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田家小姐(四)
出了離府,走在街上,玉柔細聲問道:「離族長,進來可好?」
我奇怪,順口回道:「好著呢,每天罵我聲音大的很。」
玉柔啞然失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伯母還未給你籌辦一門親事嗎?或是,你已有心儀的那個人了。」
提起談婚論嫁,我還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娘倒是有些著急不假,並幾番暗示我,她對玉柔甭提有多欣賞。怎麼好端端的玉柔竟問起這些來了,莫不是……。
見我遲遲不答,玉柔忽停住腳步,低聲道:「等等……天色還早,能陪我逛逛嗎?」她一雙美眸無處安放,更放下矜持主動開口,我若拒絕,定會傷她自尊。
爽快回道:「有何不可,你也太見外了。不如……我們就去蘇柳河畔散散心吧。」玉柔欣然而笑,一口答應。
「慢著……」聽她一聲嬌喚,並伸過一隻手來。知道她是何意,可我心中卻犯嘀咕。見我糾結,玉柔反而果斷拉起我的手掌。纖纖玉手,柔若無骨。我臉上一陣漲紅,兩隻手掌十指相扣,被她拉著向前跑去。
河岸兩旁芳草萋萋,行走在岸邊,清風徐徐吹過,柳絮飄揚。我深深吸一口氣,然而故地重遊,略有所感,竟不自覺地想起點滴過往,一幕幕仍記憶猶新。
我們止步一顆巨大的柳樹下,席地而坐。玉柔蜷縮雙腿,望著河面道:「今早發生的事還要謝謝你,二哥驕縱慣了,我知道你有意讓著他,委屈你了。」
我沒將那事放在心上,隨口道:「看你說的,我何時變得那麼小氣了?如果田帥能天天都來找我麻煩倒還好了,這樣你就不必擔心了,不是嗎?」
玉柔美眸輕眨,掩口失笑。隨即又面露悲傷之情,幽幽道:「大哥自幼多病,身體欠佳。二哥整日無所事事,好似地痞流氓般,只會招惹是非!爹爹年事已高,身子骨一日不比一日。田家家大業大,就這麼兩位傳人,卻無一人可繼承祖業,延續香火。每每想起這些瑣事,我都十分難過,真為田家的未來感到擔憂!」她緊緊抱住我手臂,語氣中流露出無助與悲傷。
玉柔不經意的一番言語,卻令我感觸頗多!花季少女,本該是談情說愛,享受成人前最後自在的年紀。可她竟能把家族興衰榮辱,看的比自己的幸福還要重要,又對田家未來興敗考慮周到,著實令我這個堂堂七尺男兒,感到汗顏。
見她情緒低落,出言安慰道:「古有女將挂帥,衝鋒陷陣,征討四方。甚至有男兒不及的胸襟氣魄,可謂巾幗鬚眉,女中豪傑。更有神女屠魔的傳說,總之是,莫說女子不如男。田二胖是不務正業了些,但他本質不壞。何況,田家還有你啊,公子扛不起的擔子,小姐未必撐不下來。」
玉柔道:「你說我,真的可以嗎?」
我肯定道:「當然了,你冰雪聰明,還有事情能難得到你不成。」
玉柔並沒有因此開心,緩緩道:「可無論怎樣,我還是女兒身。爹爹常說,我要是個男孩子,該有多好……。」她說著,握我的手臂更緊了幾分,情緒時起時落,又道:「只想有個依靠,一個可以遮風擋雨,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帶給我一絲溫暖的依靠……!不曉得,那人會不會明白我的心意。」
我又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玉柔言外之意。可對她的感情,始終像是對玥兒那樣,發乎情止乎禮,多的是兄妹之誼。我從未想過,也從沒敢想,有一天會跟玉柔結成夫妻。在我看來,成家立室還很遙遠,或許因為如此,我還毫無準備要為自己找一位相伴白首的人,至少眼下如此。
可我不能直言拒絕,更不得含糊不清,一時左右兩難,不知該如何作答。
良久,我有意試探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嘛!田家總會有人繼承,而你又這麼溫柔可愛,會找到如意郎君的。」
玉柔雙眼無神,眼底泛著淚光,蒼白的面色著實讓人心疼。不自覺的,我眼神開始躲閃,不敢直視她的目光,怕她流下淚來,我會心痛。這一刻,我真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往日的勇氣魄力都不知躲哪去了!
玉柔以明晰我的態度,收回目光,言語凄楚道:「多美的景色啊,真希望有一天能像此刻這般,小船找到了避風的港灣,再也無需遠航,不必在驚濤中流離失所,不必再風雨中提心弔膽,迷茫的漂泊。」
或許我表達的不夠婉轉,依然傷害到了她。但我不想她從此踏入愛情的泥潭,越陷越深,那樣只會害她誤了一生。
玉柔突然貼近我耳邊,聽到:「等待就像漫無邊際的苦海,可我不怕,就算滄海桑田海枯石爛,也無怨無悔。」
我心臟莫名抽痛著,那些話深深觸及我的靈魂,像一柄尖刀刺入心臟。玉柔自小飽讀詩書,可謂才貌並重。與我這玩世不恭的混蛋,完全是兩種調調。一位有文采有相貌的富家千金,竟死心塌地愛上我這個不成器的傢伙,我捫心自問,不得其解。
「這世間有千種人,萬般事,百樣情,唯獨一片痴情,未必能換來心回意轉。」
我低頭不語,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不想氣氛一直死氣沉沉,於是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或許一天,流水變成了死水,也有可能。亦或是,花開永不謝,就像常青樹那般,大家誰都不用悲傷嘍。」
玉柔噗嗤笑了出來,秀拳打了我兩下,嬌罵道:「什麼跟什麼呀,叫你好好讀書不聽,丟死人了你。」
見她心情有所緩解,我憨笑道:「還記得我去過的『青雲書院』嗎?」玉柔點點頭,我接著道:「教書先生說,我是他教過最最……最差的一名弟子,沒有之一!這回你知道我是怎麼被退學的嘍。」玉柔笑出了眼淚,煩心事似乎也都拋到腦後了。
她緩緩起身,陽光下,秀髮在風中飛舞,髮絲凌亂,閃爍著金色光芒,嘴角那抹微笑,無比甜蜜。我沉浸那副畫面中良久,方聽她開口道:「離遇……謝謝你……讓我說出了心事,真的好輕鬆,送我回家吧。」
有些事就像一道疤,傷口雖癒合了,但深入內心的疼痛,會在記憶中埋藏一輩子。
……
田府門外,聚集了很多人熙熙攘攘,十分嘈雜。玉柔的侍女喜兒,慌慌張張從府中跑出,瞧她神色在看田府門外錯亂的人群,好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喜兒在玉柔耳邊說了兩句,玉柔身子微顫,轉身對我道:「家中有事,就不留你做客了。」說罷,在喜兒陪同下回到府中。
我還想著細問幾句,但想到可能是田家族中之事,外人不便多說,於是就轉身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