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紅衣女、一隻雞(1)
一陣風沙迎面吹過,清遠下意識抬手擋擋眼睛,還是被那些塵沙碎土弄得打了一個長長的噴嚏。
春天是個多風的季節,不過看在天氣還算不錯的份兒上,這點不快還是可以忍受的。
他拍掉身上帶起的一些灰塵,又沿途逛走探看起來,心情沒減半分。
師父閉關修鍊已有些時日了,身為獨一無二的單傳徒弟,護法的重任便落在了清遠身上。不過這麼久了都沒見出過什麼事情,他實在有些熬不過無聊,便悄悄偷了個懶下山走走。
也對,誰竟天連日不做事情的往荒郊野嶺的山洞裡跑?妖精鬼怪都忙著去人間思春呢,更別提人了!師父嘛,自己鮮見的幾天不在,料定也出不得什麼事情。
他打了個哈欠,有些累了,尋思著擇個酒館點些清淡小菜填填肚子。
東遼國素來繁華,又兼春日,長街曲巷更是人流如織。一排排大小攤販有的擺攤吆喝、有的奔走叫賣,商品物什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清遠隨著自家游道師父去過不少地方,大大小小的國都市會也多有見識,但還沒哪一處可以更勝東遼國一籌的。也難怪東遼會被前後幾個國家素日忌憚著、眼饞著、也算計著了。
人嘛,總是這樣側重眼前繁華,死守著盯著虛幻假象屢屢當真,就是執迷不悟、不懂修心,哀之哀之!他不由皺眉搖頭,才一走神沒看路的,忽覺身子被誰猛地撞了一下。
這一下雖不至於到極重極疼的地步,但也委實不算輕。他猛然回神,低頭定睛去看時,才發現是一個紅衣小姑娘跟自己迎面撞到了一處。
這小姑娘扎著兩個羊角辮,白白凈凈的臉龐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尤其可愛,瞧見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眼下正抬手吃痛的揉著額頭,哎呦哎呦叫苦不迭。
「小妹妹,怎麼樣怎麼樣?」清遠慌忙曲身扶住小姑娘肩膀,想把她擺正在自己眼前細看,「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雖說貌似是她撞了自己,但面對著這麼個水靈靈的小孩子,一個成人又怎麼好意思去跟她計較?
紅衣小姑娘聞了清遠的不迭關切,很順勢的抬起頭來看他。
卻不想,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觸及清遠的那一刻,驟地定了一定,爾後在他通身上下掃了一圈,正派的道家服飾刺痛了她的眼睛:「哼!」她鼻息一哼,惡狠狠的剜了清遠一眼,猛地掙脫束縛扭頭跑開。
小姑娘的心思,清遠不會明白,不由茫茫然立在當地有些費解:「小小年紀就這麼大脾氣啊!」他實在憋屈,心說自己哪裡得罪她了?原不過被她撞了一下,何至於就生氣到這種地步?搞得就跟自己對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邊做如是想,邊持著好奇心性,目光一直追隨著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未曾離開。
只見這小姑娘沒去多遠,忽地在一處擺著鐵籠賣大公雞的攤位前駐足:「叔叔叔叔。」她持著孩童軟軟的嗓子喚那攤販老闆,待老闆抬目時,又一指旁邊不遠空地,「你的錢袋子掉了!」字裡行間全是天真無邪、盲懂世事。
那小販順目去看,果然看到不大的空地處躺著一個開了口的錢袋,細細碎碎撒出一地碎銀銅板。他登時目露喜色,只道自己是撿了天大的運氣啊!憑空掉下來的錢財就這麼擺在自己面前、一伸手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是是,謝謝你啊!」忙應聲不迭,也不去顧及無人看管的大公雞,起身便向錢袋處飛奔過去。
待那小販才一轉身,紅衣小姑娘勾唇一下笑開,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細碎牙齒。她屏一口氣,抬手沖著鐵籠子一點。「咔」地一聲細微響動,鐵籠應聲而開。她忙蹲下身子沖籠子里的大公雞伸出手去……
如此順勢連貫的一幕,直把清遠都看呆了:「好本事啊!」不由真心暗嘆。這手法、這速度、這準頭、這……不對,這小姑娘是使了一招調虎離山,她要偷雞!
心念陡起,清遠也顧不及去想一袋銀子跟幾隻大公雞比起來,究竟哪一個更值錢。他急忙緊跑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姑娘伸出去的手:「小妹妹,小小年紀怎能做如此行竊之事!」當空便是一聲喝叱,面色跟著變得嚴肅開來。
小姑娘原本已經碰到了大公雞五彩斑斕的羽毛,忽經這冷不丁的一抓一喝,到手的「買賣」就這麼好端端被人弄沒,心火簇簇躥得不低。抬頭須臾,愈發忿忿瞪眼:「又是你!」咬牙切齒之後,邊奮力想要掙脫。
無奈清遠手勁兒不小,鉗在她腕子上的手猶如鋼鐵鎚煉的束縛,直掙半天都沒得法子。
「老闆老闆,快來看護你的攤位啊!」清遠梗著脖子沖那小販大喊,無奈那小販正投入著,掛了一臉賊賊的笑,認認真真的只管撿拾地上的碎銀。清遠沒法,只得先對眼前這小姑娘一通說教。
「放手……放手啊!」小姑娘沒了耐心,抬腳狠狠在清遠膝蓋處踹了一下。
清遠甫一吃痛,皺了皺眉,卻沒鬆手:「你怎麼能做賊?」他亦著惱,「小小年紀就如此,將來業障還了得?」
「去你的業障!臭道士!」哪知小姑娘絲毫不理會他的說教,分明是她無理,氣焰卻顯得不比清遠小。
吵鬧之聲引來了街上的行人,越積越多,黑壓壓將他們二人圍攏其間。
小姑娘見勢,忽地一下收了氣勢轉了臉色,由方才的咄咄逼人轉變得可憐楚楚:「嗚嗚嗚……我沒偷,你誤會我!嗚嗚嗚嗚……」帶些奶聲奶氣的軟軟調子,是最天然的示弱法寶,還在其間夾雜起一陣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