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主夫
萬臣奏對以萬人空巷來形容毫不為過,南來北往的各位官員面色肅穆,在朱雀大街、青龍大街兩條主街上堵滿了身著官袍的女人們。沿街的商鋪鱗次櫛比,大家公子們戴著面紗時而往街上瞅瞅,目光看見美貌些的官員便羞紅了臉縮了回來。
夏燁煊隨著那兩位男子穿梭其間,一身打著不起眼補丁的布衣乾淨清爽。他身上還殘留著糕點的香氣,不像其他公子,塗脂抹粉地嗆人。
艷麗男子看了他一眼,掩唇打趣:「公子若是脫下這身布衣穿上華服,定是翩翩佳人……」
夏燁煊微抿了唇角,卻不答話。
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沉穩地打斷艷麗男子,平板地開口說:「公子,這邊請。」
他們帶夏燁煊去了一處別院,小巧精緻,頗有些江南的味道。奕京地處北部,建築多是大氣,氣勢恢弘的,這處別院卻是別出心裁,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看上去分外婉約。
「公子,請。」夏燁煊隨著他們進了角門,不自覺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比起別院中穿梭的奴僕,他這一身衣裳都顯得寒酸了。艷麗男子看見他的動作,揚眉直笑:「公子,一會兒換過了衣裳,可就別有一番韻味了。」
他覺得這句話聽上去有些不妥,可還不待他想清楚,另一男子就道:「主母大人前去皇宮參加萬臣奏對了,公子先換身衣裳,隨我去給主夫大人請個安后再做打算,如何?」
夏燁煊低聲嘆了口氣,他也猜到若和夏家再有牽扯,勢必會面對主夫大人,他名義上的父親。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夏燁煊沉聲開口:「走吧。」
別院東邊一處主廳,坐著個眉眼精緻的男人,雖然已有四十歲上下,但保養得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齣頭。他下首坐著兩個年輕公子,皆是未出閣的打扮,一個沉靜,一個好動。
「爹,為什麼要把那賤人找回來,白白給自己添堵!」好動公子不滿地嘟嘴道:「還說給他安排什麼婚事……爹!他嫁誰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您真是……」
「音弟,不得胡說。」
沉靜公子輕聲開口,話音輕,並沒有帶苛責的意思,可是好動公子愣是不敢再多話,眼巴巴地望著上座的男人,顧自生悶氣。
「修音,你也學學你哥哥,為人做事沉穩一些。你這性子以後到了妻家,可如何是好。」上座男人嘴角勾起,臉上劃過一絲嘲諷:「爹叫他回來自然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你們的娘也是默許了的。記住,見到他客氣一點兒,別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甩臉子。幾年未見,還不知當初那小子現在長成什麼樣兒了。」
「爹。」沉靜公子斟酌開口道:「昨日驊老闆回來,說他現在出落地很好……」
「修景,你怕什麼?」男人眸里劃過一絲狠厲:「他不過是塊墊腳石,要不是偶然從那老僕口中得知他們到了這奕京,我也不會尋回他來。等到以後他用處沒了,再放他離開便是。」
「兒子知道了。」名喚修景的公子微微點了點頭:「那爹,他那爹和妹妹,可也得看住。」
「那是自然。」
男人從座上站起,施施然走到兩個兒子身邊,滿意地打量了一番后道:「修景,你今年十七,正是好年紀,務必要在京中攀上一家高官顯赫,提拔你姐妹,也好為你弟弟將來的婚事鋪路。」
「是。」夏修景沉穩應道:「憑兒子的才華和智慧,應該不成問題的。」
男人點點頭,側過頭對小兒子說:「你別一天到晚就賤人賤人的,盡說渾話。你也十四歲了,談婚論嫁也就明後年的事情,不要到時候你哥哥給你鋪好了路,你卻出岔子。」
夏修音癟癟嘴,不滿地扭過了頭、
「爹是為你們好,爹只有你們兩個兒子,千方百計把那人攆出去了,你們可別辜負了爹一番苦心。」
「知道了,爹。」
「知道了……」夏修音悶悶不樂,嘟了嘟嘴從座上彈起,一溜煙從後門跑了出去。
「主夫大人,公子來了。」
夏燁煊穿著一件薄衫,外罩著一件披肩大氅。做工算不得最好,只能是中上。他略微瑟縮地進到廳中來,僵硬地彎下腿桿,道:「燁煊參見父親……」
「免禮。」
男人,也就是夏家主夫坐回了高座,出聲高傲,平平壓人一頭。夏燁煊咬了咬唇,慢慢站起,頭微微上抬,眼睛一看,夏修景正沉著地望著他。
他不由自主地輕輕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夏修景沒有回應,淡淡瞥了他一眼後轉回了視線。
「煊兒這些年長得越發好看了。」夏家主夫輕抬眉眼,不咸不淡地誇讚了一句。夏燁煊略微尷尬,也只能低了頭,以微笑掩飾心中的不安。
「雖然說你爹偷人,但你到底是夏家的骨血,總不能你爹那時候就偷人了吧。」夏家主夫咯咯笑了起來,夏燁煊聽著異常刺耳,正要反駁,夏家主夫又道:「往事不咎,我也不提了。只是煊兒,說起來你也十**歲了,這年紀要是還沒嫁人,可說不過去。」
夏燁煊一怔,夏家主夫已經拿出了一疊畫紙,一一介紹道:「這是洛家小姐,年三十八,膝下二子二女,前年死了夫君,現在在找填房……這是顧大人,年五十,也是沒了夫君,想找個溫婉的公子陪她度過餘生……這是趙大人家的小姐,才二十四歲,人雖不怎麼好看,可是趙家家底殷實,她正缺個侍夫……」
一張張畫紙介紹下來,夏家主夫似乎越說越滿意,抬頭看向面色發白的夏燁煊道:「怎麼樣?在其中挑一個吧?」
「不……」
「什麼不?」夏家主夫掩唇輕笑:「若不是修景不願意,這等美事怎麼會輪到你身上?」
夏修景在一邊附和道:「煊哥,嫁了這裡面其中之一的人,你可就不愁吃不愁穿了。你還猶豫什麼?」
電光石火間,夏燁煊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他只知道現在他的婚事在被人端到了檯面上說,他的角色不是夏家公子,而是一個替身,是一個悲哀的替身!
「我不嫁。」夏燁煊斬釘截鐵地開口:「我現在不是夏家的人,來這兒也只是想看看我娘而已。其他的,您沒有資格過問。」
若說先前進門時,夏燁煊出於禮貌和尊重,以及為著自己的爹爹恭謹地喊了夏家主夫一聲「父親」,那麼現在,這聲父親也免了,能用尊稱已經是他極有涵養的了。
「真不嫁?」
「不嫁!」
「好!有骨氣!」夏家主夫陰森地放下手中的畫紙,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啪」地將茶盅按到了桌案上:「我就看看,你這份骨氣能給你帶來什麼!驊老闆!」
門口進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正是昨日去往夏燁煊家的男人之一。他蓮步輕移,上前笑道:「夏主夫,何事那麼大火氣?」
「我這庶子不聽話,可就仰仗著驊老闆調教調教了。」
夏燁煊驚恐地後退兩步,一邊搖頭一邊不可置信地道:「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攔住他!」
夏季主夫喝令一聲,立刻有兩個健壯的小廝左右擒住了他。夏燁煊慌忙掙扎,夏家主夫嗤道:「我就料到,有些人敬酒不吃,偏吃罰酒。驊老闆,交給你了,下藥什麼的,你掂量著辦。」
「小人懂得。」
驊老闆大手一揮,沉聲道:「封口,帶去卧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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