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快樂老家
老家,不知別人怎麼想,與我卻是最親切最感懷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首先,因為那些豐富多彩滋味濃郁的家鄉特色美食。
水豆腐,大家非常司空見慣,而我最懷念的是家鄉的水豆腐,許多年了在外鄉根本吃不到我記憶中的味道,父親就會推豆腐(家鄉製作豆腐叫推豆腐),過去沒有小鋼磨(電動磨豆機),是用手推石磨來粉碎浸泡過的黃豆,因此得名,過去將豆漿變成凝結的豆腦要點膏,還會用到木子油,父親說現在都不用了,我問父親為什麼外面的水豆腐總是不好吃呢,父親說因為水,家鄉山泉水製作的豆腐味道肯定先入為主已經給我留下烙印,還有據說因為添加劑,就是能讓豆腐多產的添加劑,但是在老家,左鄰右舍沾親帶故,熟門熟戶誰敢用……
豆腐的烹飪方法很多,而我最喜歡吃小蔥拌豆腐,新鮮的老豆腐放點鹽小蔥滴幾滴自家山地出產的芝麻油,香氣撲鼻,一青(清)二白,既美觀又美味,比起油膩膩的大魚大肉,誰會不鍾愛與它。
賣不完的水豆腐,母親會把一塊塊用小方紗布包起來,壓製成豆腐乾,放沸水中煮上一段時間撈起,再放進她特製的湯水中浸泡一夜,次日太陽出山,就撈出擺放在平底竹籃里並掛在通風處晾曬,因為母親特製的湯水裡加的有鮮鴨蛋,母親總是叫鴨豆乾,跟外面說的臭豆乾相似,我常常喜歡鴨豆乾曬的半硬時拿來吃,那種油滲滲咸津津肉勁勁的感覺,不需要任何烹飪,已經唇齒留香,舒爽到想飄起來…。
我從來不吃外面的臭豆腐臭豆乾,不管他們名氣多麼響亮,我只懷念家鄉的鴨豆乾。
或者每個人都會有割捨不掉的家鄉情懷,曾經在一家韓資公司任職,有位朝鮮族同事,他總是跟我提起他家鄉的一道美味叫「牛腿」的,每次見他說到牛腿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的那種深深眷念,我想象,他那牛腿一定也如我的鴨豆乾一般美味無比吧。終於一次老闆請吃韓國菜,他特地要了牛腿,我也迫不及待想感受下異國風味,但那個滋味與我太不能接受,一股濃濃的牛欄里的味道,一點不像我的鴨豆乾,絕沒有怪味……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乾旱飢荒年代,平畈上人總會到山裡來討飯,他們叫逃荒,老家巍峨的大山溝壑縱橫的幽谷蘊含豐厚水資源,而且山上各種野果子野菜都能充饑,母親就是當年討飢荒進山的畈上人,她跟奶奶學做觀音豆腐,我也會,一種叫觀音樹的樹葉搗碎擠出綠油油的汁水滴上適量清灰水立即就凝成嫩豆腐狀,再用刀,片成薄片,拌上蒜蓉,加點鹽,芝麻油,嫩嫩滑滑冰爽可口,夏天是我們少不了的最經濟最綠色消暑佳肴,現在如果將鹽換成生抽王,估計風味更美,不過我還沒嘗試過,等哪個夏天回去嘗試一下。
老家的美味實在不勝枚舉,一年四季不缺,冬天有烤紅薯炸米花以及大人們在雪地里捕獲的野味,其他季節更不用說,有類似草莓的老頭帽,像紅枸杞形狀的四月子,迷你版葡萄形狀的黑紫色煙盒子(音似),像毛桃、杏子、李子、梨,這些家常的都不用說,就說山上的楊桃(野生獼猴桃),八月扎(音似),拐棗(音似),山核桃,板栗等等太多了,真不知幾世修行得以出生在山裡,享用如此眾多的山珍野味……
除了吃,當然還忘不了老家的景色,記憶里老家時而是水墨山水,時而是濃墨重彩油畫,春夏秋冬,默然聳立的山嵐像靈氣十足善變的俏皮姑娘,總是讓人不經意間驀然驚艷於她俏俏綻放的各種花容月貌,她會利用雲,利用風,利用霧,利用雪,演繹她精美絕倫的四季芳華……
老家不僅是兒時美食美景歡樂的源泉,她更是承載了傻傻的童年青澀的成長的那片樂土。
小時候以為大人天生就是大人。
比如隔壁的勾腰駝背頭髮蓬亂面目兇惡的老奶奶,她一跟鄰居吵架,就會與次日凌晨在稻場邊剁刀板罵,罵聲傳出好幾里遠,都是詛咒的各種惡毒的粗言穢語,母親說她心腸壞,因為一點家長里短的小事就詛咒別人,太不好了,我覺得她應該就是故事書里的巫婆。
還有個大高個光頭的鰥居伯伯,他時常在生產隊里幹些偷雞摸狗營生,還沒人敢說,因為他也是胡攪蠻纏之人,也會剁刀板罵人那套。
特別可惡的是這兩人,最愛嚇唬小孩子,還不能跟他們頂嘴,否則必定招來非打即罵,而且他們出手絕對重,就有孩子被他們打傷殘了,還不能找他們評理,因為有可能連帶父母都受他的拳打腳踢,我總是遠遠避開這兩個凶神惡煞。
直到讀書了才明白,其實巫婆奶奶也曾是花季少女,光頭伯伯也曾翩翩年少,只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就怎麼可以變得如此醜陋且面目可憎……
不過,就是有許多頑皮的男孩子不怕他們,專門給他們兩家製造麻煩,比如偷巫婆奶奶家的黃瓜,還把她新栽的秧苗拔的亂七八糟,要麼把誰家的豬趕到她紅薯地禍害一番……
對付光頭伯伯更簡單,因為他經常不在家,他們會把他晾曬的衣服扔進池塘,或者亂棍打掉他家果樹上的果子,或者把他關在院子里的小鴨子放出來,趕進大竹園,因為那裡有黃鼠狼的窩……
每每這個時候,特別開心,覺得惡人被懲罰。
現在想來,以惡制惡,太幼稚了。
也有過非常恐懼的時候,一次跟妹妹去田裡挖蓮藕,一般這個活是哥哥們來干,但是那天哥哥們不知哪去了,而我跟妹妹不知是特別想吃還是想顯擺一下能力,總之我們能夠夠的去挖蓮藕,田裡有些淺水,我們赤腳拿著鐵鍬,學著大人樣子,一鍬一鍬鏟下去,非常的賣力,但是蓮藕長的特別深,在厚厚的淤泥下,沒辦法,我決定奮力一搏,站了一個高位,使盡吃奶力氣一鏟子下去,翻開淤泥沒有蓮藕卻一股猩紅,兩條亂抖的黃鱔被斬斷了直打卷……,嚇得我跟妹妹全懵了,看著黃鱔亂抖的斷身,心像被刺了一般痛,趕緊跑回家搬救兵,哥哥們得知樂壞了,當即他們的午餐多了這盤美味,但是自此,我的食譜再無黃鱔以及泥鰍之類……
隨便想想,實在關於老家的記憶太多了,像條綿長的思念的溪流會永遠縈繞在內心深處,永遠陪伴著自己。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有一個地方,那是快樂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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