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夢如幻
這兩日依舊天青水墨,空氣微涼,已經是許久未見太陽了。地上濕漉漉的,植物倒是長得青秀,初發新綠,洗凈鉛華,煥然一新。
路上行人匆匆,天還未黑透便是漸少了,可能是因為春寒料峭,畢竟被窩裡才是男女老少通吃的溫柔鄉啊。可是濕潤的空氣讓自然風乾的衣物長期纏綿在晾衣桿上,那些家裡的主婦便多多的盼望,盼望著陽光能繞城三兩日,陰雲密布不敢來,驅趕走那盤旋在空中長達一個多月的陰霾。
這夜,我在床上做著一道數學題,可樓下餐館今天突然生意火爆,很是吵鬧,讓我整理不出思緒。我家住在二樓,雖說上下樓方便即使鑰匙忘帶也容易攀樓入戶,算是好事,可不儘是好事。
而旁邊的手機,每隔三分鐘便會收到新聞社群發的簡訊,不停公示著江華市兩大市長的擁護比例,每一條的比例都不一樣。
我並不關心所謂的誰在當權,只要能實實在在為老百姓做實事就行,畢竟我這個平頭小老百姓就只求安安穩穩的過好日子。但這樣的簡訊是不能屏蔽的,簡訊一來,屏幕便一亮,我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盯在了屏幕上面。
「最新消息,錢XX投票比例為60%,軼XX投票比例為40%。」
「最新消息,錢XX投票比例為65%,軼XX投票比例為35%。」
「最新消息,錢XX投票比例為68%,軼XX投票比例為32%。」
每條下面還有個投票鏈接,說的是每個成年人都必須投上一票。從簡訊上可以看出,錢XX的支持率正在明顯上升。我剛剛成年,也有那投票權,但我並沒有投誰,一來錢XX投票過半,投不投已成定局,再說了也不差我這一票,二來還是那句話,我這個剛剛成年的公民,並不關心誰執掌權柄。
樓下依舊吵鬧,父母早睡了,房門緊閉。哥哥在外面上班,很少回來,嫂子和我們一起住,她一個小時前就出去了,說很晚才回來,叫我們不要等她,給她留個門就行。
我伸了伸懶腰,看看時間快十點了有些困了,便收了作業,上個廁所準備睡覺。面對樓下的吵鬧我是早已習慣,最開始很多住戶也和老闆反應過,可是效果甚微,加上那老闆也是這老舊小區的戶主,鄰里鄰居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也沒人願意把事情鬧大,好在樓下老闆也並不是不講理的人,一般十點鐘就關門不再營業了。等到我躺在床上不用多久,嘈雜自然而然也就會散去,這老舊小區的清凈也就會回歸。
可我一從廁所出來,便聽見樓下的聲音陡然增大了許多,裡面多了些嘈雜,多了些爭執,還多了些打鬧。我家陽台有個朝外支出很長的護欄,上面擺滿了花草,瞧不見下面,我只能靠近側耳傾聽,好奇下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是撒酒瘋打起來了?
仔細一聽,拼湊隻言片語我這才大概知道了原委,原來正是因為這候選人選舉的事。有人給軼XX投了票,被錢XX的支持者聽見了,或許是酒壯慫人膽,加上一些小摩擦,雙方就給打了起來。雙方人數都不少,你來我往,打的是愈演愈烈,都快鬧出人命了。
「媽的,敢罵老子,看老子不廢了你!!」
這句話便是那導火索,我也不知道雙方各是幾人,但掀桌子的掀桌子,砸酒瓶的砸酒瓶,那是一個熱鬧。對我來說可不就是熱鬧嘛,對事不關己的老百姓來說可不就是嘛。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也就更加的好奇,差點沒忍住想下樓去看看,可聽父母說,最近街上不太平,常常有兩黨的擁護者碰見打了起來,斷手斷腳很是正常,而爭鬥死人也不在少數,想了想還是只好作罷,倒是耳朵湊的更近。
道聽途說的事情正在我家樓下真實的上演,好奇中我還是有些害怕,真怕這些不長眼的把事情鬧大了殃及池魚。心裡這樣想著,卻聽見門外的樓道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叫罵聲,我心頭一驚,立馬跑到家門口,對著貓眼朝外看著,就見有兩人打鬥到了樓道里,剛才已經跑到樓上去了,我留意片刻以後,便已經跑了下來,就在我家門口拳打腳踢,還碰的我家的門哐哐作響。
見此一幕我的心已經是提到了嗓子眼,嚇的我趕緊不敢再看,而是死死的把門把手扶住,生怕兩人急眼了把門給撞開了。門外的兩人纏鬥了片刻就跑下了樓,聽到屋外再無動靜我才敢透過貓眼確認,確認無誤后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確認家門有沒有鎖好,一併給它鎖上,絲毫沒考慮到嫂子待會還要回來。
我心有餘悸的拍拍稚嫩的胸脯,抬頭一望父母的房門,裡面沒發出任何的動靜,心想睡的還真是沉啊。而正當我腳步踏出,卻聽樓下傳來一陣陣驚恐之聲,「啊殺人啦?!!」
「有人殺人啦?!?!」
在聽見這絕望驚恐的聲音之後,不僅是我,周圍有些還未睡下的住戶,皆是打開了屋裡的燈,皆是心驚膽戰。有些孩童或許是被吵醒了在大哭,做父母的怎麼制止也止不住,弄的整個小區,更加的嘈雜。
而此時,我能聽到的最大的聲音,卻只有我的心跳之聲,「砰砰砰,砰砰砰」,比打籃球時跳的更高,比跑步時跳的更快,我呼吸急促,只覺渾身乏力,沒想到竟然鬧到了殺死人的地步了,而殺人者會不會殺紅了眼,從而大開殺戒呢?
我剛撒完尿,並沒有害怕到尿濕了褲子,而是舉步維艱,恨不得匍匐前進。此時的我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雙腳蜷曲,緊緊的抓住拖鞋,雙腿僵直,幾乎沒有脫離地面,是直接平移滑過去的。樓下的動靜我不敢再聽,我現在只想躺在床上,蓋上被套,告誡自己早早入睡,也許就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外面的世界一直喧鬧未曾安靜,但我的耳朵卻開始變得異常靈敏,我走過客廳,哪知剛走一半,就聽見陽台上傳來了稀稀疏疏的摩擦聲,就像風聲,隨即我便感覺有風吹來,是冰冷刺骨。我只當這是錯覺,又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幾步,卻聽那種窸窣之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就像是午夜的盜賊,爬過了布滿銹跡的圍欄,即將一躍而出。
我嚇得是一動也不敢動,可是人往往是越害怕越想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麼,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就怕錯過了那驚恐的瞬間。
聲音是越來越近,我的心也就越跳越快,我緊盯著陽台上那一叢花木,其實歹人想進來,也並不太容易吧。
一秒兩秒三秒,一下兩下三下,我細數著自己的心跳,突然,一雙藍色的眼睛出現在花木的空隙,就像黑夜中的幽靈,慢慢的探出了腦袋。我嚇的心跳驟停,迸不出一句驚嚇的話來,而那「幽靈」身形矯健,我還未平復心情,它就跳進了房內,借著路燈光,我能看見,竟然是一隻純黑的野貓。
嗨,原來是野貓啊,把我嚇的夠嗆,我大口大口呼吸著並不算清新的空氣,心情恢復許多,對著那隻並不怕生的野貓罵了一句,要不是看它是野貓可憐,我非用鞋底板抽它不可。
卻見這隻渾身通黑的野貓在客廳里閑庭信步,東瞅瞅西望望,莫名有些可愛,我心想我家可好久不見老鼠了,怎麼肚子很餓在找吃的嗎?不湊巧,也沒有。可是看著看著,我卻覺得它的舉止形態倒和人類有幾分相似,難道是進化了?
或許是情境使然,我盯著那隻貓,那隻貓也緩緩盯向了我,那是一隻黑色的眼睛,只有橢形的瞳孔放著光芒,與它貓無異,可我感覺我被它的眼睛吸引,一刻也不想挪開。
我緊盯著它,看它悄悄有了變化。它一點一點的膨脹變大,伸長四肢,壯實身體,一點一點的蛻變,朝著人形的模樣靠攏。到最後,它已經擁有了一副傲慢身姿,皮膚白皙,赤裸著身子,甚是誘人。
這隻女貓並未變化完全,身是人的身體,可臉卻還是貓的臉,就好像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為了滿足客人的變態需求,帶了個和臉同比例的貓頭,上演著角色扮演的誘惑,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它誘惑,反而是全身冰涼。我十六歲了,即使做夢都想見一見女人的身體,而眼前便是那一幕,可她是它,她是那隻貓!
此刻我的頭皮是一陣焦麻,這是怎樣一種生物?這是怎樣一種變化?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這還是我所了解的那個世界嗎?不,這一定是夢!我大叫了一聲,其實我的聲音並沒有完全釋放出來,我又掐了掐自己,疼的那叫一個火辣真實,但我的眼睛並沒有離開女貓的貓頭,不是不想,是不敢,我怕自己稍微移動下視線,它的尖牙便會咬住我的脖子,像吸血鬼一般吸干我的血液。
漸漸的,我瞧見,這時女貓的頭也在悄悄變化,淡化了絨毛,挺拔了鼻子,長出來頭髮,緊縮了嘴巴,一會兒功夫,我的面前,女貓的貓頭,就變化成一個三十來歲的成熟女子,細眉大眼,烈焰紅唇,五官精緻,甚是美麗動人。配合全身,撇開前態,想必沒哪個男人可以無動於衷。
她的大眼睛看著我,我不免一陣臉紅,但我並未忘記她的身份,並未放鬆警惕。不知是那一聲釋放,還是眼前的奇特生物看上去人畜無害,我的驚恐明顯少了不少,反而覺得她是一種新生事物,還多了幾分好奇。
它繞著我打量了我一番,它似乎很習慣現在的狀態,讓我不由猜想,到底它的本質是只貓,還是個人呢?雖然我對它的恐懼減少,但被它像老鼠一樣看著,只覺渾身難受,只聽它竟然開口說話了。
「呦,原來只是個嫩小子,毛還沒長齊吧。」
我剋制住內心的惶恐,強硬的說道:
「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來我家乾乾什麼?」
它把臉湊到我的耳邊,吐納的鼻息弄的我有些痒痒,「察覺到樓上有股異能波動,小子,是你發出的嗎?」
其實我還挺享受這種距離感的,不管它的原型到底是什麼,但它此刻是個人,還是個豐滿的成熟女人,我惶恐的內心,莫名多了些悸動。可誰知她突然用舌頭舔了一下我的耳朵,嚇得我是連忙後退。她的舌頭上,有淺淺一排倒刺,那種感覺,就像被貓舔過。
「你你幹什麼?什麼什麼什麼異能?特特異功能?」我確實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也確實是本能的反應,異能?那是什麼鬼?
它或許是信了我的話,「這小子身體倒還結實,但卻並沒有異能的波動。」它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不止它聽得見,她突然抬頭問道,「小子,你是一個人在家嗎?」
「安?哦不啊,還……」
「辰鑫,就說你一個人在家,別回頭,先照我說的做!」
我「還有」都沒說完,哪知身後就傳來了老媽的聲音,她告訴我讓我撒謊。我一聽就真為老媽的智商捉急,她這麼大的聲音,那母貓也不是聾子,早就聽見了。
「老……」
我正欲回頭,哪知老媽又說話了,這次語氣嚴厲,語速更是極快:
「別回頭!照我說的做!完了給你解釋!」
「還有什麼?老什麼?」母貓追問道。
「哎呀,沒有什麼啦。難道你聽不見嗎?」我十分不耐煩,老媽聲音那麼大,難道真當母貓是個聾子?
「聽見什麼?你話還沒說完呢,難道你說完了?再說一遍!」
母貓說出了這樣的話,讓我甚是驚訝,莫非她真的沒有聽見?
「放心吧,她聽不見的,就你能聽見,照我說的做。」而此時我的耳邊又傳來了老媽的聲音。
作為新時代的讀書分子,我當然是不相信這樣的事情會在現實當中發生,難道我真是做了一場奇特的夢嗎?
「你真的沒聽見?」我再次確認道。
「聽見什麼?別跟我打啞謎,快說,小心我吃了你!」說罷,母貓突然湊近我,大嘴一張,嘴巴里憑空生出了長長的尖牙,就像貓的牙齒,甚是恐怖嚇人。我嚇的連忙後退,哪知她嘴巴一閉,倒跟先前一樣,只是十分得意的看著我。
我趕緊拍拍胸脯,就當它真沒聽見,如果這真是夢,那我就照著夢的劇情繼續發展好了,反正就是一個夢而已。
「好我說我說我說,別動怒,冷靜。我家就我一個人啊。」
「可你剛才說還有?」
「還有?哦,對對對,還有一隻老貓,老貓,貓不算人吧?」說完這句,我下意識的看了下面前的母貓,母貓臉色一變,我的話也跟著變了,「不不不,算人算人!哦對了,我家的老貓呢?我剛才一直在找我的老貓來著,你看見我的貓了嗎?你吃貓嗎?」
「我吃人!」
「哎哎哎,別吃我別吃我,我肉不好吃的……」不知覺,我已經退到了牆根,但我感覺,我們兩人的位置並沒有什麼變化。
她像是信了我的話,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在我的家裡四處走動,搜尋了起來。
這一下,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我的卧室和父母的卧室挨著,照母貓的趨勢,她肯定會挨個排查,這下,我說的話就暴露了。要是她發現我在騙她,她肯定會吃了我的,她剛才才說過,她吃人!而且,她也不會放過我的爸媽。
「哎呀我的媽呀,你的玩笑也開的太大了吧?」我緊張的哆嗦,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心裡默念道。
「辰鑫,別緊張,她看不見我們。」
「啊?」
「你啊什麼?」房裡很靜,我驚訝的輕微,沒想到落在了母貓的耳朵里。我倒是忘了她本身便是只貓,耳朵異常的靈敏。
我只能強掩著尷尬,繼續撒謊道:
「啊沒什麼。呃我是學美聲的,每晚這個時候都要練下嗓子,啊哦呃,已無語……呵呵,你繼續繼續。」
或許這是我的夢境是我的主場吧,母貓又被我給糊弄過去了
「老媽,你怎麼聽得見我說話?」我疑惑的問道。當然我並沒有說出來,而是繼續在心裡默念。我懷疑剛才我聽錯了。
「這個說來話長,現在不是時候,你照我說的做就行了。」
哪知我並沒有聽錯,而是確確實實能在心裡和老媽溝通。其實仔細一想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這是夢境嘛,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母貓眼尖,不盡黢黑的房內,她能瞧見的一清二楚。我家是一室三廳,嫂子一間,父母一間,我一間,三間卧室相互挨著,而父母的則在中間。
母貓先是進了嫂子的房間,掃視了一圈,發現無人,便出來直奔了我的房間。她把父母的房間自動過濾了,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沒有,把房門當做了牆,呼嘯而過。或許是心理暗示,事情朝著我預想的方向在進行著。
我的房間更是沒什麼好搜索的,但我的手機卻吸引了它的注意。這時新聞社又發了一條簡訊過來,屏幕自啟,手機的光線在黑暗的屋內過分顯眼。
我心道遭了,我還沒有投票!或許它就是那個殺人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