路塵邊說，邊心裡後悔把自己的地址告訴了鹿島蓮生。

「這不是想來找你一起上學嘛！」鹿島蓮生說道。

路塵冷笑，「你家凌晨兩點上學？」

鹿島蓮生擺擺手，「多大點事，不就差了那麼一點點時間。」說完，鹿島蓮生還拿起手用手勢表示一點點，路塵接著吃起了特價牛排，無情地咀嚼，看不出他有什麼反應。

鹿島蓮生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話說，你怎麼也沒睡？」

「我睡了，我是被你吵醒了。」路塵撒謊道。

鹿島蓮生哦了一聲，「我還以為，元海君也因為想起了什麼事，搞得自己睡不著。」

話罷，鹿島蓮生則是低頭看了看糖果，撫摸著，而如果他抬頭的話，就會看見從未在路塵眼神中見過的東西，那種東西叫脆弱。

路塵一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道：「你，想起了什麼事？」

鹿島蓮生眼神大放異彩！

「元海君，你是在關心我嗎？」

路塵放下叉子，雙手交叉放置胸前，一臉嚴肅地說道：「你要再這麼陰陽怪氣的說話，我會立刻把你扔出去，連同這隻可愛的小狗。」

鹿島蓮生連忙搖頭：「別，我是想起了一些事，所以睡不著，想找個朋友談談心。」

路塵聽到朋友兩個字，有點失神。

「朋友嗎？」他吶吶自語道，沒人聽見他說了什麼。

鹿島蓮生滿懷期待地看著路塵，「元海君，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

路塵很快搖了搖頭。

「別啊！我交了錢的，兩萬日元！」鹿島蓮生訴苦著，路塵全然不顧，回到卧室，鹿島蓮生想著不能虧了，連忙拿起叉子將那牛排叉起，塞到了嘴裡，瘋狂咀嚼，可餓死他了！

誰知路塵又出來了，看見了鹿島蓮生吃了他的牛排，就連鹿島蓮生都想象到被路塵用木刀劈碎腦顱的場景，路塵卻是沒有任何舉動，反而是手上多了一個枕頭。

他隨手丟在地上，背對著鹿島蓮生躺了下來。

「我邊休息邊聽。」

鹿島蓮生一聽，臉上露出了笑容，但沒有笑出聲，看著背對他的路塵，咳嗽了一下，便開始闡述他的故事。

「我的父親叫鹿島直樹，他從白手起家，到如今的商海巨鱷，他能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也.......」鹿島蓮生還沒說完，路塵就不耐煩了。

「那個，如果是過來炫耀的話，就請不要再說了。」

鹿島蓮生笑了笑，路塵沒看見，那是苦笑。

「炫耀？怎麼會呢？」鹿島蓮生緩緩說道：「作為他的兒子，他和我的母親生下我應該是我最大的幸運，因為沒有他們就沒有我，但是我卻有底氣說，他們虧欠了我。」

路塵有些動容，但是身子沒有轉過去，而是繼續聆聽。

「我上小學，初中的時候，從沒有被他們接送過一次，永遠是我家的司機，亦或者是親戚朋友，這些發生在電視劇里的爛橋段說了也沒用，但是這並非全部。」

「導致我自生下來就完全沒有感受到父愛，母愛的原因，是我的哥哥鹿島楓，他是我父親前妻的孩子。」

鹿島蓮生看著路塵的背影問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明明我是我父親和母親親生的，但是他們卻對我那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如此關心，父親那樣也就罷了，就連我的親生母親也這樣。」

鹿島蓮生那親生兩個字咬的很重，那隱藏了很久的憤懣似乎爆發了出來。

「父親的前妻死於癌症，在最後的歲月中父親陪伴著她，我的親生母親七海月子是她的好朋友，她們兩個同時喜歡上了我父親，而她選擇放棄，成全那個名叫山田麻衣的像她姐姐一樣的女人。」

「父親因為對前妻的愧疚，格外的疼愛我的哥哥，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換做是我，可能也會那樣。」

「我的親生母親和她是好朋友，所以格外照顧她的孩子，對他的愛甚至多於我，我也覺得沒問題。」

「在我還在這上初中，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去東京，他們去東京是因為哥哥考上了東京大學，想要陪他，讓他有更好的生活環境，能體會到身邊有人陪伴，我也覺得沒問題，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鹿島蓮生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有些哽咽。

「但是，他們若是一開始就決定要把所有的愛交給我的哥哥，以此來償還對那個叫山田麻衣女人的愧疚，那麼我就很想問他們一句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要生下我，再把我拋棄在這個世界！為什麼？為什麼！」

「父親也就罷了，可她明明是我的親生母親啊！怎麼會這樣！」

鹿島蓮生如野獸般怒吼，眼眶通紅，糖果伸出小肉掌搭在了鹿島蓮生的腿上，輕輕撫摸；鹿島蓮生一下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失去了力氣。

「我並不怪我的哥哥，我甚至也不怪我的父親和母親，我只是不理解，不理解他們。」

「不理解，這個世界。」

「不理解，我自己生活在這世上，如那一葉孤舟於大海漂泊，身邊無人牽挂，無人陪伴，有什麼生存的意義。」

鹿島蓮生說著，見路塵毫無反應，擦了擦流下來的淚水。

「喂，你不會是睡著了吧。」

路塵突然起身，到雜物間拿東西走了回來，那是一根繩子，他將繩子的一端扔到房頂的懸樑上，踩上椅子，弄好了上吊的準備，還拉了拉試了試繩子的承受能力。

「呦西。」路塵說道，鹿島蓮生眨了眨眼睛，喂，大哥你這是幹什麼？業務很熟練啊！

路塵下了椅子，指了指說道：「去吧。」

鹿島蓮生雖然知道路塵指的是什麼，但還是發出了疑問：「去，幹什麼？」

路塵一臉茫然：「你不是說沒有了活在這世上的意義了嗎？那幹嘛不去死？」

鹿島蓮生這麼一聽，沒想到路塵是這個意思，他握緊了雙拳，臉上充滿了憤怒。

路塵嘲笑道：「怎麼，不敢了？」

鹿島蓮生聞聲站起，踩到了椅子上，握住那繩索，現在只要把頭套進去，椅子撤走，就可以告別這個世界了。

可，可是.......

鹿島蓮生的手微微顫抖，咽了咽口水，嘗試了幾次，卻很快放棄了，然後他鬆開了繩索，頹廢地下了椅子，像一個玩具被搶了的小孩一樣哭喊，憤怒！

「對，我就是怕死！我就是不敢，你不就是想嘲笑我嗎！魂淡！使勁嘲笑吧！嘲笑我這個膽小鬼！」

鹿島蓮生閉上眼，沒聽見路塵應該發出的嘲笑聲，睜開眼，發現路塵抱住了自己。

假的吧，那個冰塊臉路塵，居然抱住了他。

「白痴！」路塵罵道，讓鹿島蓮生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怎麼能叫怕死呢？這叫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既然珍惜自己的生命，還覺得自己生活在這世界上還有價值，那就應該好好活著啊！」

「好好努力地活著，不是比什麼都好嗎？」

「所以，不要再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了，這個世界不能失去這個叫鹿島蓮生的男孩，因為這個男孩是我元海塵的朋友！」

「懂了嗎！鹿島蓮生！」

...............

幾秒的沉寂后。

鹿島蓮生無聲地笑了笑，隨後拍了拍路塵的後背，難受地痛呼道：「那個，我快被勒死了。」

路塵放開了，黑了臉，這麼有氛圍的時刻，鹿島蓮生這一句話徹底毀了。

但是當路塵看見了鹿島蓮生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那眼神中的色彩，名為希望。

鹿島蓮生看著路塵，輕聲說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不過呢。」

鹿島蓮生笑了，「我會好好活著的。」

路塵點頭，起身拿下了繩子，走進了卧室，扔出了一床被子，關上門。

「晚安。」路塵如是說道。

說真的，鹿島蓮生真的覺得路塵剛剛說這句晚安的時候，非常帥！

「嗯。」

「晚安，刀子嘴豆腐心的元海君。」

..........

路塵看著手中的繩子，回憶曾經也有一個小男孩拿著這根繩子，在這卧室里選擇生或死，他慶幸，那個小男孩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他將那破舊的繩子扔進了垃圾桶，上了床睡覺，睡得很安穩，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他也沒想到，鹿島蓮生會打呼嚕，而且這呼嚕聲居然那麼大。

這個夜晚，雖然有呼嚕聲，但是路塵覺得無比美好。

因為他的朋友有了希望。

所以他，也有了。

人生，不是最好了嗎？

................

所以.......

請，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