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對於膝下的幾個子女,皇帝素來都有幾分慈父心腸。可這次老四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他失望。
皇帝並未答應他的請求,而是勒令其在宮中反省,無詔不得外出。
齊貴妃淚眼汪汪想到皇帝跟前求情,卻被攔下,根本沒能見到皇帝。
四皇子在自己宮中,反倒漸漸冷靜下來。皇帝讓他靜思己過,可他想到的卻是宋清兮假死一事中的種種細節。
當初他之所以確信她被他逼死,除了那具看不清原本面貌的屍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表哥齊應弘言之鑿鑿,說是親眼所見。
所以,齊應弘在這中間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對這個表哥頗為信任,可對方辜負了他的信任,還背叛了他。
想到自己被蒙在鼓中這麼久,差點另娶他人,徹底失去跟她在一起的資格,四皇子心內就湧上了濃濃的恨意。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要儘快解除婚約。
可能是上天都在幫她。
臨西侯府主動上書,希望解除婚約,自稱高攀不起四皇子。
皇帝自覺面上無光,留中不發,只派了更多的太醫前去臨西侯府。
三天後,臨西侯府的二小姐醒了過來。
只是,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王氏這幾日自責內疚又擔憂,一直守在女兒跟前,見其醒過來,喜極而泣:「雁回,你可算是醒了……」
這些天,她的心都在反覆煎熬,擔心遠在邊關的長女,也擔心昏迷不醒的次女。她懊悔得數次想抽自己耳光。
宋雁回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白紗,她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眼神中滿是茫然和驚懼:「……你,你是誰啊?」
王氏傻了眼,疑心自己聽錯了:「雁回,你說什麼胡話?我是你娘啊。」
「我娘?」宋雁回眸中茫然更濃,她癟了癟嘴,似是要哭出來,「你不是我娘。我娘呢?娘——爹——」
她聲音細細,明顯帶著哭腔,眼睛淚汪汪的,看看陌生的房間,看看陌生的人,臉色更加慘白了幾分:「這是哪裡?誰把我弄到這兒的?我要回家……」
「雁回!」王氏淚如雨下,又驚又懼,「你怎麼了?這就是你家啊……我是你娘,你不認得娘了嗎?」
宋雁回哭泣不止,分明不相信王氏的話,只說著要回家,要爹娘。
她也不顧自己頭上的傷,就要下床回家去:「我爹娘跟我二叔,還在家裡等著我呢。」
王氏哪能由著她的性子,強行不許她亂動。
宋雁回身上有傷,昏迷多日,身體虛弱,掙脫不得,急得直哭。慌亂之中,踢了王氏好幾腳:「壞人!騙子!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雖然力氣不大,可王氏被她踢中,也覺得疼痛難忍。
還是身旁的丫鬟僕婦將宋雁回拉開了。
周圍的人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宋二小姐很不對勁兒。
她不記得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記得自己的生身父母,也不記得臨西侯府,甚至是對自己的年紀處境,也有著錯誤的認識。
她不像是個十六七歲的侯府千金,倒像是六七歲的孩童。
太醫們見多識廣,暫時用金針封了她的穴道,先讓她沉沉睡了過去。
這才又小心翼翼對王氏說道:「二小姐這裡,好像出了點問題。」說著輕輕點了點腦袋。
「怎麼會這樣?」王氏瞬間淚如雨下,「太醫,救救她啊。」
「二小姐頭部受損,能保住性命,已屬不易。其他的,在下只能說儘力而為了。」
王氏後退一步,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勉強回過神來:「有勞太醫了。」
不管怎麼說,宋雁回暫時無性命之憂,王氏都能稍微略鬆一口氣。
她已經接連數日不眠不休了,在心腹周媽媽和幼女宋凈蘭的勸說下,先回房休息更衣。
衣衫褪下之後,王氏才發現被雁回踢中的地方已經青了。她苦笑一聲,淚珠再次滾落。
雁回變成這個樣子,固然是四皇子的錯,可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不是她說出清兮假死一事,就不會有今日之禍。
王氏躺在床上休息,可怎麼都睡不著,只覺得頭痛欲裂,後悔不已。
宋雁回又醒過來幾次,依然是那幅樣子,對王氏敵意甚重,警惕而又防備,哭鬧著要回家:「你讓我回家去好不好?你要是想要錢,我爹娘會給你的……」
王氏心中酸澀:「我就是你娘啊,你還要回哪個家去?」
「才不是,我娘不長你這樣。我求求你了,我哥哥丟了,我如果也不見了,我爹娘會很難過的。」宋雁回眼睛紅腫。
見親生女兒不認得自己,王氏心如刀割,背過身,眼淚大滴大滴地掉。
不過倒是對女兒現下的情況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她傷到了腦袋,記憶停留在七歲,以為自己是韓雁回,家住城東清水巷,有疼愛她的父母和腿腳不好的二叔,還有個自小失散的兄長。
其餘的,竟是一點兒都不記得。
在臨西侯府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害怕不已。
王氏自我安慰,其實這樣未必是件壞事,那些不好的記憶失去了便失去了吧,以後好好的就行。至於怎麼讓她接受真實身份以及養父母已過世的事實,只能慢慢來了。
宋家不可能再跟四皇子有任何牽扯。宋佑安再次上書,請求皇帝收回成命,解除婚約。
皇帝派人來探視宋二小姐,終是取消婚約,又賞賜了一些東西,命其好好將養。
一個健康的姑娘成了這般模樣,說來說去,都是自己兒子的過錯。
皇帝原本還想多留四皇子幾年,出了這麼一檔事,兼之又有不少彈劾。皇帝也不等他成年大婚了,乾脆隨意劃了一塊封地,讓他即刻離京就藩。
齊貴妃求到了皇帝跟前:「皇上,他才十五歲!而且那地方貧瘠……」
本朝藩王權力不大,雖有封地卻無封地的實際管理權,且終身不得離開封地。
「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麼?」皇帝頗為不耐。
萬安伯家的那個駱垚斷腿,似乎是老四的手筆,宋家長女之死也和老四有些關係。
讓老四即刻就藩,已經是看在父子一場的情分上了。
齊貴妃仍是哭泣。
皇帝越發不耐:「你心疼他?那朕再下道聖旨,你隨他一起去就藩?」
齊貴妃嘴唇翕動,到底還是不再說話了。
四皇子對此並無異議,反而還笑了笑,從容離京就藩。
然而並未前去封地,而是帶著親信改道去了邊關。
這消息傳回京中,皇帝怒極,連摔了好幾個茶盞,良久才吩咐下去:「傳朕旨意,老四因病死於就藩途中,厚葬了吧。」
「這……」夏公公大驚,「皇上?」
「他既然不想做這藩王,那就隨他去。」皇帝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給過這個兒子機會的。
皇帝的意思,分明是以後當四殿下不存在了。
韓濯纓得知這些事所有始末時,已經是八月中旬了。
在宮中這幾個月,她跟四皇子見面次數屈指可數,跟宋雁回更是從沒見過面。
但這一切,還是讓她唏噓不已。
不過,比起別人的事情,韓濯纓更關注的是自己的生活。
她近來頗有幾分嗜睡,胃口也比先時大了不少。
宮中御廚廚藝極佳,她感覺自己好像比以前豐盈一些。
「哥哥,我是不是胖了啊?」韓濯纓摸了摸腰肢,瞅著謝澤。
兩人做了夫妻,可有時候,她情不自禁地就會喚出舊日稱呼。反正也無旁人在側,只當是閨閣情趣了。
謝澤緩步走至她身邊,攬了一下她的腰:「從背後看不出來,還是一樣的纖瘦苗條,這裡倒是有一點。」
他視線微轉,落在她胸前。
韓濯纓怔了一瞬后,紅了臉頰,輕輕推了她一把:「不正經!」
謝澤眉梢輕挑:「說實話你又不愛聽,那還問我做什麼?真的有變化。」
「你還說!」韓濯纓揚手作勢要去打他。
謝澤直接握了她的手:「好了,過兩日就是中秋。」
「又有家宴是吧?」韓濯纓進宮五個月,也知道每逢佳節,宮中總要設宴,也不請外人,只皇室成員熱鬧一下。
「今年事情多,齊貴妃又在病中,可能會簡單一些。」
韓濯纓點一點頭。
果然如謝澤所預料的一般,這個中秋節極其簡單。既無絲竹,也無舞蹈。一家人略坐一坐,也就散了。
謝澤與韓濯纓一起回了東宮,命人在院中擺些瓜果,兩人賞月私語。
韓濯纓如今已有些顯懷,站久了不舒服。
謝澤早早命人擺了兩張藤椅在院中。——可能是受六公主影響,當初還在清水巷時,她也喜歡藤椅。
月亮圓圓掛在空中,灑下滿院的清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韓濯纓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謝澤立刻察覺,一臉關切,「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韓濯纓搖頭,臉上有些新奇興奮的神色,「感覺,好像在動。哥哥,好像在動誒。」
以前也隱約有過微弱的胎動,可是跟今天的感覺不太一樣,都不像今天這般明顯。
「在動?」謝澤聞言緊張起來,伸出手想摸一摸,又怕用的力氣太大。
他手掌靠近她微隆的腹部,又不敢真的貼近。
韓濯纓見狀,直接拉過他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腹部。
「又沒動靜了。」韓濯纓遺憾極了。
謝澤比她更遺憾,他乾脆收起手,耳朵貼著她的肚子:「沒聽到。」
韓濯纓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小聲道:「可惜了,大概得再等一會兒。剛才明明有的。」
突然,咕嚕一聲。
謝澤極其認真:「我聽到了,咕嚕聲。孩子是不是嗆水了?」
韓濯纓:「……」
她咬了咬牙:「那是我肚子叫啊。」
謝澤微怔,繼而輕笑出聲:「好了,逗你的,你是不是餓了?」
「有一點點。」韓濯纓有些不好意思。
今晚家宴,她只勉強吃了一些。
謝澤忙讓人準備夜宵,他又親自將瓜果捧到妻子面前。
太子妃有孕,宮中各處都提前準備著,以備不時之需。
謝澤剛吩咐下去沒多久,就有人呈了夜宵過來。
這夜宵以清淡易化為主,都極簡單,不過是一份粥、幾碟小菜,配一份鮮香的餛飩。
御廚手藝好,雖是簡單的食物,卻能做出不簡單的滋味來。
「你陪我一起吃。」韓濯纓不想吃獨食。
這種小事,謝澤自然不會拒絕。儘管他不餓,可還是在她對面坐了,簡單陪她用一些。
用過夜宵不能立刻休息,謝澤陪著妻子在東宮散步。
兩人在月下走了半個多時辰后,韓濯纓就有些累了:「腿酸。」
「我抱你?」
韓濯纓搖頭:「不要。」
可是晚間沐浴過後,換上寢衣,她卻將小腿伸到了他腿上:「哥哥,腿酸。」
床帳已放下,隔著紗質的床帳,光線略微有些黯淡。但是白嫩的玉足、纖細的腳踝、以及寢衣下露出的一截羊脂玉般的小腿卻格外顯眼。
帳中充盈著淡淡的馨香。
謝澤喉結滑動了一下,手掌慢慢放置她腿上,不輕不重捏著:「怎麼樣?好些沒?」
他調試著力道,韓濯纓卻因為發癢而咯咯直笑,腳趾都蜷曲起來:「癢。」
謝澤並沒有立刻鬆開她。
韓濯纓初時還忍著,後來他動作越發輕柔,她受不得癢,腳胡亂動著,腳趾碰到他大腿,硬邦邦的。
謝澤輕嘶了一聲,表情不變,眼眸里卻似乎有火焰跳動,熾熱驚人,手也在不知不覺間換了位置。
兩人視線接觸,韓濯纓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感覺身體似是被燙了一下,她紅著臉,指了指肚子:「哥哥……」
謝澤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樣子:「纓纓,我要去沐浴。」
「你剛沐浴過。」韓濯纓小聲說出這一事實。
「嗯。所以這次為什麼,你不清楚?」謝澤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下,「你先等著。」
他迅速起身去了屏風后,很快就傳來了水聲。
韓濯纓臉頰滾燙,將頭埋進了枕間。
懷孕后的生活簡單而舒心,韓濯纓為數不多的熟人朋友,有時會進宮探視,除了翠珠。
翠珠和石南星互明心意之後,就開始商議成親的事。她託人遞消息進宮,說是出嫁在即,想見一見小姐。
韓濯纓自從懷孕之後,就沒再出過宮,算起來也有好幾個月不曾見過翠珠了。
如今已經過了最危險的前三個月,她胎相好,也不覺得有任何不適,就跟謝澤商量著想出宮一趟。
謝澤不太情願:「你想她了,讓她進宮見你就是。」
「哥哥,翠珠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想看著她嫁人,而且我懷孕以後還沒出過宮呢。我也想回家看看……」韓濯纓拽著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有意撒嬌。
果然,謝澤最受不得的,就是她撒嬌的樣子。
他略一沉吟:「也行,我陪你一起。」
「嗯。」韓濯纓重重點頭,在他唇角親了親。
她好久不曾出宮,一想到要回清水巷,心情都變得更加輕快了。
宮中特製的馬車,除了減震用的伏兔、當兔,還用皮革裹著車輪,車廂內鋪著厚厚的毯子。
人待在車廂中,絲毫不覺得顛簸。
韓濯纓在謝澤的陪伴下,再次回到了清水巷。
數月不見,翠珠竟瘦了好些。
一看見小姐,她就紅了眼眶:「小姐。」
韓濯纓訝然:「你最近不舒服嗎?怎麼瘦這麼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可能是夏天熱,吃的少。」翠珠連忙搖頭,視線落在小姐微隆的腹部,好奇地打量,似是想碰又不敢。
韓濯纓笑了。
「小姐餓不餓?」翠珠移開目光,「我給小姐做些吃的?」
「還好,不算餓。來的路上吃了一些點心。」
她們主僕兩人說話,謝澤就在不遠處站著,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妻子身上,顯然一直關注。
韓濯纓看著翠珠,她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對彼此格外熟悉。所以她分明能感覺到翠珠今天心神不寧。
輕輕拍了拍翠珠的手背,韓濯纓帶著她走到一旁,輕聲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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