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搶親

第080章 搶親

夜色昏黑,軒窗中透出一抹明黃。

黑影如蛇,順屋檐靈巧滑入屋中。

正在書案前凝神思索的秦翊扣下手中信件,側目向他看去。

「如何?」

「還是沒有找到,」拾柒解下臉上的覆面,「可需要屬下去國都那邊看看?」

秦翊揚手:「不用,鎖定千瓏城,她必然在那裡。」

離開的時候她身無分文,就算想去其他地方,也需要用身上的首飾兌銀子。這段時間任何地方都沒有出現過她的首飾,更蹊蹺是沒有人見過她那張臉。

如此,就只有一種可能。

擅長易容的千瓏城能幫她藏匿容貌。

而千瓏城的城主暮雲桓對她,一直都不單純。

秦翊唇角微挑,幾分玩味。

他倒要看看暮雲桓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指尖在摺子上輕輕撓刮,無意間瞥到落款的名字,想起還有一件重要事未辦,再次招手示意風清把他的衣服拿來。

「您的身體……」拾柒欲言又止。

雖然眾星送來的極境雪蓮已經拔掉他體內殘存的所有餘毒,但出征在即,委實應該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秦翊知道他想說什麼,系好衣帶,一臉雲淡風輕:「本座只是出去走走。」

拾柒:「……」

上次他說出去走走,結果手臂被刀劃了好大一條口子。

上上次出去走走,回來渾身濕透,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上上上次……

不知道的還以為尊主大晚上睡不著。做賊去了。

想歸想,但他也不能說什麼。在秦翊眼風掠來的那瞬,他立即側身,開門讓路。

……

千瓏城和風雪閣的婚事如期舉行。

暮雲桓也沒想到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那個被他關押的婢女十分有眼力見兒,原本風雪閣傳書來問情況的時候他也沒抱太大希望,帶著試一試的想法去問風雅雅能不能回信報個平安,沒想到風雅雅嗤之以鼻。婢女倒是趁她不備,臨摹了她的字跡。

平安書既送出,風雪閣只道自己的女兒決定婚事從簡,不想由風雪閣一路送嫁這般人盡皆知,也就隨她去了。

接親的喜轎早早等在暮雲桓別居之外。

屋中的女子已經梳妝打扮完畢,紅蓋頭下,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陸錦畫要瘋了。

她千算萬算,沒料到暮雲桓昨晚會用自己給他的葯迷暈了她!

而後又封了她的穴道,讓她現在不能說不能笑,像個木偶似的任人擺布。

喜婆沒見過陸錦畫,更沒見過風雅雅,哪怕在給她上妝的時候是覺得有些異樣,也並不打算多管閑事。撫平紅蓋頭四角垂下的流蘇細穗,喜婆歡喜道一句:「吉時已到,姑娘可以出門啦!」

喜婆和丫鬟在兩邊攙扶,她拗不過她們。只能跟著走出去。

「姑娘莫害怕,這是喜事呢!」丫鬟在一邊勸。

喜婆跟著道:「老身做了這麼多樁親,沒有哪個姑娘是不害羞的!可是成親之後啊,誰家日子不是蜜裡調油?所以,呵呵,姑娘儘管放寬心吧!咱們城主可是個好男人呢!」

「是呀,姑娘從風雪閣嫁來,城主定然不會虧待姑娘的!」

陸錦畫欲哭無淚,在心裡反覆叫她不是風雅雅!不是!但沒有任何人能聽到。

被迫坐上喜轎,一滴淚終於順著臉龐滑落,墜在她的手背上。

轎外多熱鬧的。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街道兩旁說說笑笑,大抵都在羨慕她這位「城主夫人」吧!

她不想,一點也不想。

不自覺會想起上一次成親。

她揣著秦燮給的僅剩的金子,四處奔波,自己去尋轎夫尋喜婆……

成親前一天的春雪好大啊,安雯幾次勸她別出門,她還是堅持要出去。

因為那是她的婚事,她嫁的是心心念念許久的上月哥哥,她很歡喜很開心,所以不能把自己最落魄最糟糕的樣子讓他看到……

走在街上,雪粒迷眼,臉頰彷彿被刀子颳了般的疼痛,冷風還不時往脖子里灌。她雙手用力攏住衣領,用脖子的溫度暖手,也能讓風少往衣服裡面吹些。

於是在那一天,她頂著凍得通紅的鼻尖,敲開了一扇扇門。

「……」無聲一笑。

那次的成親,可真叫人委屈。

而這次的成親,熱鬧歸熱鬧,她卻是不願的,就連這婚事,也不是她自己的。

老天總是愛同她開玩笑。

她閉上眼睛,不敢去想拜堂以後的情形。

喧囂不斷,她滿心鬧騰。

沒過多久轎夫就停了下來,轎外傳來喜婆各種討巧的話語,隨後轎門打開。

一抹刺眼的光灑在她的腳邊,她像是被光燙到一般,拚命想後退躲避。

只可惜被封穴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喜婆等了一陣,沒見裡面新娘子有動靜,「嗨」了一聲,站出來打圓場:「新娘子這是害羞呢!」

暮雲桓略是垂眸:「或許她腳麻了,你去扶她一把。」

喜婆:「好嘞!」

陸錦畫忍不住心底冷笑。

腳麻……

多好的借口啊!

他計劃得可真叫天衣無縫,等他們拜堂結束,一切木已成舟,她便真成了他的妻子。而被關在地牢里的風雅雅自然不甘心成為後入門的妾,這門婚事必然作廢。風雪閣此後想發難怪罪。也要忌憚她背後的秦翊。這親事最終只有千瓏城得利,翎羽堡和風雪閣卻會因她而交惡。

她從未想過暮雲桓會這般算計自己。

這比留在翎羽堡,看秦翊他們一家三口言笑晏晏還令人噁心。

喜婆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前拽。

事到如今,陸錦畫也不想再繼續僵持。手臂上傳來的疼痛令她清醒,提醒她無論想做什麼,也得把眼下的情形先應付過去。

染滿蔻色的縴手從轎中先露出一點,雪白的顏色分外顯眼。暮雲桓心頭一跳,難以自抑地緊張,小心翼翼靠近,想把她抱下來。

只是手還未夠到那纖瘦的人兒,身後的喜樂聲突然停止。

氣氛瞬間凝滯。

「成親這樣大的喜事,暮城主竟瞞得密不透風,莫非是新娘子見不得人?」

低沉的男聲從天空而來,眾人紛紛一愣,四處去尋聲音的主人。待見到一銀衫男子立在房檐之上,刺繡銀龍的披風迎風微掀,泛著寒光的鐵面中,兩道眼神如利劍般睥睨他們,頓時噤若寒蟬。

有不少人曾見過秦翊這身裝扮,反應過來是他,登時慌忙跪下。

「見過尊主!」

其餘懵懂的看客也接二連三跟著下跪。

「見過尊主!」

秦翊唇角微挑,踏風而下。

暮雲桓側身擋在陸錦畫身前,抬手攔下秦翊伸出的手。

「尊主此話言重了。成親是我與我妻子的私事,千瓏城跟著祝賀即可,又怎敢勞煩尊主大駕?」

「哦?」秦翊眉梢揚起,「若是如此,暮城主不邀請本座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本座卻不明白,這婚事是風雪閣和千瓏城共同的喜事,為何暮城主連自己的岳父岳母都不請來?難道這是千瓏城多年來的規矩?」話中嘲諷毫不掩藏。

暮雲桓臉色微有兩分變化,但手卻沒有收回,淡淡道:「岳父岳母年事已高,我只是擔心他們來回奔波對身體不好,卻不曾想此番行事會遭尊主肆意揣度。」

人群中傳來一聲嗤笑。

「叫得倒親熱,險些讓我想不起你之前到底做了些什麼。」

眾人讓開一條小道,一穿著素雅,梳著高馬尾的女子出現在盡頭。中國

她生得明媚,唇角帶笑,單手叉腰,更添三分颯爽。見眾人望來,便換了姿勢,握著寶劍朝前走去。

暮雲桓大吃一驚,眼前的女子正是風雅雅身邊的婢女。

再見她身後不遠處站著拾柒,便知是拾柒將她救出。

不救主而救仆,這……

這才是風雅雅!

「你!」暮雲桓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風雅雅指尖掠過自己的發尾,卷在指尖把玩:「我實在不明白暮城主在想什麼?我哪裡不好,才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悔婚?」

「……」暮雲桓無言以對。

風雅雅又是一笑,有些冷:「你險些害我和風雪閣顏面掃地,若非尊主出手搭救,只怕我還未出閣便成了不招人待見的妾室。暮雲桓,你打算怎麼交待?」

暮雲桓緩緩垂眸,譏誚道:「風小姐難道不也該為自己的隱瞞做一些解釋嗎?幾次三番用你身邊的婢女來欺騙我和我的母親,不知這樣的行徑在你眼中又算什麼?」

「我那是——」她欲言又止。

她確實是想試探試探。

都說暮雲桓是人中龍鳳,心高氣傲,偏巧她也是風雪閣的掌上明珠,眼裡揉不得沙子。早年聽說了自己有這樣一門親事,她害怕自己過去以後遭人欺負,才和自己的婢女薰兒合謀演了這樣一出,想去試探試探暮雲桓的底線。

這件事,她爹娘完全毫不知情。

所以要是真將整件事和盤托出,那她也是站不住腳的。

一時間風雅雅沒了底氣,銳利的眼神默默淡了兩分。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

暮雲桓:「?」

「和解啊!」風雅雅動動手指,壓了聲音,「非鬧得人盡皆知才開心?」

暮雲桓繃緊了臉,不情不願地隨手一觸,又鬆開。

再去看陸錦畫,秦翊已經將她抱了出來。

解開她的穴道,他掀起那張紅得艷麗的蓋頭,望到她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陸錦畫不停輕咬著唇,沒敢說話。

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捏緊裙角,怯怯看他。

秦翊原本還想責備她兩句到處亂跑,見她這般委屈巴巴的小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手繞過她纖細的脖子,輕輕捧起她的後腦,直接吻了下去。

片刻后又鬆開。

在眾人震愕的目光中,他淡淡一笑,屈指颳了一下她的鼻尖,語氣寵溺:「都老夫老妻了,還一言不合就出走?」微瞥一眼暮雲桓,「就算你想幫忙,也得先告訴我一聲。我不小氣,但至少要讓我知道,對吧?」牽起她的手,抵在唇邊輕呵:「現在他們的事也了了。夫人是想回家,還是再去其他地方走走?我都陪你。」

陸錦畫深深望著他,眼神迷濛,紅唇輕啟,說出他最想聽的答案:

「回家。」

……

回去路上,千瓏城主婚事上的鬧劇已在四下傳開。

不過他們口中所言卻和陸錦畫沒有幾分關聯,在外人眼中,這場未完成的婚事僅僅是風雅雅和暮雲桓這對青梅竹馬有些事沒談妥。所以才在婚事鬧了不愉快。而陸錦畫僅僅是個炮灰,出於好心,不惜背著尊主從翎羽堡過來幫她朋友這個忙。好在風雅雅最後和暮雲桓說清誤會,握手言和,秦翊也及時趕到,才沒釀出更大熱鬧來。

陸錦畫放下車簾,側目看他:「所以你最後那番話其實並非說給我聽的吧。」

秦翊低低笑開,手捏著剝好的南糯。送到她唇邊。

「你猜?」

「哼。」她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

不管怎樣,他能來解決這一切,她還是很高興的。

千瓏城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她必須回翎羽堡。至於回去以後如何面對那女人和那個孩子,也只有等到見面再見招拆招。

橫豎那婦人有兒子傍身,這點比她強上許多。

胡思亂想間,冷不防一隻手從後面伸來,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往後面帶躺。剛枕到秦翊的腿上,就見他輕咬一點晶瑩剔透的南糯果肉,俯身低頭。

……似曾相識。

甜膩的汁水染滿唇舌,滿嘴都是南糯的味道。他沒有抽身離開,鼻尖輕輕觸碰她的,忍不住唇角上揚。

「好吃嗎?」他嗓音低沉。

像有團團柳絮迎面而來,她的心驟然塌陷,變得柔軟無比。

盯著他溫柔的眼睛,她情不自禁地點頭。

「那,還要嗎?」

不待她回應,自己又先吻了下去。之前是蜻蜓點水般的碰觸,這次卻加深力道,似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壓抑,若即若離,用最後殘存的清醒來勸誡自己保持那份距離。

還不到時候。

陸錦畫被他吻得有些發懵,又有些窒息,下意識地抬頭相迎。

過了一陣他才罷休。

由他扶著坐起,她輕輕靠在他的肩上,眸色瀲灧,儘是未退卻的情愫。

有上次的經驗,秦翊不再拐彎抹角地給她鋪墊,直接言道:「你看到的那個與我有幾分相似的男孩兒叫秦蘇陌,他不是我的兒子。他的父親是秦湛,也就是我的親兄長。至於那個女人。她是我的嫂子。當年我哥征戰未歸,世間皆傳他死了,其實他當時是受了暗算,迫不得已假死逃命。嫂子並不知情,她要為我哥殉情,母后將計就計,想辦法把她送到了我哥身邊。那個時候朝中局勢複雜,我已經是太子,我哥再回來,只會令我處境難堪,所以他和嫂子一直在宮外生活。直到七年前,秦燮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消息,打聽到我哥他們的住處,派人前去行刺。我哥在戰場上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根本無力反抗。所幸嫂子和蘇陌當時外出去采野菜才幸免於難。在我收留他們之前,他們混在乞丐堆里足足有四年……」

陸錦畫眉頭緊鎖。心臟隱隱抽搐。

「我之所以讓他稱我為父親,是為了掩人耳目。翎羽堡的人皆知我時常會收留幾個孤兒,這樣才不會懷疑秦蘇陌的身份。而秦蘇陌一直在外人面前都稱自己姓『蘇』,因此在你問他是不是姓『秦』的時候,他才反應極大。」頓了頓,低頭去看陸錦畫的神情,見她眸中幾分猶豫,一時竟不知她到底在琢磨什麼。

「……小錦?」他有些慌張。

陸錦畫驀然斂神,揚眸看他。

「小錦……你在想什麼?」語氣中不覺帶了一絲顫抖,「又要離開我嗎?」

「啊,不是,」陸錦畫矢口否認,「我是在想蘇陌他看上去有十歲左右,如果是你的兒子,那麼你十四歲那年就當父親了,懷胎十月,你得在十三歲的時候和女人……」

秦翊噎住,伸手一彈她的腦門:「滿腦子胡思亂想!」

陸錦畫憤憤不平,嘟囔道:「我這是幫你開脫,你還怪我胡思亂想?是誰說都老夫老妻了,你還在乎我說這些?哼!」

秦翊:「……」

她又繼續碎碎念:「那時候你明明是跟我在一起的,我時常纏著你,就算偶爾不能入宮,宮中森嚴,你母後身邊那幫嬤嬤眼睛又緊,不可能放任你去和誰誰誰亂來的。」

秦翊:「……」

「話又說回來,我們成親那晚上你也緊張得很,跟你後面的表現相比太不同了。所以這麼多條線索……嗯,這次我肯定信你啦!」笑著朝他看去。

卻見秦翊眉梢一挑,桃花目中深邃一片。

「是要我誇你聰明?」

她眨眨眼睛。

他寸寸拉近和她的距離,湊近她的耳畔,卻快速一句:「想得美。」

陸錦畫:「……」

正要駁他兩句,側頭那瞬,不巧掠過他的唇。他順勢輕輕吻了一吻,抱住她低聲問:「成親那夜我真的不好?」

已經過去那麼久,陸錦畫也沒有什麼忸怩的,老實點頭:「不好,我很難受。」

他喉頭髮緊,漸漸收緊雙臂,將她牢牢圈在懷中:「對不起,小錦,真的對不起。」

陸錦畫被他引得也開始難過,眼眶微微泛熱,她蹭了蹭他的下巴,小聲呢喃:「沒事的,上月,真的沒事。以後……以後我們好好的!」

話音剛落,秦翊突然一句:「我們成親!」

陸錦畫身子一僵,心臟猛縮。

怎麼又要成親?她身上這身紅衣好不容易才扒下來……

而且他們的婚書尚在,之前也沒有和離,這要成什麼親?

「為什麼?」她疑惑不解。

「因為我要好好娶你。」這是他第一句話。

「擇日不如撞日,等回去我們就拜堂。」第二句。

陸錦畫:「……」

直覺告訴她這人在離開翎羽堡前,肯定是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就等著引她上鉤!

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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