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厭倦了優待一個人
定波醒來的時候只覺得上火辣辣地疼,眼睛周圍一圈白布,動了動臉頰卻僵硬地像是從冰窯窟窿里爬出來的。
「端端呢?」聲音沙啞,難聽得像是破鑼,定波心裡一驚,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沒事,她已經好過來了,生龍活虎的。」
定波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問:
「我這是怎麼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江謹澤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按著他躺回了病床上,「沒事,就是個小車禍,額頭破點兒油皮,恢復了以後你還是那個美男子,古裝,古裝第一美男嘛!」
聲音已經染上哭腔,卻生生忍住,定波看見他通紅的眼眶更加深了自己的猜想。
「毀、毀容了?「定波都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江謹澤已經不敢說話了,背過身去抬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站在窗戶的江柏終於說出了一句話,帶著無窮無盡的戾氣。
「沒、沒事,你把鏡子給我讓我看看,到底到底…」
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才讓他們絕望至此。
江謹澤轉身抱著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眼淚掉在枕頭上,定波許久都沒有聽過江謹澤哭了。
定波大概知道嚴重到什麼地步了。
「不,不能見人的地步嗎?」
「還沒拆紗布…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臉不是出車禍時傷到的,而是有人拿著刀,一刀一刀刮出來的。
這是下了多大的狠手,才會忍心破壞這一張美麗的臉啊!
過了好久,定波輕笑了出來,「沒事兒,我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沒事兒…」
江謹澤聽得出話里的沉重和無奈,他不忍心打破。
就算他還有演技,但是一個演員被毀容了,哪個導演還能用他。
半面天使,半面魔鬼。
江柏把他叫了出去,低聲交代道:「明天就拆紗布了,小澤,你看著他,不要讓他照鏡子,還有任何能夠照出他樣子的東西。」
等到真正拆了紗布,蔣未來握緊拳頭,拉著江謹澤的袖子想讓自己表現得很輕鬆。
但是他做不到,對定波笑了一下:「我去…再拿一點兒酒精。」
出了門就忍不住了,坐在門外的走廊里,想哭又不敢哭。
「未來。」豐心妍是陪他來的,知道不能打擾定波,就在門外等候。
蔣未來抬手蓋住臉,「心妍,我不是軟弱,但我現在必須要哭出來了…」
「嗯,」豐心妍抱住他,「醫院裡很多哭出來的。」
蔣未來握住她的手,激動又克制地說:「他毀了,他一輩子都毀了。」
他的傷口就像網一樣覆蓋在他的半邊臉上,傷疤還在結痂,是偏黑的棕色,猙獰又噁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另外半張臉沒有被他們傷害,但是就這半張臉就已經給他的演員生涯判了死刑。
他是醫生,他最清楚這半張臉修復的可能性,很小,就算修復成功,也是非常明顯的。
誰會用一個永久毀容的演員,誰又去為一個毀了容的演員付費。
縱使蔣未來這樣溫柔冷靜,也憤怒到想要殺人。
那些人,永遠都不能被原諒。
「江謹澤,能拿來鏡子嗎?」
定波的聲音不像以前那樣歡快了,他心裡已經有結果了。
他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對於自己的臉能不能保持完整非常清楚。
整整七十八刀,劃破整個臉頰,現在的他已經不像是人了吧。
說不清楚什麼感受,他以前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這張臉,可當這張臉被毀的時候,他又覺得虛妄。
很假的生活。
「沒有,我一個大老爺們為什麼帶著鏡子啊?」
江謹澤嬉笑幾句準備敷衍過去,但定波沒有笑,下床跑向衛生間。
注意力高度集中,江謹澤把他抱了回來,小心避開他傷口的地方,「定波定波,你胸口的傷口還沒痊癒,好好休息。」
「江謹澤。」
定波準備抬手去摸,江謹澤把他按了回去,「小心感染。」
定波輕笑一聲,「我想看看多嚴重。」
「不嚴重,現在技術很發達的,你休息好了,我帶你去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一定,一定讓你回到以前那樣好不好…」
江謹澤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蔣未來曾經和他說過,定波這樣的情況是沒有辦法恢復到最好的狀態的,哪怕通過很多次手術,他的臉上依然會有疤痕,日常生活也許…也許,也許沒有問題,但如果上鏡的話不可能。
「算了,我知道了。」
能讓江謹澤絕望的,定波還真找不出幾件事。
他大概能想象出所謂的毀容是什麼樣子了。
下午的時候江柏就過來了,喝了葯,定波已經睡下了,他把江謹澤叫到走廊,「NIGHT找到最後一個人了。」
最後一個人,柏繼恩,在路上設置障礙的人。
蔣未來正好和他們迎面走來,抓住他的手臂,「你去哪兒?」
「我去找最後一個人算賬。」江謹澤滿臉戾氣,眼睛都是紅的。
「我也去。」
江柏攔下了他:「未來你留在這兒,讓定波不要照鏡子還有一切能反光的東西。」
蔣未來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屋子裡必須留個人看護,就算不為了阻止他照鏡子,也為了及時反應各種術后突發事故。
當綁著的柏繼恩看到有人進來的時候,他從凳子上掙扎著掉了下來,嘴上粘著黑色膠帶,只能發出嗯嗯嗚嗚的聲音。
江謹澤沒有說廢話,咬緊牙齒,撲上去打了他一頓。
「這一拳,是替定波打的,你讓他毀了容,你毀了他這輩子。」
「這一拳,是替演藝界打的,你讓他們失去了一個好演員。」
「這一拳,是替粉絲打的,你讓大眾失去了一個好偶像。」
「這一拳,是我打你的,記住了沒?!」
說到這兒,江謹澤已經目眥欲裂了,一雙眼睛通紅得像狂怒的獅子,緊握的拳頭見了血,卻沒有放鬆分毫,青筋暴現,條條分明。
柏繼恩已經眼前冒金星,說不出話了。
「停吧小澤,別鬧出人命了,」江柏掐滅了手裡的煙,盯著江謹澤手中半死不活的人冷笑。
「毀掉一個人不僅是毀掉他的容貌,更殘忍的是毀掉他的信仰和夢寐以求的東西,不就是名聲嗎?我給你。」
說著拍了拍手,二十多個彪形大汗魚貫而入,江謹澤這才發現這個房間布滿了攝像頭。
「走吧小澤,」江柏拉著他往外走。
「好好招待這位少爺。」他吩咐道。
「噔噔…」
聽到敲門聲,蔣未來回頭,朱明瓊面無血色地站在門口,她的傷勢沒有定波嚴重,此時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了,「我哥哥醒了嗎?」
「拆了紗布,在睡覺。」蔣未來走到門口。
「我能單獨和他待一會兒嗎?」
朱明瓊左手中指的藍寶石鑽戒閃閃發光,既然是未婚妻…蔣未來想了想,說:「他醒了叫我。」
等到晚上蔣未來給定波喂飯的時候,定波一句話都沒說,乖乖地吃完了飯,像是一個木偶娃娃。
接下來一句話讓蔣未來毛骨悚然。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蔣未來還沒來得及說點兒什麼,定波下一句話又讓他懵了。
「我們分手了。」
他伸出緊握的拳頭,堅硬的藍寶石鑽戒在他手心印出一個坑。
「定波…」
蔣未來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點什麼才好。
定波笑著搖了搖頭:「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現在…心情也不是太糟糕嘛。」
「我醒來以後端端第一次來看我,還能面對面跟我說分手,我開心還來不及。」
蔣未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定波,撒謊的時候別眨眼睛。」
他早就發現了,定波只要作業沒寫完都會眨眼睛,不是很快的那種,但是某段時間內會比平常要多上幾次。
定波低下頭,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張口:
「…我想出去走一會兒。」
聲音還是不如以前好聽,就像使用很久快要退休的老機器,難聽極了。
天台的風溫柔地如同往常,月亮拋下潔白的絲綢,整個世界都沒有變。
但他又感覺什麼都變了。
也許他有一點明白了江柏聽到柴涵早就離世的消息時,平靜到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心情。
這種痛苦早就滲入生活,所有的語言都難以表達。
定波想笑,卻不知道從何笑起。
他想起小學有個男孩,別人都說他長得很難看,只要他一笑,別人都會嫌棄地說,惡不噁心,傻子別笑了。
而定波自己笑的時候,別人都會溫柔地說,這孩子真乖,你笑的樣子真好看。
從那之後,定波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孩笑了。
因為世界說我不好看,所以再也不會笑給世界看了。
他很早,就理解到了這個世界對於不好看的惡意,但始終都無法感同身受。
因為他好看,世界就為他屏蔽了惡言惡語。
以至於當了演員,這張臉也為他清理了很多阻礙。
他向來被世界優待。
但現在世界厭倦了。
它要他墜入深淵。
哭夠了,沒啥感覺了,也不知道自己寫得好不好了
這也是定波的錯覺,他肯定不是因為臉被人喜歡,但失去以後才執著於那件東西TAT,我這幾章寫得就是這幾個人心理崩潰的過程,所以有些話就反應了當時他們的心理,不代表我的看法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