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戰術
眨眼大半月過去。
戰事不斷,兩邊各有損傷。
陸錦畫不懂戰事,只是看秦翊眉頭越皺越緊,而軍醫營那邊傷患越來越多,也能猜到他們的處境並不太妙。
她能做得太少。
周遭氣氛凝滯,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令人壓抑的硝煙氣息。白日她回到軍醫營,換上乾淨衣服,同其他三人一起處理傷患。十多天的時間,她默了默自己處理的屍體,少說也有二十多具。
而眼下其他傷患的境況也不容樂觀。
藥材和紗布的儲備是夠的,奈何軍醫就他們四人,往往這個斷了胳膊,那個斷了腿,都需要立馬止血處理傷口。其中又不乏水土不服,上吐下瀉之人。整個軍醫營烏煙瘴氣。都是血和臟污的味道。
「救、救我……」
一個傷患的傷口還沒有處理完,另一個士兵又被他人攙扶著走進營帳。
他們四人手上都有活計,彼此互看一眼,沒有吭聲,繼續低頭加快速度。
「救救我……救救我……」那個傷兵不斷呢喃。
徐朗不耐煩道:「先去旁邊坐著!沒看到我們在忙?手裡的弄完了就給你治!」
汗水浸透他們的衣衫。足足三層,還是悉數濕透。陸錦畫則比他們更麻煩兩分,遇到小日子,且還包著裹胸,渾身極其難受。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臉龐滴落,怕沾染傷口,趕緊用袖子擦乾淨。
過了一陣,肚子開始絞痛。
她很久都沒有在小日子痛過,當那陌生的痛感回來時,她幾分恍惚。待想起這是自己的老毛病。默默放下手中紗布,轉去後面的葯櫃,從里尋了止疼的葯含入口中。
那傷兵卻以為陸錦畫躲去後面是在偷懶,接連嚷嚷:「你們軍醫草菅人命……看著人受傷……哎喲,還見死不救……哎喲,自己涼快享福去了!」
徐朗頭也不抬,回懟道:「享福?享哪門子福?你以為我們的汗比你們的少?我們的活比你們輕鬆?你有這力氣在那兒說話,我看你也沒必要治傷了,中氣十足的,治了也浪費藥材!」
陸錦畫從後面回來,青白的臉色微微緩和兩分,見那傷兵梗著脖子還要和徐朗理論,怕耽誤徐朗的工作,便輕輕開口:「我給你看看。」
那兵哼哼兩聲,露出自己的腿。
左褲腿上破了一個大洞,襤褸處確實有一痕明顯的刀傷,血還在往外流著。陸錦畫取了止血外敷的葯,又拿了紗布蹲下身來。
淡黃色的粉末剛剛倒上去,冷不防那人疼得一個哆嗦,抬腳把她踹開。
「啊……」陸錦畫始料未及。
原本身子不適的她直接跌坐去地上。
何慶來離她最近,猶豫一瞬,還是放下手中傷葯彎腰扶她。
「沒事吧?」
陸錦畫搖搖頭。
這時候就算有事,也只能說沒事。
肚子疼得不像話,眼淚在眼眶裡漸漸醞釀,她咬住唇克制自己的情緒。何慶來一見她要哭不哭的模樣,一邊暗道現在的小年輕就是經不起挫折,一邊上前一步,一把抓過那傷兵的腿,拿走陸錦畫手裡的藥瓶,把粉末繼續往他的傷口上倒。
傷兵疼得瑟縮不斷。嘴裡嚎叫,大腿連連抽動。奈何何慶來是個男人,手的力道十足,他抽了幾下也沒有絲毫作用,只能閉上嘴巴生生忍疼。
敷好傷,那小兵也沒幾句感謝,嘴裡罵罵咧咧走了。
陸錦畫用手背抹了抹濕潤的眼睫,把木床上的血漬處理乾淨,平靜道:「下一個。」
一直忙到深夜。
沒有新的傷兵送來,又輪到徐朗值夜,陸錦畫揉著酸痛的肩膀回到秦翊營帳。
秦翊還沒有回來。
門口守衛除了風清,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舒葉。兩人都道她是秦翊的貼身大夫,見陸錦畫進去之後久久沒有動靜,互相使了個眼色,最後舒葉開了口問:「陸大夫吃過飯了嗎?」
「不用了。謝謝。」疲憊不堪的她答非所問,只想好好睡一覺。
顧不得洗漱,只脫去最外血跡斑斑的外衣,她著床即眠。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聞到一股香味。
有點像烤肉,又有點像她愛喝的蓮子玉米粥。
微微抽動鼻子,半夢半醒中仔細分辨了一番,確定這不是幻覺,登時睜開眼睛朝香味源頭望去。
秦翊一手撩簾,一手拿著一支蜂蜜烤兔腿,笑著看她。
見她醒了,便把兔腿往前一湊。
誘人的香味成功引出她腹中沉睡的饞蟲,「咕嘰」一聲綿長,顧不得其他,她紅著臉把兔腿接過。湊到唇邊開啃。
「慢些,別噎著。」秦翊滿目心痛。
也是回來才聽說今天軍醫營發生的事,雖然流傳的版本是那小兵故意刁難陸錦畫,把她踹了一腳,而小氣的陸軍醫捂著肚子哭鼻子,但他知道其中至少有七分真。
小錦肯定被欺負了。
欺負她的那個傷兵,他已經責令處罰,告誡所有人對軍醫要有基本的尊重。
明面上的懲戒足夠,而她心上的傷口……
伸手輕輕放去她的小腹上,他環過她的纖腰。坐在她的身後,開始幫她揉動。
陸錦畫唇角還染著亮晶晶的油漬,察覺到秦翊的舉動,詫異地看他:「你怎麼知道?」
「我能不知道?」秦翊略是挑眉,枕上她的肩窩,親昵廝磨。
陸錦畫一瞬尷尬,也是,自己問得有些傻了,秦翊本就是心細如髮的性子,只要他願意,就沒有記不住的事。139讀書網
他手上的力道剛剛好,溫度也剛剛好,隔著衣料的撫摸讓隱隱作痛的小腹逐漸平靜,她胃口大開,張著油汪汪的小嘴再撕下一條兔肉。
「喝點粥。」另一隻手伸來。
果真是一碗蓮子玉米粥。
陸錦畫目瞪口呆。
這地方怎麼會有蓮子和玉米?
將她側臉吃驚的表情盡收眼底。秦翊忍俊不禁,湊去她耳畔輕聲:「蓮子是從你們藥材堆里翻的,玉米是從戰馬嘴裡的省下來的。」
陸錦畫:「……」
端起粥的手又把粥碗放了回去。
藥用蓮子就算了,她才不要跟馬搶吃的。
秦翊低低笑開,按住她的手。重新把粥碗往她面前湊:「同你開玩笑呢傻姑娘,我怎麼捨得讓你吃馬的口糧?」
陸錦畫「哼」一聲,嗅嗅粥的甜味,忍不住了,大口大口吞咽。
一碗溫熱見底。她也徹底「活」了過來。一雙鳳眸熠熠生輝,儘是耀眼的光彩。
秦翊最喜歡看她這樣的眸子,一眼便知她心情十分好。礙著她身子不便的緣故,也不敢過多放肆,只能湊去她唇上親了一口。
「油!……我還沒擦嘴。」她小聲嘀咕。
秦翊不以為然:「很甜。」
她瞬間羞紅了臉。
「……有多甜?」傻氣地追問一句。
秦翊開心地回應:「世上最甜。」
她樂得咯咯直笑,笑著笑著,就往他懷裡縮去。
微微仰頭,正好能看清他整張臉。
雖然近來戰事繁忙,他憔悴了許多,但還是一如既往的俊朗,眉宇間添了兩分被風沙磨礪的滄桑,非但沒有給他減色,反而增添些許成熟氣息。
她緩緩伸手,用指尖勾勒他的模樣。
從額頭到眼,從眼到鼻尖,再滑到唇……
秦翊喉結滾動一瞬,咬住她不乖的指尖。
片刻后又鬆開。
「囡囡,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陸錦畫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他牽起她的手,湊在唇邊一吻:「很快會有一次大行動。」
「嗯……」
俯身湊去她耳畔低語:
「此役久戰不勝,青丹夾在中間。很快要被消耗殆盡。青丹一旦失守,我們這邊危險會增添許多。而且,我們也沒有繼續耗下去的時間了。與其他九部不同,我們背後補給不足,他們補給卻源源不斷。我們今日商議,七日後我會帶領一隊精英繞去後方圍包偷襲,拿下雅支首領。」
陸錦畫的眼眸快速黯淡。
偷襲這樣的字眼,讓她心扉漫上一層莫名寒意。
她的感覺不太好。
而她的感覺素來很准。
秦翊知道她心裡定然不好受,也不知如何寬慰,只好像貓似的撒嬌蹭她的臉。
被蹭得癢了。陸錦畫捉住他的臉,用雙手牢牢捧住。
「非去不可?」
他垂目:「嗯。」
「為什麼是你呢?」她扁扁唇,「很多人都優秀,足以勝任,為什麼偏偏是你呢?」
秦翊略是一嘆:「因為事關重大,所以必須是我。」
「可是……可是我不想你去呀!」她紅了鼻尖。
這一路走來她好累,要麼他在前走,她在後面追,要麼她在前走,他在後面追。眼下這次「偷襲」,她竟不知自己究竟還追不追得上了。
讓他放棄復仇陪她隱居是很自私的念頭,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沒有提。但這次,她確實忍不住了。
只是鼓起勇氣,想說的話剛遊走在唇邊,秦翊的吻就落了下來。
很輕,像羽毛。
又很堅定。
他猜出她想說什麼,但不願聽她說。
每次她動唇,他就親她一下,蜻蜓點水般短暫,可正好將她堵截得毫無脾氣。
終於她放棄了。
在他的吻又要落下。
燭光不聞風卻微微搖曳,像是在為這場旖旎而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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