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明白人
馬車駛過三禾記，繞過一個轉角時，韓雲霄笑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有些低沉，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十分的悅耳。
當然，能夠聽到聽到這個笑聲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這些人中，秦湘正是那個幸運兒。
第一次聽驚艷，現在是習以為常了。
難怪都說七年之癢，生活在一起久了，感情真的會變淡的。
秦湘想著，手指扯了扯男人的臉頰，「笑什麼。」
韓雲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任由一名女子捏他的臉，扯他的鬍子。
正如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成親生子。
「只覺得娘子可愛。」他說：「你故意去嚇他，看起來還是有幾分效果的。」
秦湘一聽，哪裡還顧得上和他計較，只自得的說：「那當然。就許他們欺負咱們，還不許咱們反擊的？先給他們點兒教訓吃吃，最好把人逼的狗急跳牆，也好收網。」
秦湘今天本來沒有來三禾記的計劃，之所以會特意繞道過來，正是因為陳五六傳來消息，說是周家的探子此刻就在三禾記。
於是，馬車直接轉道去了三禾記。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且不說探子是否被嚇到從而引出後續的計劃，秦湘自己倒是很爽快的。
從她進門的時候，周家的探子就渾身僵直，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要不是她很快就離開了，秦湘都要擔心對方會不會被活活憋死了。
「我看他這麼急匆匆的離開，不僅是通知周家人，還有……」秦湘托著腮，笑意盈盈的問：「你說周家人會不會想直接殺了我。」
話音剛落，男人臉色一沉，呵斥道：「休要胡說！」
別人怕他，秦湘可不怕。她不僅要口出狂言，手指還要爬上男人的俊臉，捏一捏。
「這就生氣啦。」她眯著眼睛笑，「周家人想要提花技術，便派人來毀掉我的提花機，甚至不惜害人性命。此次更是在三禾記里下毒，根本不擔心會傷到什麼人。這種情況下，他發現我時常會去三禾記，會不會趁機下手？」
要說周家只是一名普通的對手，秦湘也不會費這麼多的功夫。
可周家不是一般人，他們可是寒城周家，勢力龐大，甚至能夠以家族名義影響到整個絲綢市場。
幸好這幾年來，周家將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才給整個絲綢市場一些喘息的功夫。
秦湘相信，不是沒人想過對付周家。可惜，這些人多是一盤散沙，各自懷有不同的目的，難以聚集。以一己之力要對付一個百年歷史的家族，可非易事。
如果有可能，秦湘也不想和周家對上。
不是怕了周家的勢力，而是覺得沒必要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面。有這個時間的話，她會更專註於自己的事業。
但現在的情況是周家已經派人上門挑釁，她要龜縮著不出手，有一日真的被周家人壓著打也是活該。
秦湘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善男信女，在達成目的的前提下，她可以用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手段。
她發覺自從到了這個律法看似森嚴，實則只是階層對抗的年代，內心中關押著的野獸已經蠢蠢欲動了。
敢來欺負她，就等著被碾死吧。
秦湘勾著唇，笑了。
這種想法，就是一年前的她都不會有。果然，她還是被瘋狂的時代所同化了。
但秦湘並不覺得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
野蠻人，就得被野蠻人所解決。而她，很樂意去當這個野蠻人。
「不行。」
韓雲霄不贊同的搖頭。
「你現在懷有身孕，怎麼能將自己落入險境。就算你不為了孩子考慮，也要考慮自己的身體。」
秦湘眨巴著眼睛，抱著他的手臂撒嬌，「有這麼多人在，我不會有事的。咱們不是已經看破了周家的陰謀嗎？接下來只要將計就計，誘他們上鉤，再一舉拿下。況且，你會讓我受傷嗎？」
韓雲霄雖心有不甘，還是被后一句話給哄住了。
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要是他連妻兒都保護不了，還何談上陣殺敵。
「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能將自己置於險境。我不反對你將自己做餌，但是……」
「好啦，你看你翻來覆去就是一個意思，不許我和周家人面對面嘛。你相信我，這麼噁心的家族，我才懶得理他們呢。只要他們敢來，就讓斷他手腳。」
秦湘發表著自己的鴻鵠壯志，另一頭的藍袍人已經借著幾個暗巷的掩飾，改換衣袍回到京城。
周家在寒城發家，寒城就是周家的根。
但在京城，依舊有周家的宅子。
此刻，宅子中迎來了自己的主人。135中文
「我聽說，你派人去對付秦記了？」
年輕的男人把玩著一隻樸拙的茶盞，眼睫壓住眼中的思緒，只有唇角輕揚才能看出幾分他的想法。
下首跪著的中年男人不知道男人的心思，猶猶豫豫了下說：「小的打算從三禾記入手，對秦記逐個擊垮。老爺託人送來消息，讓周記不遺餘力的打壓秦記。只是周記主在京城，沒有鋪子在西京，因此小的便想……」
男人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只覺得頭皮發麻，緊張的直咽唾沫。
都說二公子年紀輕輕，便在家族中能有一席之地，甚至能夠影響到家主的決策，他本來還不信。二公子也不過剛及弱冠，還未娶妻，就個半大的小子，能有什麼本領。
可頭一次面對二公子，中年男人才知道他看走眼了。
要是周二公子真的沒本事，又怎麼能說動家主。聽說老太爺屬意將家主之位交託於二公子，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可中年男人此刻覺得，大概老太爺是真的……有這個意思。
如今的家主是二公子的生父，可論能力還是遜色了下，連個小輩都不如，也難怪老太爺會不滿了。
「周滿。」
周滿，也就是中年男人一驚，差點以為自己的想法被周徹給識破了。他忙回神，恭恭敬敬的道：「二公子。」
「且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待周滿離開，周徹撐著下巴，陷入思索。
周記既然要對付秦記，自然會好好調查一下對方的背景。這個姓秦的女人多少有些古怪，只是一名村姑，腦袋裡竟有這麼多層出不窮的想法。
先是創辦了啃吃雞，從一家小小的食攤做起，直到擁有了第一家鋪子。之後，就是將鋪子遷到府城，擴大規模。
而這，不過是一年前的事。時到今日，啃吃雞在西延開了七八家。數量不算多，可一個小小的村姑就能做到這個地步，不得不說實在難得。
一年裡她將啃吃雞做成了秦記，手下有多家鋪子，還有許多廠子。這之中，最讓周家忌憚的，就是秦記紡織廠。
小小一家紡織廠，不僅要出各色絲織品，還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在寒城沒人敢在周家頭上動土，但秦記偏偏敢。他們不僅放出消息，讓養蠶人無需顧忌，大可將蠶絲賣給秦記。
其實無需放出消息，單單是秦記剛收購寒城養蠶人手中蠶絲這件事，就已經徹底的犯了周家的忌諱。
有人說周家就是寒城的土皇帝，這話委實不假。寒城，幾乎就是周家的一言堂。
在這兒，不說律法，一切以周家人說了算。當然，未免引起朝廷的注意，周家在打點官府上還是很上心的。
這些是明面上的，暗地裡要是任上的官員惹了周家人不喜，下場可不好。
先不說這些，只說秦湘。
一個女人竟敢和周家對著干，連周徹也要贊一聲好膽識。
他以為老祖宗會使出什麼手段，沒想到他只是派他來京城，讓他時刻注意秦湘的動向。
而現在，為了對付秦記，還使出這種下作的手段，周徹就明白了，老祖宗是真的老了。而周家，也如同老祖宗一樣，露出了老邁的疲態。
得罪秦記會有什麼壞處，周徹先不說。
可周家敢對秦湘下手，後果他不敢深究。
秦湘本身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她畢竟是聖上親封的縣主。更何況她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將軍韓雲霄，只是這一點就讓人不敢妄動心思。
父親竟然要給三禾記下毒，藉此來推翻秦記，不得不說是行了一記昏招啊。
周徹吐盡腹中濁氣，冷笑了下。
父親要拉著周家人下地獄，也要問問其他人肯不肯了。
秦湘可不是那些埋骨山間的官員，她身份尊貴，背景深厚。父親只把她當成普通人對待，必定要吃大虧的。
這時，周滿小跑進來，對他說了一番話。
周徹目光一縮，拍案而起：「不成！」
還真是好大的膽子，竟要對秦湘下毒。
即便在寒城，也有《虎威將軍傳》。周徹將此書徹徹底底的閱讀了一遍，看出了韓雲霄對妻子的愛護。雖說女人如衣服，可像韓雲霄這種人不會。要真的有人動了他的妻子，後果不堪設想。
一個敢掛印離去的大將軍，周徹相信對方絕對不是看上去的那樣死板木訥。
一旦秦湘出了事，他必定會大動干戈。到那時，他不信韓雲霄查不到背後的周家。
必須在他們還沒有做出不可挽回的錯誤時，及時阻止。
「你去將人叫回來……」他說。
可周滿看著他，卻搖搖頭：「雖說二公子是奉了老祖宗的命令來京，可咱們必定是聽家主的吩咐。要是別的事兒，小的還能依二公子的。可此事茲事體大，小的不敢做主，一切只能如計劃行事，還望二公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