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心悅君兮
「師妹,聖上要求一定要剿滅張府府中所有人。」待宋玥嵐回到府邸中,葉蓁鄭重道,「我會單獨給你派一隊人手,以後便由你指揮。如有需要,以笛聲為信號即可。」
「是。」她微作揖,轉身欲離,卻被葉蓁的聲音攔住了腳步:「師妹,回來。」
宋玥嵐擔心他對自己做了,便在暗處將暗器拾出,藏在手心裡,繼而對葉蓁笑了:「師兄有何事?」
葉蓁被她的笑迷住了,匆匆咽下了心底的不甘,擺了擺手道:「也罷,待你執行完此次任務再議。」
「是。」她轉身離開,卻沒有看清葉蓁的落魄。
午夜子時,宋玥嵐再次伏在張府房梁之上。夜裡風大,她被掠來的飛沙迷了眼睛。
「你不希望我手中染血,同理,我也一樣。」驀地,白日里梁琛對她說過的話回蕩在耳邊。
宋玥嵐握緊了短刀,徑自喃喃:「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
繼而她將那玉笛抽出,輕輕吹了幾聲后,十幾個黑衣人便從房檐下探出頭,旋即利索地爬出來,跪在了宋玥嵐身邊:「宋大人。」
她點了點頭:「今晚想辦法將無辜的傭人拐走,斷其五感后好生安置在龍王廟內,送幾箱銀兩補償吧。」
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為何一向心狠手辣的她竟決定不再濫殺無辜。
宋玥嵐似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便道:「張府傭人人數居多,你們行事我既不放心,自己又殺不完,恐他們壞了我的衣服,故而放他們一命。」
她只是給自己尋一個由頭罷了。實則若是冷靜下來,她也著實想不通為何自己短短几日便會喜歡上了梁琛。那並非一見鍾情,他們的初遇並不算多麼美好。可她卻著實對這人起了興趣,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因為深閨寂寞。
那是一種源於本性的信任。那雙眼睛她很熟悉,好像在多年之前,就是這雙眼睛帶給了她安全感和歸屬感,就是這雙眼睛,第一次為她祛除了不安與恐懼。也是這雙眼睛的主人,將她擁入了懷中。
在一場夢中,她曾在曠野奔跑。風擦過臉頰,她握著一束虞美人大汗淋漓,卻不想停下。她不知要跑到哪裡去,只在支離破碎的記憶中,耳聞過夕陽所落之處是一個人的家。
夢醒了,她在那葯香四溢的房間中蘇醒,看著空空的雙手,心中竟是無限的不舍與失落。後來她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在顛沛流離之中終於找到了那個人的家。
是梁琛。
她不願放手,更怕被他討厭。她自卑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且心狠手辣,配不上如此尊貴的他。所以她寧願放下屠刀,那個在此之前唯一一種可以讓她感到解脫的方式,被她放下。
那樣愛潔的少年,是不會喜歡的吧。
「知道了嗎?趕快行事。」她淡淡囑咐。
周圍人點了點頭,旋即離開了房頂。望著他們的背影,宋玥嵐微微低下了頭,默念了一句抱歉。
轉瞬她側身躍進寢室,利落地走向熟睡的張大人和身旁的小妾。
看著那張油光滿面的臉,少女不由得一陣反胃。繼而宋玥嵐以左手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嘴,手中的匕首泛著冷光。
中年男人驚醒,正欲掙扎,卻見眼前少女如此秀麗,不由得咧嘴露出了猥瑣的笑容。宋玥嵐懶得與他周旋,左手驟然鎖緊,那笑凝固在了男人的臉上,他顫抖地從床上滾落,不斷地抽搐著。
宋玥嵐抹了抹臉上迸濺出的血,彼時小妾也被墜地聲吵醒,大聲尖叫著。
宋玥嵐不想傷她性命,又擔心她事後報官,便將她的雙眸生生挖出又廢了嗓子,抱著她上了屋頂,妥善處理后一把塵土燃起了那間房。
不一會,張媛便聽見了那噼里啪啦的火聲。許是府中總是走水,她慌裡慌張地起床查看,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好。見著那父親的房間被烈焰填滿,她心中暗叫不妙,卻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張媛借著火光看清了來者的模樣,不由得瞪大雙眼:「怎麼是你?!白天那個女的?!」
宋玥嵐將匕首抵在她的脖頸,對她的表現很是不滿:「真不愧是自幼沒娘養的女人,如此口無遮攔。」
「你!」張媛不敢妄動,只能破口大罵。
宋玥嵐卻懶得和她計較,空閑的手不慌不忙地轉著匕首,不忘冷眼睨著她一眼:「我記得我曾與你說過,你當時為難我讓我動了殺心,倒也不過是少活了幾個時辰。」
張媛咽了一口唾沫,攥緊了雙拳。旋即尋摸這少女細胳膊細腿,也不像是殺人的模樣,便嘴硬道:「我倒不信你能殺人,信不信我叫……」
「傭人已經被我尋了一個由頭支走了。」宋玥嵐冷聲道著,向前大步靠近,壓在張媛脖頸上的匕首深嵌了幾分。
張媛咬了咬牙,一個閃身將宋玥嵐撲倒,伸手將她的綢緞一片一片地撕碎:「我和你拼了!!」宋玥嵐起身刺了她一刀,剛想要將她活活剖開,卻猛然想到,梁琛不喜歡她如此。
而且,她與梁琛新婚將即,她不想給自己落下什麼不好的名號。
在宋玥嵐鬆開手的瞬間,張媛連滾帶爬地逃開了她的桎梏,卻如見到鬼一樣地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吸了一口冷氣,連疼痛都已經忘卻。
不等她開口,宋玥嵐就已經將她死死按在地上。
「你……你就是『虞美人』?!」張媛驚恐道。
那右肩上的胎記,分明就是官府大力追捕的「虞美人」的唯一特徵!
宋玥嵐對她嫣然一笑:「是我又如何?不妨叫我,梁王妃。」
「攝政……攝政梁王?」她抬頭一看,一個冰涼的墜子在她的眼前閃出。那墜子,是給梁王妃專屬定製的一塊。江湖傳言說這被雕琢的玉承載著當世無匹的幻術,可令人擺脫世間所有的詛咒和幻境。
「你竟是梁王妃……」張媛愣了一下,凄慘地笑了一聲,「梁王妃竟是你……」
「不光是我,我還是玥曦國國女唐闌。」宋玥嵐微昂了頭,「死就讓你死得明白點,不知道誰殺了你,估計你在九泉之下都無可安息。」
話音剛落,那寒光凜凜的匕首便將動脈割斷,頓時血液四濺,雪白的睡衣被鮮血浸透。
宋玥嵐不緊不慢地擦拭了自己被鮮血濺滿的臉頰,暗道了一聲「晦氣」,便踩著她的屍體離開了張府。自然,走時不忘多撒了幾把灰塵,好讓這府邸燒的徹底。
她在那愈演愈烈的大火中照了照自己的模樣。因為張媛的緣故,那衣服早已經被扯得橫七豎八,甚至有些衣不蔽體的模樣。突然,自己的肩頭一暖,原來是一件披風搭在了她的肩頭。
紅色的,雖有些短了,但她很喜歡。宋玥嵐側頭,眸光頓時軟了下來:「阿琛?」
梁琛點了點頭:「是我。」
「你怎麼知道我今日要滅張府全門?」她下意識地問道。
「皇室所有密謀的事情,我都知道個七七八八。」梁琛非但沒有怪她的意思,反而問道,「有傷到嗎?」
「沒有……就是這衣服,」她惋惜地拎起一些碎綢,「壞了,好像縫不好了。」
「這又何妨,我命玥曦的匠人重新為你定製百十來套便是。以後你想穿哪件就穿哪件,不怕壞。」他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宋玥嵐卻道:「可這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衣服。」
梁琛怔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轉移話題道:「行動還順利嗎?」
「我把無辜的傭人都支開了,留下的只有張媛和他的父親。」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一個小妾。」「不過你放心,我絕對沒有剖心剖肺!」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生恐他生氣,便道:「我以後不會再殺人了。」
梁琛伸手要為她拭乾凈臉上的血,卻看宋玥嵐按住了他的手:「別動了,臟。」
梁琛皺眉:「你有什麼髒的。」「我怕你髒了衣服。」
宋玥嵐向後躲了躲,「我沒事的,你不要擦了,我……」「髒了便髒了,只要我的夫人是乾淨的便好。」梁琛握住她的手好生擦拭,又細細地擦了一遍臉。
看著那純潔無兩的臉頰,男子的心裡總歸是順暢了些:「嗯,這就好看多了。」
「你這是在嫌棄我臉上染上了血,不好看嗎?」姑娘嘟了嘟嘴,「不理你了。」
「夫人,」他拉住她的手,輕輕道,「抬頭。」
「不要。」
「聽話。」梁琛耐著性子道。
「好吧……」宋玥嵐只好嘟著嘴抬了頭。霎時只見那異彩紛呈的煙火綻放在空中,與那大火相應和著。
霎時只見那流光溢彩的煙花綻滿了整個天空。猶如一望無際的海洋,紛亂地燃起盛世的光芒。她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深夜。
「好久沒有看到這樣好看的煙花了。」宋玥嵐讚歎地望著天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真美。」
「那夫人還生氣嗎?」驀地,梁琛有些緊張地看著宋玥嵐,委屈巴巴道,「夫人怎麼樣都好看,我只是不喜歡那血把夫人玷污了而已。」
宋玥嵐轉頭對他笑了。
「不了。一點都不生氣了。」她微微踮腳,貼了一下他的唇。梁琛霎時紅了臉,全然沒有了那副閑散模樣。即便時過境遷,他們依舊都是五年前那對稚嫩的情侶。
即便記憶會支離破碎,即便每一個人都逼不得已做著自己最討厭的事,他們也依舊願意奔向對方,生死不棄。
燈紅酒綠,映在少女的臉上更是姣好。
無需多言,只需你輕輕勾起唇角,便是這世間最美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