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的事[二更]

既然要塑造不合,且不能直接扯淡說蝙蝠俠和超人之間鬧緋聞，就只能把這兩人塑造成因為私人情感問題而不合。

這種時候，就需要神奇女俠出場了。

作為隊伍里唯一的女性,又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黛安娜能力強大、性格強勢開朗、外形美艷無比，簡直就是薇拉心目中的完美女性。

這樣的黛安娜，被隊友暗戀簡直太正常了——比如說超人和蝙蝠俠同時對黛安娜暗生情愫，三個人之間產生各種情感糾紛云云。

這種桃色新聞，不僅不會有損正聯超英於公眾心中的形象,反倒會為這些高高在上的超英們帶來一絲世俗感,讓民眾感到好奇。

只不過，這種小道緋聞流言，還是需要先問過黛安娜和特雷沃的意見……布魯斯對此持保留態度。

果不其然的,等薇拉和布魯斯找到對方，並把這個計劃說出來之後,特雷沃的臉就綠了。

不僅僅是他的臉綠了,就連同時在場的另外幾個男人都差點沒噴了。

克拉克的臉色幾乎和特雷沃一樣難看，他沉著臉看著薇拉，一口氣憋在胸口,要吐吐不出,要咽咽不下,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鬱悶下來,整張臉都是黑的。

閃電俠和鋼骨則分別暗嘆一口氣,兩個人分工合作，一個直接按住想要狂笑的綠燈俠,另一個則上前拉住沙贊,省的這倆沒眼色的傢伙被超人和特雷沃他們記恨上。

所有人之中,當然還是特雷沃心情最糟糕。

自己的女友，被借去和別的男人傳緋聞，甚至會被外界看作是官方情侶——特雷沃光是想象一下就覺得胃痛。

可是，他剛想厲聲反駁時，卻突然聽見薇拉解釋有關於「平衡」的揣測和這樣做的理由。

他說不出話來了。

——作為一個政府方的聯絡員，特雷沃早在多日之前，就隱隱地聽說過政府內部的某個名為「X特遣隊」的項目。

這個項目的發起者正是強硬派的骨幹阿曼達沃勒，她曾經向沃克提出過正聯（主要是超人）的威脅問題，據說，為了反抗超人，她暗地裡集結了一支特殊的部隊。

好在那個時候，沃克還沒有和超人上過直播，正義聯盟和白宮方還處於蜜月期，沃克幕僚團就將這個計劃擱置了。

當時特雷沃還覺得沒什麼，現在聽薇拉這麼漫不經心地隨意提起……他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這一瞬間，特雷沃真不知道該佩服塞納目光精準到提前猜中了政府的打算，還是該心塞於自己搖擺不定的立場。

特雷沃臉上古怪糾結的表情被布魯斯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動聲色地和薇拉對了個眼神，兩個人都隱約明白了什麼。

黛安娜倒是無知無覺，她一臉茫然地聽薇拉說話，聽著聽著，不由得露出遲疑的神色。

「我沒弄懂他們在想什麼。」

她皺著眉，有些困惑地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沒想到的問題：

「為什麼沃克總會認為我們會害他？如果我對他心存歹意，就不會特意跑到飛機上救下他了。」

在華盛頓大戰中，黛安娜是第一個找到沃克，並將沃克夫婦從外星人手中救下來的超級英雄，她看過沃克最狼狽的模樣，沃克對黛安娜表示的感激也最多。

是以一直以來，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沃克政府一直要暗中陷害他們，使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來抹黑他們。

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人類社會的黛安娜，本質上而言還是比較單純的，她根本不能理解像沃克這類政客心中的彎彎繞繞。

但是不管怎麼樣，薇拉和布魯斯說的所謂的「緋聞」她還是聽得懂的，她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詞語。

「我是天堂島的公主黛安娜，我來到這裡，是為了拯救人類的。」

說著，黛安娜看向薇拉，有點嚴肅，又帶著一絲委屈地問：

「我不明白，我們不是超級英雄嗎？」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屈服？為什麼要為了降低那些人的警惕而抹黑自己，成為緋聞中心的笑話？」

黛安娜的聲音沙啞了。

她坐在那裡，微微仰頭看向薇拉的模樣，那雙純正的藍色眼眸中，充斥著純然的不解。

黛安娜是一個心靈強大、具有極強意志力的戰士。

自從來到人類社會，她曾經因為著裝問題和行事作風被很多人抵制，被侮辱謾罵，也曾在華盛頓大戰中不顧生命危險地打退敵人，挽救沃克夫婦。

成立正義聯盟之後，她多數時間都在為了世界和平奔波，她代表天堂島與人類社會建交，也會在普通人遭遇危難時直接出手。

黛安娜自認自己已經足夠強大理智，可是在薇拉真的提出這些，並向她分析這些計劃的可行性時，她卻依舊有所動搖。

「我是英雄啊，英雄的職責……不應該是拯救世界嗎？」

並不是介意緋聞對象是誰，她只是單純地不喜歡這樣的計劃。

她不喜歡欺騙別人，也不喜歡被人欺騙，在她的眼中，人類的世界很奇怪。

超人真正獲得民眾信賴，不是因為他曾經拯救過世界，而是因為他的臉。

蝙蝠俠為了隱瞞身份和更好地拯救哥譚，不惜自己給自己潑髒水，把自己塑造成暗夜的幽靈，讓所有人害怕恐懼。

人類的世界，總是這麼荒謬嗎？

……這樣的世界，她不喜歡，也不明白。

……

整個屋子一片死寂。

綠燈俠和沙贊剛才還忍著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

布魯斯和克拉克同時握緊了拳頭，他們齊齊地盯著屋子中心的黛安娜，目光複雜莫測。

而特雷沃更是直接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黛安娜，整個人像是死掉了一般，呈現出一種青灰色，他的整個心臟就好像被什麼人握住了一般，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抿緊了嘴角，不知道該如何對黛安娜解釋。

最終，打破沉默的，是薇拉。

面對固執地向她追求一個答案的黛安娜，她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乾脆地把這位深陷茫然的女戰士拉到了正聯基地的頂樓。

時值夜晚，在正聯基地出色的偽裝之下，沒有任何外人能看見此刻黛安娜臉上瞬息閃過的脆弱。

在熹微的星光之中，站在薇拉的面前，殺伐果斷的女武神褪去了一身的戾氣和武裝之後，簡直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頂樓的露台上，薇拉將自己藏在正聯辦公室冰櫃里的冰點遞給對方。

迎著漫天的星辰和飽滿的圓月，她靜靜地坐在黛安娜的身邊，看著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掉了一整個冰淇淋。

大概是甜點總有治癒人心的作用？

冰淇淋是草莓牛奶味的，散發著草莓的甜甜香氣，又夾雜著牛奶濃濃的奶味，一個甜膩膩的冰淇淋下肚，黛安娜的神色總算是緩和了一點兒。

薇拉又等了一刻，直到黛安娜全身都略微放鬆下來，才輕輕地問：

「你在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對你生氣？」

黛安娜搖搖頭，「我知道你在幫助我們，你是好人——我只是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名聲去做這些事情？」

說著，她歪著頭看向薇拉，很明顯地還是想要一個解釋。

薇拉一哂。

她勾起嘴角，似乎是想笑，可是流露出的神色，卻又無比冷淡，她沒有正面回答，反倒好笑地說：

「……可我不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做的事情，從本質上而言，與沃克、奧巴代亞那些人沒有什麼區別，我同樣是在誤導輿論，我同樣是在利用公眾——就這樣，你還認為我是好人嗎？」

黛安娜愣愣地看著薇拉，似懂非懂。

薇拉眯了眯眼睛，一派輕鬆地看向高樓下，她慢慢地說：

「可是，拋開我們這些混蛋們來說，單就公眾而論，他們做錯了什麼嗎？」

「媒體報道蝙蝠俠殺人，他們義憤填膺地抗議，是因為他們同情被害者，不忍心看見施暴者還能收穫英名；媒體報道超人仗著能力肆意破壞，他們難以忍受地抵制，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哪怕對方是超人，也不能隨便破壞公物——他們的初衷目的錯了嗎？」

說到這裡，薇拉湊近了一點兒，她伸出食指，先是點了點高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指了指自己，平靜地道：

「因為正義而抵制抗議的公眾沒有錯，利用正義和人們所有情感的我們——我們才有錯，我們才是最大的壞蛋。」

黛安娜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的雙眸逐漸明朗清亮。

「所以，與其說是你們犧牲名聲去做這些事情，倒不如說是我請求你們犧牲名聲去幫我做這些事情——是我需要你們幫助我對抗另外一群混蛋。」

薇拉兀自偏過頭去，她仰頭看向夜空上方皎潔的明月，聳了聳肩膀，懶洋洋地道：

「所以，你大可直接責怪我。」

「是我的手段骯髒，是我的計劃可憎，是我的籌謀在欺騙所有人，也是我讓你們陷進這個荒謬的怪圈，和這個世界無關。」

……明明說著這麼惡毒的話，明明說出了這麼無賴又無恥的真相，可是薇拉的情緒卻毫無波動。

她就這麼平靜地，將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頭上。

可是，這本來……就不應該由她一個人來承擔啊！

黛安娜望著眼前的綠眸姑娘，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她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好像泡在硫-酸里，既酸澀疼痛，又帶著陣陣尖銳的壓抑，在這股難言的悲傷和憤怒之中，她很勉強地忍住脾氣，低聲問道：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有呀。」

迎著黛安娜突然亮起的雙眼，薇拉忍俊不禁，她想了想，溫和地道：

「在一開始的時候，我的第一選擇計劃，是讓正義聯盟[消失]一年。」

黛安娜：？？

「記得嗎？有一段時間，所有的媒體在幕後人的攛掇之下，都在抨擊超級英雄，認為超級英雄違背了法律，義警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罪的——你們全都是另一種程度的罪犯。」

薇拉拿出手機，找出那時的新聞遞給黛安娜，等她看完，還沒來得及露出憤怒之色，就若無其事地丟出了這麼一個驚天大雷：

「所以……我那個時候，曾經考慮過讓你們七個人全部都去天堂島休假，完全拋棄地球不管，你們必須完完全全絕對地消失離開。」

黛安娜：！！

「一旦缺少超級英雄的幫助，一旦缺少超人的坐鎮，場面便再也無法控制了。那些超級壞蛋、那些外星人再度攻擊地球的時候，他們就會立刻變臉，哭著喊著尋找超級英雄——等到那個時候，我自然有辦法替你們運營輿論，把那些曾經陷害過你們的、污衊過你們的混蛋都幹掉。」

似乎想到了非常好玩的東西，薇拉嘴唇微微勾了勾。

不是說超級英雄不合法嗎？好，那他們就不去義務幫忙了。

不是沒有超級英雄也行嗎？好，那他們就放棄和那些外星人、超級反派鬥爭了。

倘若這個計劃真正地實施，不出一年，超英們什麼都不用做，她自己一個人就能把所有的骯髒、齷齪、齟齬全都清理乾淨，讓他們不用遭受半點兒委屈。

「我是真的設想過這個計劃，」

看著目瞪口呆的黛安娜，薇拉眼神溫柔下來，又透出了一絲隱隱的無奈。

「可是……你們願意嗎？」

「你們願意就此消失嗎？你們做得到見死不救嗎？地球遭受危難的時候，你們會假裝看不見地躲在暗處，冷眼看著人類遭受苦難嗎？」

「我——」

黛安娜如遭雷殛，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囁嚅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

那雙藍色的眼眸中，瞬息之間閃爍過無數的情緒：憐憫、慈悲、勇氣、戰意、不屈、憤怒……最終，這些情緒冗雜成了瞭然。

「……我做不到。」

黛安娜乾巴巴地說。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地球遇難，她做不到看著無辜者生生送命。

不僅是她，正義聯盟的每個人，都沒辦法做到。

「我知道。」

薇拉眼角彎彎，她忽而伸出手，給了黛安娜一個輕柔的擁抱。

我知道，你們無所不能，卻唯獨只有這一點，你們做不到。

「……所以，你還是責怪我比較方便。」

你們做不到的事，那些齷齪的、骯髒的污濁，由我來做就好。

露台之上，薇拉很努力地伸手，把比自己高大許多的黛安娜擁進懷裡，像安慰傑森一般安慰著她。

露台之下，實在過於擔心而偷偷跑來聽牆角的幾個男人，捏著拳頭，忍著心頭升起的澀意，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做不到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