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猛鬼街 第九章,凶冥十殺陣(二)
第三章
「王風!」
「嗯。」
「王風!」
「嗯。」
沈容暴怒,站起來做「我手持鋼鞭將你打」狀:「王風!!!你要再不理我我就買把刀砍了你!」
「嗯?」正在沉思的王風抬頭看著沈容,繼續低頭沉思:「嗯。」
沈容一甩胳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左右尋找五金店,王風依然在那裡苦想。
這幾天他已經到西鄉酒廊的廢墟去過數次,出乎意外的是那裡的靈氣反應居然是零,要不是他知道那裡曾經出過什麼事情,那裡現在正是營房建地的好地方。但是王風絕不認為西鄉酒廊的慘禍完全是房屋外形的緣故。風水根本起不到這麼大的作用。
牆壁中沒有怪東西。地板下和天花板里也沒有。有怪東西瞞不過他。
還有,周楚楚一直都沒有出現。
一雙腳出現在王風眼前,王風抬頭,是趙淳。趙淳正在竊笑。臉上的表情猶如黃鼠狼偷雞成功,正要大快朵頤一般。王風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把思維拉回來:「有什麼事情嗎?」
趙淳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我剛剛看見沈老師去買刀了。」
王風努力搖搖頭,他現在思維混亂,還不能有效地把「王風得罪了沈容」、「沈容發誓要砍了王風」和「沈容去買菜刀」這三個命題整體聯繫起來。他抬頭對趙淳說:「哦,對了,我正要找你。西鄉酒廊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知道。」趙淳在他對面坐下來:「前前後後營業有兩個多月,死了十多個人,房子也塌了,這些成果都已經上電視了。前幾天你不就是在調查這件事情嗎?」
「是啊。」王風長嘆道。「我從沒象現在這樣一籌莫展,知情人都死光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我說什麼也串不起來??周楚楚肯定是沒想幹掉我,要是真想讓我死的話,不必在第一次請靈的時候點著打火機啊;在酒廊里她也只想把我困個幾天。這人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呢?她的所作所為似乎象是要在酒廊舉行什麼召喚儀式,或者是……趙淳,你有沒有感到學校和城市的邪氣這幾天也漸漸加重了?」
「不覺得啊。」趙淳說。「這幾天天氣熱得很,是你的幻覺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在周楚楚的法陣中摸索的時候見到了雙水屯的幻象。周楚楚自己也親口承認現在這個地方和雙水屯大有關係。」王風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現在線索全斷,雙水屯只不過是我從前聽到過的一個傳說而已,說句不好聽的純粹是我用來在上課時嚇人的,難道真的有這麼回事?有這麼一群作祟的厲鬼?再有,我總覺得這兩天學校有股邪氣在漸漸加重,或許是心理作用?這些事情讓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王風又陷入了沉思。趙淳忍不住,說道:「那王老師你幹嘛不去找周楚楚呢?明擺著她是事情的關鍵嘛。」
「找周楚楚?」王風冷笑:「世界上只有五種人是不必怕鬼的??大善人、大惡人、大文豪、真正的忠臣孝子和命數極貴之人??你看我象其中的哪一種?」
趙淳從頭到腳打量了打量王風:「你不象。你實在是哪一種也不象。」
「所以啊。」王風嘆氣:「我簡直是怕得要死。再讓我這個三流陰陽師回頭去找周楚楚拚命,我寧可現在就去死,好歹也能圖個全屍。」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良久之後,趙淳打破沉寂:「要不我們再請請酒廊其他人的靈問問看?」
王風繼續嘆氣:「不成啊,至少要找到三個接觸過他們的人,我們到哪裡去找這些人去?……算了,還是讓我自己想一想吧。」
趙淳站起身來,問:「那我先走了,要不我去給你買點飯?」
王風擺擺手:「不用了,我算過,今天晚上會有人請我吃飯,你就別管了,這幾天學校不安定,照顧好自己。」
趙淳走出屋子不到十分鐘,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王風驚愕之間抬頭,只見一個打扮滑稽、身穿舊道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正伸手去拔背上的杏黃穗子桃木劍,一邊拔一邊大叫:「有妖氣!有妖氣啊有妖氣!!!!」後面有兩個人亂成一堆,傳達室老大爺正叫嚷著把他往樓下扯,沈容一臉抱歉和尷尬地勸解。
推拉之間年輕人已經把桃木劍拔了出來,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配上周圍的景緻和人物卻顯得說不出地滑稽。王風在目瞪口呆片刻之後終於開始說話,一說話就是破口大罵:「他媽的,驢糞,狗屎,糊塗蟲,死不絕的許煥!!!」
道裝年輕人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
王風站起來,走到目瞪口呆的傳達室大爺和沈容面前,鞠躬到地:「大爺您消消氣,這個人我已經想把他殺了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這機會終於到來了,您就把他讓給我吧。」又對沈容說:「沈老師,我知道您老很想砍了我,您老要是能在砍我之前幫我一起砍了他,我感恩戴德到下輩子!」
傳達室大爺嘟囔兩句,轉身下樓。沈容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微笑:「他一定很鬱悶。」
王風怒道:「我比他更鬱悶!」
沈容笑笑:「話說回來,這個打扮奇怪的人一到這裡就要找你,然後直接就往裡闖,他到底是誰啊?」
王風:「他也不是誰,只不過是我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有妖氣!!!」
王風的屋子,許煥、王風和沈容圍坐在桌子旁邊,王風問:「沈容你不是要買刀砍了我嗎?現在大業未成,又回來做甚?」見許煥張頭縮腦左顧右盼,又是怒從心來:「坐好!說你呢!我知道有妖氣!哪兒能沒有點妖氣呢?你這身行頭是哪裡來的?」
「有個劇組拍戲,我是臨時演員,順手牽羊的。」許煥終於正襟危坐,笑吟吟地回答。沈容拉下臉來說道:「王風我可告訴你,雖然我今天饒你一命,但我隨時保留砍你的權利。」王風更加鬱悶十倍:「成成成。二位我誰都惹不起,行了吧?」
沈容偷偷看了看許煥,對王風說:「這個人好奇怪啊。你怎麼一見他就這麼大火?他是誰呢?」
王風還沒來得及回答,許煥已經在悠悠然說話:「有些人啊,你是認識的,他大半夜敲開你家的門,把你從被窩裡拉出來,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飯,把你臭罵一頓,你還只能好模好樣地陪著笑看著他佔了你的床睡覺,那些人是誰呢?」
沈容:「債主?」
王風哼道:「要是債主我早一腳把他踢出去了。」
沈容:「家長?」
王風青筋暴跳地回答:「他也得想啊!」
沈容點點頭:「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死黨朋友。」
王風和許煥同時回答,一笑一怒:「孺子可教。」
王風嘆氣道:「今天上午我給自己算了一卦,晚上有人請我吃飯,再沒想到居然是你這小子。」
許煥看著王風,半晌不能做聲:「你以為我是來請你吃飯的?」
王風比他感到更加奇怪:「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許煥:「老規矩,我是來蹭飯的。」
王風:「我沒錢。」
許煥:「錢多俗啊,我身上什麼時候帶過錢?」
兩人的目光餓狼看羊一樣向沈容看過去,沈容花容失色:「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真的。不信你們……不行,你們不能搜。」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王風與許煥同時大笑。王風喘著氣說:「三個窮得丁當想的人居然討論了半天誰請客吃飯,這事情真是再滑稽沒有了。可是到底今天晚上誰來請我吃飯呢?」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王風精神大振:「行了,估計就是這人了。今天晚上的飯我包了,你們就擎好吧。」說完,王風接起了電話:「誰啊?」
「呦,王老師健忘,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多日沒見,我想請你吃頓飯。」
沈容興奮地問:「是誰啊?」
王風聽了這個聲音之後顏色慘變,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神情,他看著許煥和沈容,一字一頓地說:
「是周、楚、楚。」
一股陰風在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中回蕩。
許煥靜靜地聽著王風的訴說,室內燈火明亮。周楚楚是這樣一個人,西鄉酒廊是那樣一件事,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內王風幾乎死在那裡。其中有很多章節沈容根本不知道,王風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講完之後她臉色煞白。
「你準備怎麼辦呢?」許煥沉吟著問。「她不是還約你今天晚上8點在原來的酒廊見面嗎?」
王風慘笑一聲:「總之我是沒辦法。本來以為這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既然她找上門來了,我估計我是跑不了了。法術界把這個叫做催魂令,我要是不破掉她的法,比死還慘。」
許煥陷入沉思,沈容不禁悄悄問王風:「你這個朋友打扮得象個道士,他是不是也會一點陰陽術?你們兩個還對付不了周楚楚嗎?」
許煥微笑:「我不成啊。我一貫是個無神論者,研究研究佛教和道教歷史那是有的,對付鬼我可沒本事。」王風馬上接上話說:「何況周楚楚不是鬼,她是個人,但在行法的時候總覺得帶有一些鬼氣。」
許煥問道:「那有沒有可能是被附身了呢?」
王風搖頭:「不象。她眼神靈動,動作也不僵硬,實在沒有一絲半點被附身的跡象。」
許煥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越是這樣,她的靈力越高。而且她絕對不是為了對付你這麼簡單,要是真想對付你的話,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王風:「我知道。」
許煥抬頭看著燈光緩緩地說:「附近應該也沒有什麼高人。」
王風笑:「最高的恐怕就是我了。」
沈容插話說:「那可不可以去找一些高人來對付她呢?」
王風哼了一聲:「我也很想把達lai班禪或者少林寺武當山五台山的掌門弄一個來,再不成本願寺的法主、大日蓮池的住持也成,但小姐拜託你用腦子想想,一條魚在路上快要乾死了,你去引東海的水來救它,來得及么?」沈容討個沒趣,嘟著嘴不說話了。許煥接著教導她:「何況誰告訴你佛道是為了捉鬼產生的?鬼和人一樣是佛道世界觀中生命的一種狀態,佛祖老君幹什麼非要站在人類一邊去對付鬼?好像你家的蟑螂和螞蟻打起架來了,你難道會幫螞蟻一起打蟑螂嗎?捉妖除怪那都是最沒出息活不下去的和尚道士,要討生活不得已才做的。你看我,我研究佛經,道經,學通古今,但你要讓我捉鬼我是完全沒這個概念。」
沈容不服道:「聽你們說的,難道就在這裡等死嗎?」
許煥緩緩地說:「等死是肯定不成的,跑也跑不了,而且我也和王風一樣,直覺上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根本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這個鴻門宴非去不可。我要和王風一起去。」說完站起來,四下看看,對王風說:「快,給我弄套衣服,我可不能這麼去。」
沈容急得要哭出來:「你們怎麼還要去?那肯定是周楚楚的陷阱,求求你們別去了,你們還是快點逃命吧。」
王風已經給許煥找好了衣服,沉默地看著許煥,許煥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逃得了我不會叫他逃嗎?」王風看著沈容默然半晌,忽然從脖子上解下護身符戴在她脖子上,溫柔地將她攬在懷裡叮囑:「你在這裡守著,有事情的話去找趙淳,千萬千萬!」
沈容想說些什麼話,卻沒能說出來,伸出手去想拉住什麼,卻什麼也拉不住。看著兩個男人臉色肅穆地消失在房門之外,她的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已蓄滿了眼淚。
不知不覺之間,夜已初深。
學校地處偏僻,打車很費勁。王風和許煥在黑暗中走了半天,才打到一輛過路的計程車。
「去……哦,原來有個地方叫做『西鄉酒廊』你知道不知道?」王風對出租汽車司機說道。司機發動了汽車,轉過臉看了看他:「坐好。」
「那你就是知道了?」王風皺眉問道。司機轉回頭去,從前後座的柵欄之間看著他們,依舊是那副冷冷的腔調:「坐好。」許煥悄悄地扯了扯王風。王風不說話了,只是悄悄拿出一張符紙來測試靈氣,沒有反應。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這司機有古怪,忍不住要衝口而出:「你的車我不坐了,我要下車。」但許煥在這節骨眼上又扯了扯他,王風強忍著不說,坐了下來。
車子在大路上飛馳,現在最多也就是晚上7點,但天黑得怕人,路上只有他們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靜悄悄地令人窒息。王風大睜著兩眼搜索外面,許煥卻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外面非常黑,一陣寒意衝擊波一樣衝過車廂,王風恐懼地發現車子經過的路段他居然從來沒見過。他悄悄地問許煥:「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許煥的眼睛依然緊閉,只是緩緩地悄悄地說:「笑話,這裡是你的地盤,你居然問我?不過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很冷,我還知道他在不停轉圈。」
外面的天空越來越黑了,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司機打開了車燈,那光柱竟然是純黃色的,射出十幾米遠,王風發現他們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樹林里!一顆巨大的樹張牙舞爪撲面而來,眼看就要和汽車相撞,但司機恍若未見。王風咬緊牙關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雙眼圓睜注視著前方。
汽車從樹中間穿了過去,前蓋似乎撞到了什麼一樣砰砰做響,但是車卻沒有停下。王風異常驚奇,轉頭向後面的車窗看過去,想看看樹木變成了什麼樣子,沒想到他看到的卻是一顆披頭散髮的慘白人頭貼著車窗在看他!那赫然就是陳家明的人頭!
他條件反射地緊緊抓住了許煥的手。那隻手是冰冷的!
王風回過頭,赫然發現那些樹都變成了無數魅影,身體奇怪地扭曲著立在路上。王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他的胃似乎被一隻手拽住了,要把其中的東西都倒出來一般。直到此刻,他才覺出自己是如此地孤立無援。他不敢再回頭,陳家明的人頭隨著車子的顛簸撞擊在後蓋上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辯,而且他似乎在哭。這種哭聲好像吹在王風後頸的冷氣一般讓他全身發毛,王風忽然意識到應該鬆開許煥的手,可是他稍微一松力,許煥已經閃電一般翻起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砰」的一聲大響,後面的車窗玻璃破了!王風似乎能感覺到陳家明的人頭在一點一點跳躍著接近後窗,哭聲更加清晰。忽然砰的一聲大響,似乎是陳家明跌倒在後蓋上,哭聲停了。但馬上就又傳來了另一種更加恐怖的聲音:陳家明用牙齒啃著車后蓋正在慢慢移動!
司機仍然不聲不響把車開得飛快,王風卻終於忍不住了,猛然掙開許煥的手叫道:「停車!我要下去!」司機恍然未聞,王風胡亂撥弄著車門,卻怎麼也打不開。這時許煥悄聲問他:「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我現在心裡是真沒底!」
王風說:「是啊,誰碰到這種情況也害怕啊。」
許煥勉強輕笑數聲:「孫子才不害怕。所以你現在的表現是很正常的,將來完全用不著羞愧。」
王風自己呵呵大笑:「王八蛋才不害怕。可是害怕好像沒什麼用。再說了,我要是就這樣被嚇個半死,那我這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許煥緊接著說:「那你又急又氣非要下車幹什麼?」王風恍然大悟說:「懂什麼呀?今天水喝多了,這司機開車不穩顛來顛去的,弄得我想尿尿。」
車子里似乎傳出一聲嘆息,接著,車停下了。王風勉強笑著問:「到了?」
司機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伸手到後腦上,把腦後的頭髮向兩邊撥開,平滑光潔的皮膚好像沒有長過頭髮一樣,接著,皮膚上綻開了幾個破洞,有些東西突起,鼻唇眉眼一一凸現,王風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那是周楚楚的臉!周楚楚已經下了車,她穿著司機的制服,規規矩矩,在月光下身段婀娜,嬌俏可喜,笑意盈盈地看著車上的王風和許煥。王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無法用常識把五大三粗的出租汽車司機,忽然變成嬌小的周楚楚這個過程在思想中完成。耳聽得旁邊的許煥微笑著說道:「你猜我現在想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想趕緊找個地方交水費。」王風說著,打開車門走下車子,並著雙腿扭扭捏捏朝著小樹林里的黑影中走去。嘩啦啦一番后一臉輕鬆地走了回來。許煥仍然閉著眼睛,說道:「我想:要是這女鬼長相漂亮,就不虧了我萬死不辭陪著他跑一趟。」
周楚楚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那你就不虧了。我敢保證你沒有虧。你那朋友王風在被我困到法陣里的時候尚且色心不衰,說要追我,真可惜沈容老師沒看到。」王風有些發窘,趕緊辯白說:「我那是轉移你的注意力故意胡說八道,你可別對自己太有信心。」許煥也呵呵笑道:「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睜開眼睛,你就認識了我,我也就認識了你,問題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幹什麼陪著王風攪這趟混水,你就不怕我是什麼地方的大法師,來找你麻煩的?」
周楚楚曼聲說:「沒關係,來的都是客。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既然王風帶你來,肯定是他的朋友,而且你絕對不是法師,因為你身上沒有一點法芒。不過我不明白王風自己怎麼樣倒也罷了,為什麼還非要拖累一個朋友?」
王風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沒想到過,的確,許煥和這件事情實在是一點關係也沒有。正要開口,許煥已經搶著說:「不奇怪,要是我是王風他是許煥,他一樣也要來,我一樣什麼都不想,覺得這都是應該的。」說完之後他摸索著從車子里鑽出來,睜開眼睛,上下打量周楚楚,然後立刻說道:「不虧。不虧。如今的鬼也長得這麼好,看來我真該改行去做抓鬼生意了。可惜,我是個無神論者,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
王風四下打量,星光漫天,月色盈袖,四周一片寧靜,哪有什麼人頭?哪有什麼車?但樹林卻是有的,這是一座林間的空地,不遠處赫然有一座熟悉的建築:西鄉酒廊。
周楚楚抬手看錶,嫣然笑到:「原來你叫許煥。王老師,許先生,咱們進去吧,可以開席了。」說完自己先進入了西鄉酒廊。
許煥和王風也跟著他,許煥無意之間看到了王風的臉色,知道有異,立刻悄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王風又想哭又想笑地回答:「是我們學校教學樓後面那片荒樹林子。
一陣陰風刮過,王風緊緊衣服,罵自己道:「他奶奶的,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在這種環境下居然會以為西鄉酒廊比較安全。」
許煥一笑:「西鄉酒廊難道就開在你們學校後面的樹林里?」王風也一笑,心裡清楚這是周楚楚用法術造成的幻覺,三個人一起走進了西鄉酒廊。
酒廊里的陳設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空蕩蕩的沒有人。夜氣清明,月華如水,正當中擺好一張桌子,席已安就,許煥用力嗅了兩次,讚歎。三人在桌子周圍坐下。
「這些都是正經八百名廚們的手藝,絕對沒有任何機關。」周楚楚勸酒:「兩位可以放心吃。今天我是誠心請客。」說完把每個菜都吃了一口:「呵,好吃好吃,還熱著呢。你們快點動筷子啊?」
許煥看看王風,王風也不敢輕易嘗試,最後試探著問道:「有件事情我得問問。我每次一見到你就被拖進幻覺之中,我怎麼知道現在吃這些東西不是幻覺呢?」
周楚楚愣了愣,然後微笑道:「就算是幻覺,反正你大腦感受到東西都是真實的,你又不吃虧你怕什麼?」王風還沒有回答,許煥已經伸出筷子夾了塊貝足,蘸點芥末陳醋放進嘴裡大嚼:「有道理。就算現在是幻覺,我吃的其實是狗屎,你周楚楚小姐其實容貌有若嫫母無鹽一般,我也沒吃多少虧不是?」周楚楚不禁莞爾:「是是是,許先生你猜得很對,我貌丑無比,但你現在吃的東西是貨真價實的三足子母貝貝肉,放心好了。」王風也終於遲疑著拿起筷子。
許煥畢竟不懂陰陽術,加上平素就大膽,根本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裡。王風言行雖然戲謔實則心細,加上他與周楚楚交過手,知道她的厲害,又不知道她宴請自己的目的,於是舉杯向周楚楚敬酒:「周小姐,人我們已經來了,飯我們也在吃,不過你請客的用意我們還沒弄清楚,你總得說說看,要死也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啊?」
周楚楚放下筷子,倒酒,喝酒。辣得嗆出來,點點鮮血隨著噴到桌上。沉默。王風與許煥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良久,周楚楚才有些凄然地一笑:「你們怎麼會死?要死的是我還差不多。」
王風與許煥同時大吃一驚。王風問道:「怎麼回事?你終於惡貫滿盈了?」許煥打斷道:「別別,別這麼說話,我們不能幸災樂禍。周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來看看有沒有辦法幫你?」王風回頭看著許煥怒道:「你忘了她眨眼之間就殺了十幾個無辜的人?他們都有父老妻兒,誰又有辦法去幫他們?」
沒想到周楚楚卻嘆息著回答:「王先生,你誤會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真正的幕後黑手卻另有其人。」
王風驚駭之下問道:「你還不是這事件的幕後主導?」
周楚楚不說話,用筷子蘸了點酒,在空氣中畫起符來。筷子上的酒在空氣中居然靜止下來,隨著筷頭的划動漸漸形成虛空之中的形狀,那是一道形狀複雜的符文。周楚楚長聲吟道:「境由心生,魔從心破,咄!」
一點微光在酒符中閃動,隨即酒符消散,光芒掠過這個地方,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酒香。王風感到一陣溫暖在心房中瀰漫開來,他羨慕地看著空中,扭臉問許煥:「這是什麼咒法?」
「破魔凈地咒。」許煥說,他別的本事沒有,但看書多了,這些符法的名稱形狀效果無有不知,只是不會用而已:「至少三柱香之內,此地附近不能使用任何法陣、幻形與咒術,鬼物不敢侵犯,一切都以本來面貌出現。」隨著他的話,西鄉酒廊化為烏有,王風發現他們三人就坐在樹林中間的一小片空地上,桌子是個大樹樁,凳子也不過是幾塊石頭,值得欣慰的是飯菜和酒確實貨真價實,周楚楚也還是那般好看。周楚楚迅速抬手看了看錶。
「你們聽好,我沒多少時間說。」周楚楚嚴肅地開口:「我做那些事情是身不由己,我也是替別人幹活的,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完全聽從他,恐怕難逃一死。而且我布陣困王風你不成,反被你拘束,心脈已然受損。但是我必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要不世界也許就完了。」
王風著急地問道:「你替誰幹活?」
周楚楚搖頭:「我不知道。姑且稱為『那人』吧。他可以隨時操縱我做事情,我從七歲起學道,今年已經整二十了,王風你覺得我道行怎樣?」
王風沉吟一下之後說:「周小姐不用謙虛,你算是我見到的法力最強的人。」
周楚楚說:「在遇到那人之前,實際上是感應到那人之前,我也這樣認為。但是四個月之前我感應到了他,他隨便就把我的防禦、精神、法力和信心都破得一乾二淨,然後在我身上種下了長樂咒,他甚至可以觀察我的思想,我要是膽敢稍有反抗,他隨時都可以讓我發瘋或者自殺,就算他要讓我瘋到去色誘我老爸,我也是沒有絲毫辦法。我替他做了這麼多事情,卻從沒見過他。」
許煥和王風都靜靜聽著,心下駭然。聽到此節許煥微微一笑:「可惜。他怎麼沒讓你瘋到來色誘我?」
周楚楚冷冷看了看他:「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耐心聽我說。你們是不知道,如果能完全不和一個我這樣的陰陽師見面,就給我種下長樂咒是多可怕的事情,這人的法力高深程度已經接近神魔!然後那人就讓我輟學,離家出走到這個城市來,進西鄉酒廊做領班。然後,你們都知道,碰到你的那天晚上,他讓我先殺了龔大偉??我散了他的魂魄然後用驅身咒,他出車禍之前就已經死了,那車撞的只是一具會走的屍體,又在指定的日子裡殺掉酒廊中所有的人。我不大忍心,只想把所有人困個幾天,沒想到你跑出去之後酒廊就塌了。」
王風終於明白為什麼周楚楚在請龔大偉的靈魂時心神不定,並且能夠確認那並非龔大偉了。
許煥問:「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能做到你說的事情,絕對不會把幾十條人命看得這麼嚴重的。何況既然他可以隨時操縱你,我們又怎麼知道你現在的話,不是他操縱著你說出來的?」
周楚楚不回答他,只說道:「你們聽說過『凶冥十殺陣』沒有?」
許煥點點頭,王風一臉茫然。許煥看看他,解釋道:「佛身歷難的時候,在修羅地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徊於蒼茫之間,不得進,不得出。元神彌散,佛惘然自失,后自吸心魔,化身為無能勝明王,始破出。據說當時用來圍困他的陣就叫做『凶冥十殺陣』,是用無數修羅的魂魄所化的三十六尊蓮台。這東西和西鄉酒廊有聯繫嗎?」
周楚楚說:「不錯。因為有這個傳說,在密宗里漸漸流傳下來一個同名的邪陣,是按照一定形狀在三十六個地點每地用十八個男屍和十八個女屍頭朝下種在地下,等到全部就緒的時候,這些地點就會組成威力強大的邪陣,這些屍體可以產生強大的怨氣和魔力,陣主可以操縱他們。當然,這些地點的怨氣越大越好,埋藏的時間也越久越好。」
王風咋舌道:「那不是要先殺一千多人?」
周楚楚又說:「沒錯。這個陣過於麻煩,因此不是有超絕毅力的人難以完成。西鄉酒廊就是我知道的兩個地點之一。可是我把西鄉酒廊的事情辦砸了,人還一個沒埋,酒廊已經先塌了。所以,王風你從酒廊里逃出來的時候救了自己,卻殺了我。出事之後,我只能藏起來盼望他找不到我,挨得一天是一天。但我這麼死了太不值,所以就把你們請來,我死之後你們要破他的陣!否則我做鬼也合不上眼睛!」說到這裡,語音已經接近凄厲。
王風有些懷疑地問:「你既然有求於我們,為什麼還要再三再四地嚇唬我們?」周楚楚不屑地回答:「要是你們被嚇倒,我憑什麼還能指望你們?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了同一個問題:「那你知道的那另一個地點是哪裡?」
周楚楚笑笑,指指腳下。
「就是這個樹林。在這裡倒埋著三十六具充滿怨氣的殭屍!他們和我們的腳底板相距只有一尺!」
王風立刻覺得一股寒氣包圍了自己的雙腳,但他接著立刻說:「不可能!我在這裡先上學后教書也有幾年了,我也會點陰陽,這裡沒有這樣的事情!」
周楚楚說:「你不知道是應該的。西鄉酒廊從前是西水村,那裡發生過人吃人的大規模事件;而這裡是日軍侵華時的秘密人體研究地點之一,埋著的都是嬰屍,一定早在那時就已經被埋下了!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停止過生長,這裡的怨氣比雙水屯還要重得多!」
王風突然插話說:「那個研究機構是不是叫做『東海堂株式會社』?」
周楚楚看著他問:「你也見過?」
王風點頭:「我也見過。」他心裡卻在想假若雙水屯故事是真的,卻不知道和這裡有沒有什麼聯繫。
許煥忽然問:「那這個地點的主持人是不是也是你?」
周楚楚搖搖頭:「不是,因為這裡的陣已經布好了,只需要人守好就可以了。不象我還得大張旗鼓地去收集屍體,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誰在這裡!」
王風與許煥同時衝口而出:「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周楚楚搖搖頭,忽然變色道:「不好!咒法的時間過了!你們趕快回去,別忘了我今天說的話!」
王風問道:「那你怎麼辦呢?」
周楚楚凄然一笑,遞了一道符給王風。王風問:「這是什麼意思?」周楚楚說:「那是我的本生符,什麼時候它自己點著了,你一定要在兩小時內到這裡找到我的屍體燒掉,我不願意在死後還被那人弄成殭屍操縱。」
許煥問:「我們不能一起跑嗎?」
周楚楚垂下頭去:「跑?我怎麼跑?他這幾天找不到我的原因不過是這裡怨氣太大遮蓋了我,我又隱藏得好而已,我要是出了這個學校,走不出三步就會出事!」
王風咬牙道:「我們就不能一起想想辦法?」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會有辦法的。」
第四章一股冷氣瀰漫起來,王風和周楚楚一起站起來,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臉上掛著微笑,慢悠悠然而卻優雅冰冷地向他們走了過來。王風在一瞬間聞到了殘酷的味道,大張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那是趙淳。
趙淳在距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打量著他們說:「除了沈老師,其他的人都來了,很好很好。周小姐,你在這裡招待貴客,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啊?」
周楚楚悄悄問王風:「他是誰?你認識嗎?」
王風同樣悄悄地說:「這人叫做趙淳,是我的一個學生,平時也是神道道的。」他的話語雖然輕鬆,心裡卻感覺很奇怪,平素見趙淳並未感覺如何,但此時此刻面前的趙淳卻讓他有一種不自覺的寒意。
趙淳看著他們微微笑了笑:「我叫做趙淳。」
王風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
許煥忽然插話說:「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王風與周楚楚同時駭然望向他:「明明有個人在那裡和我們說話,你居然沒看到?」
許煥笑了笑回答:「我是無神論者。許多東西我是看不見的。不管你們在和誰說話,我可以鄭重保證他絕對不是人。」
不是人??
王風疑惑地看看同樣疑惑的周楚楚,然後又轉向依然在微微笑的趙淳。趙淳輕聲咳嗽了一嗓子,開口說道:「對不起,王老師,許先生說得對,我本來就不是人,從來也不和人交流。只不過自從你來代課以後,經常聽你的課才和你開始來往的。」說完之後摸摸頭,非常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王風看著趙淳,咬著牙慢慢問:「你幹什麼不早告訴我?」
趙淳嘆氣:「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王風問道:「為什麼?」
趙淳笑笑:「因為我和周小姐一樣,也被『那人』控制了,是這個陣相關地點的主持人。好在這個陣地的事情早就辦得差不多了,我閑著也沒事情,那天轉到學校去,正好聽到你講課很有意思,加上你自身有慧根,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我總是趁沒有人在場的時候出來找你聊天。」
王風厲聲說道:「你為什麼要幫他做這件事情?」
趙淳的眼睛里忽然出現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哀傷。「我身不由己。我有反抗的勇氣但是沒有反抗的能力。在戰爭年代,政府把平民捉去,然後往他手裡塞一支槍把他推在戰場上,他就只能打,我也一樣。我是個完全不用維持生命的鬼,但我只有非常可憐的一丁點自由而已。周小姐,那人早就知道你躲在這裡,但他根本就沒想對你怎麼樣。他實在沒把你、把我、把我們這些替他幹活的人或者鬼瞧在眼裡。他只要再找個人把西鄉酒廊的屍體埋葬就可以了,你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
王風沉吟片刻之後問:「趙淳,我從來沒在你面前以師長自居。你要是還當我是朋友,就告訴我這三十六個地點都在什麼地方?還有這個陣怎麼破?」
趙淳又笑了,苦笑:「我怎麼會知道別的地點在哪裡?我的身份就和周小姐一樣,也是什麼都不知道!要想破這個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如果你們破壞幾個地點,也許可以拖延陣勢發動的時間;而且你們要注意到這個陣最初出現的目的:是為了困住某個人。控制我的那人法力高深,完全不需要這些邪物來增加力量了。」
王風立刻緊接著問:「他想要困住什麼人?」
趙淳攤開說:「這我也是猜的,我又怎麼知道他想困住誰?還有誰值得他困?只不過這陣就是專門用來困人的,沒聽說過其他用途。」
許煥忽然插了一句嘴:「這位朋友,我雖然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說的話,但我相信他們兩個人不是在說相聲給我聽,請你告訴他們你在這學校的任務,王風,他要是跟你說了你就轉達給我。」
趙淳立刻說:「我的任務很簡單,看住那三十六具已經長大成形的屍體,有誰要是在無意中碰到他們我就想辦法抹掉他們的記憶。」王風向許煥轉述。
許煥又問道:「你也沒有見過『那人』?」
王風傾聽,說:「沒有。」
許煥吐出一口長氣:「屍體都在哪裡?」
王風:「大部分都在這樹林里,還有兩個在教學樓圖書館的地基下面。他們有些已經進入淺休眠期。偶爾會在地下活動手腳。」
許煥再次嘆氣:「我問完了,那麼,你能不能讓我們走?」
聽了這句話,趙淳露出悲哀的神情:「也許能,也許不能。因為只要在需要的時候,那人隨時都可以控制我。我猜不透他下一秒鐘想做什麼。我不知道他何時來,何時去,這麼說吧,我是一把刀,無法控制自己將要砍向誰。我不能自殺、不能昏厥,連眼皮也是透明的,你說我還能怎麼辦?我只有眼睜睜欣賞自己殺人的光景。」
月亮正在頭上的一小片天空里,隨著趙淳冷冰冰的話,森森鬼氣在這方寸之地瀰漫開來,王風和周楚楚不約而同地打個寒戰,唯獨許煥好似不曾感覺到一般。月亮的光芒漸漸變成血紅。
許煥抬頭向天,用力嗅嗅鼻子:「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啊!我們還是走吧!」
趙淳的身體開始發光,他越來越接近無限的透明。他眼睛的顏色也漸漸由青轉紅,他的腳離開地面,身體飄在空中,四周充斥著冷森森的陰氣。王風和周楚楚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只聽得趙淳嘶聲喊道:「快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快去救沈容。」
王風條件反射地拉起周楚楚和許煥轉身就跑。四周不知什麼時候響起了巨大的喧嘩聲,那是夾雜著不明意義的嘲笑、哀號、叫嚷和涕泣的聲音,猶如暴雨突至一樣覆蓋了這片大地。空氣的溫度也似乎急劇下降到冰點以下,不知道是樹枝還是誰的手從地下伸出,拉扯著三人的褲腳,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衝擊著他們三人的嗅覺。那是屍臭!
王風等人衝出了樹林。周楚楚偶一回頭,趙淳化為一個微小的光點,直衝上天,在夜空之中畫出一道明亮的軌跡沖向了宿舍樓。
沈容在王風的宿舍里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大黑。她站在窗子前面寂寞地望著夜空之下的樹林,心亂如麻。最後她發出輕微的嘆息,從桌子上拿了一隻杯子出去漱口。
門在身後被關了起來。空空的樓道寂然無人,只有頂燈發著昏暗的光芒。沈容被自己拖鞋撞擊水磨石地面的聲音嚇了一跳,片刻之後,她把鞋子拎在手裡,赤足行走在雖然冰冷但是乾淨的地面上。假期開始,單身的老師們大多都已經回家了,這座樓里除了自己和王風、還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子之外估計已經沒有別人。樓道長得怕人。
怕人?沈容心中一緊,然後掩蓋著恐懼輕輕嘲笑著自己。冷氣從腳底慢慢上升。走過了幾道木門之後,前面不遠就是水房,已經可以聽得到清晰的流水聲。還有隨之而來的什麼人的歌聲。
沈容快走幾步,穿上鞋子,提起裙子踏進了水房。地面上瀰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冰冷入骨。水房最裡面的龍頭是開著的,不大的水流斷斷續續敲擊在貼著瓷磚的水槽里,聲音清脆。沈容徑直向那個龍頭走去,因為她是一個主張節約資源的人。歌聲仍然在飄蕩,但是沒有人。沈容走到龍頭前面,用杯子接了一杯水,然後關好龍頭,漱口。一切正常,可是她毫無來由地害怕著。總有什麼感覺讓她毛骨悚然,正在這時,背後傳來輕輕的關門聲。
沈容回頭,水房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上了。接著,幾個窗戶也都關上了,輕柔無比。沈容忘記了害怕,獃獃地注視著這些變化的發生,所有的水龍頭忽然全部打開,水流急速下瀉,沈容手中的杯子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卻沒傳來破碎的聲音,她低頭一看,水已經漲到膝蓋了。水面居然是一張張詭異笑臉的形狀,而在不遠處的水面上緩緩漂來一個仰面朝天的人。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水房的燈忽然滅了,似乎有幾個白色的影子在水面上直直地跳動。沈容的呼吸在瞬間停頓,指甲刺入肉里。
她的第一聲慘叫被掩蓋在水房內雷鳴一般的水聲里。
等王風三人衝出樹林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四下里風動塵靜,星朗月明,蟲聲傳來,直令人難以相信如此美麗的地方居然是邪陣的陣位。他三人不假思索,直奔宿舍樓而去,這樓放假之後空得厲害,晚上關門很晚,他們一路跑上三樓,王風朝著自己的房門就是一腳。
砰的一聲,房門洞開,他們搶進屋去,屋子裡一切完好,沈容不在其中。王風獃獃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中滋味難言。周楚楚一言不發,右手大拇指在其餘四指關節指根處點了幾點,輕聲說:「沈容現在身遭水厄,只怕就離這裡不遠。」話音剛落,走廊里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原來水房終於禁不起巨大的水壓,牆壁門窗都已經破壞,污髒的水流從破壞的洞口激涌而出,把走廊淹得有如洗澡堂子一般,水面上污物雲集,還有幾隻老鼠悠哉游哉地踩著水。周楚楚別的不怕,但她生來有潔癖,對這些髒水耗子可是怕得要死。不等水流涌到,驚叫一聲跳上桌子,再也不肯下來。
水漸漸落下,王風和許煥向水房走去,透過破壁向里張望,只見沈容抓著一條鐵管靠在牆邊,一動不動。王風跑過去,沈容雙目緊閉,面色煞白。他伸手探了探沈容的鼻息,只覺得冰冷一片,不由得慌了手腳,喊道:「快叫救護車!打急救電話!」
「放心,她死不了的。」一個帶有幾分疲倦的聲音傳來,王風和許煥一起回頭,趙淳靠坐在水槽上,身體越來越顯得透明。王風嚇了一大跳,許煥更是吃驚得厲害:「不可能啊?我是無神論者,我怎麼可能看到你的樣子又聽到你說話呢?」
趙淳不答話,抬頭看著窗外的月色,喃喃地說:「星空是天地間最美的東西,可惜啊,以後大概看不到了。」
王風和許煥都大是摸自己頭腦不著,問:「怎麼回事?」
趙淳回頭看著他們,一雙眼睛在月色下灼灼發光:「他媽的,老子好歹也是往日的男人,現在的新鬼,難道能老受那人挾制嗎?我又想救沈容,又要和那人抬杠,就把你教的佛經道經隨口背了幾段出來。你別說還真靈,他馬上跑了,嘿嘿……」自王風認識他以來,他從沒說過粗話,這幾句說得似乎十分得意,面露笑容,但身體已經透明得好似玻璃一般,只剩下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
王風和許煥的心中都是一緊,他們都明白鬼魂念了經卷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趙淳雖然一時義憤,用佛經反噬了控制他的「那人」,但他馬上就會魂飛魄散,消失在塵世間。王風不禁說道:「你……」
趙淳笑著打斷他的話:「別廢話啦,我還要看星星,多看一眼是一眼,王老師,哥們,有空再聊。」說著按照古禮拱了拱手,不再理睬兩人,再度轉頭去看星空,眼神中不無憂傷之色,但卻始終掛著笑意。隨著他的話聲,身形在空氣中漸漸消失,終不復見。只有最後一句話依然在空氣中盤繞:「真美……」
王風長嘆一聲,許煥心情也是惡劣之極,兩人對視,又都覺得對方實在是無用之極。於是用力拉開沈容牢牢握著管道的手,你頭我腳的把她抬了回去,周楚楚依然在桌子上發獃,地下非常臟,現在她是寧死也不下來的。她看到兩人抬著沈容進門,問道:「怎麼回事?」
「趙淳完啦。」王風說道,語氣沉重。說完之後把沈容放在床上再次伸手探她鼻息,只覺得若有若無,氣若遊絲。許煥當下打了急救電話。王風找個墩布,把屋子裡的地面拖乾淨,周楚楚這才從桌子上下來。驚魂普定,又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王風心下煩惡,只揮了揮手。許煥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應該首先分析一下現在的情況。現在我們知道的事情是:有那麼一個法力高強之極,匪夷所思的人或魔自己做了這個陣,或者是發現了前人正好可以用來做陣的遺迹,於是想把陣法完成以用來困住什麼人或者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可惜,我們一無所知!」
周楚楚問:「那他為什麼不殺我們,卻要對沈容下手呢?沈容幾乎算是個無關者。」
許煥搖了搖頭,問王風:「我也猜不出那人為什麼非要找沈容的麻煩,你怎麼看?」
王風心下悵恨交加,怒道:「我也不怎麼看,他殺了我的朋友,又把沈容弄得半死不活,再加上傷了那許多人命,我就是豁出去也要和他拼了。」
許煥長嘆一聲,周楚楚問道:「你行嗎?我都不行,何況我還被下了長樂符,我們怎麼和他拼?」許煥眼睛轉動,凝視著周楚楚說:「長樂符並非不可破解。破解之後只要你控制使用法力的時間,他就很難再次感應到你。世界上沒有全無破綻的陰陽師,我們不但能找到他,還要打敗他!」
王風忽然問道:「機會有多少?」
許煥恩呀啊的半天,最後說道:「聊勝於無。」
王風咬牙道:「沒問題,只要不是零就好。我們幹了。」沈容已經在醫院昏厥了好幾天了,不曾醒來。王風天天去醫院探望,回來之後只是長吁短嘆。他們已經不敢住學校,在城裡找個偏僻旅店租了兩間房子,許煥著手替周楚楚解長樂符,那長樂符的解法要用紫蘇、柴胡、血蠍子、雄黃等數十味中藥泡冷水三天,然後燒一道四明天罡符放在水裡,把中長樂符的人泡進去再泡個三天。周楚楚長了這麼大,從沒洗過冷水澡,何況是連洗三天的冷水澡,那些中藥又大都是乾熱刺激的貨色,這罪可就受大了。幸好現在是夏天,天氣燥熱,否則她非自盡圖個乾脆不可。周楚楚到底是個女孩子,在又冷又累地洗這個長澡的時候,心裡想的居然是自己的皮膚從此之後還有沒有從前那般誘人。不過這辦法雖然費事磨人,倒也有效得很,「那人」的罡元再也沒能感應到她。
王風每天的主要工作是發愣。這是他的本事之一:看起來好像嚴肅地思索某個問題,凜然不可侵犯,但實際上不過是在發愣而已。他發愣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一旦不再發愣,就會感到一籌莫展。沒線索,沒入口,沒載體,他們正在做的是這三無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錢快沒了,王風小有積蓄,但這幾天用錢實在太多,許煥向來是一分錢不帶的,周楚楚衣服里的錢早已用光了,沈容生活一貫簡樸踏實,錢是有的,但沒辦法取得出來。
許煥陪著王風坐在一起發愣。隔壁水花聲大響,周楚楚那三天苦刑終於挨完了。片刻,她衣服寬鬆地推開房門,對著愁眉苦臉的王風和許煥開顏一笑。第一句話是:「餓死了。」這三天她除了少量喝水與吃白糖之外簡直沒吃過別的,按說一個人餓上三天沒什麼問題,但是要憋上三天不方便可就很難了。周楚楚有經驗,她從小極其不喜歡坐火車,尤其討厭在火車上上廁所,但偏偏又不得不做,而且每次都坐得極長,多年錘鍊,總算沒丟醜。王風和許煥同時抬起眼皮來看看她,又同時垂下眼皮去繼續發獃。
周楚楚:「我餓,我要吃東西!」
王風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五十元遞過去,兩人還是頭也不抬。周楚楚接過錢下樓,片刻之間又上來,手裡抱了一大堆零食,王風終於抬頭:「你餓了不買飯你買什麼零食啊?瞧這有點錢把你給燒的!來給哥哥吃點。」
周楚楚不理他,抱著零食放量大嚼。
許煥悄不吱聲地摸出兩支煙,遞給王風一支,自己點燃一支。深深地抽了一口之後斷然說道:「不成,這樣等著不是辦法。我看沈容病情也穩定了,但就是不醒,說不準還是『那人』留下的後遺症。我們得走出去,找線索,不能等著線索自己送上門來。」
王風問道:「說得容易。怎麼找?」
許煥的臉色凝重起來:「周楚楚,你知道不知道那間酒店的設計者是誰?」
周楚楚正在吃杏仁,聞言抬起臉來,努力想了半天之後終於搖搖頭。
許煥啟發道:「你再好好想想,按王風的描述,酒店做成那付樣子應該是別有深意的。除非設計者本身就知道這酒店是用來集陰氣的,否則不可能湊巧設計成這個模樣??哪怕他一點腦子也沒有。」
周楚楚放下手中的零食袋,絞盡腦汁在那裡思索了半天,突然她蹭地站了起來說:「我來的時候酒廊已經建好了,我是不知道是誰設計的!不過有一次龔大偉說那個設計者和他的關係很好,而且龔大偉死後,他的名片夾還在我這裡!」
三個人精神都一振,王風同她說:「那你趕快回家,把名片夾拿過來,咱們仔細分析一下可能是誰?只要能找到這個酒廊的設計者,就能知道很多隱情。」周楚楚起身離去,卻又返了回來,抱走了零食。王風瞪大眼睛看她氣憤地說:「記得拿過點錢來再!」
回頭想起昏迷不醒的沈容,王風鬱悶地搖搖頭。許煥長嘆:「你平常不都挺聰明的嗎?現在怎麼變成搖頭蟲了?聽我說:王風,你想不想救沈容?要是想的話,我們得順著線索去找,不能偷懶。」
王風緩緩吐出一口煙:「哪有什麼線索?怎麼去找?沈容怎麼辦?」
許煥沉吟許久,才說道:「為今之計,要麼借魂,要麼寫假魂。我們不能把她丟下,也不能去找她的家人什麼的。我估計她現在這種狀態是由於那場刺激封住了關竅,三魂七魄都在三丹田裡出不來。借魂危險太大,寫個假魂接出來吧。你沒什麼錢了。醫院住不得了。」
王風狠狠地抽煙。
當天晚上,醫院精神科病房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精神科晚上是必然陪床的,沈容住精神科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其他病症,但就是長睡不醒。那就精神科吧。但她看起來沒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所以王風可以不用陪床。
許煥和周楚楚都是很怕藥味與來蘇水味道的人。他們一左一右跟著王風,王風這幾天精神不好,空洞恍惚,頭髮亂糟糟,鬍子拉茬,整張臉看起來是青的。沒走幾步,迎面走來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對著他們大喊:「你們怎麼能這樣?怎麼能讓病人自己走?快!快架住他!萬一突然發病打人怎麼辦?……」
許煥拚命抑制著大笑的慾望。周楚楚還在一本正經地對護士的背影解釋:「他不是病人,他是來看病人的……你不信??……」許煥止住她,緊走幾步趕上王風,三人一起走進沈容所在的病房。
這是一間大病房,有十張左右的床位,幾乎每張病床上都有病人。每個病人身邊陪床的少則一個,多者三四個,小小的病床擁擠不堪。三人擠到沈容的病床之前,沈容仍然沉睡不醒。王風倒了一杯溫水,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包打開,裡面是符紙的紙灰。他把紙灰抖到水中,給沈容服了下去。片刻,沈容睜開眼睛。瞳孔大,無神。王風貼著她的耳朵說:「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發急,又說一遍:「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冷汗涔涔而下,提高聲音說:「坐起來!」
沈容還是不動,周楚楚趕上前來,伸手一探沈容的脈搏不由大驚:
「好象誰把她泥丸宮鎖了?假魂過不去!」反手一掌拍在沈容的百會,使勁揉了揉,大喝一聲:「渡!」
沈容立刻下了床,站在地上。許煥的眼睛立刻睜圓了,嘴也合不攏。王風撲上去抱著沈容的身體怒罵周楚楚:「妒婦!你還沒有叫她換衣服呢!」
醫院的花園裡寒氣襲人,許煥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自言自語地說道:「醫院這地方除了來蘇水味,妖氣也是大大地重啊。」周楚楚冷哼一聲,不屑地瞧他一眼。四人漸漸消失在醫院後門之外,誰也沒有發現花叢中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
四個人擠上了一輛計程車,周楚楚在前面,王風和許煥夾著沈容並排坐在後面。周楚楚伸手掏出一張符文來往車窗上一貼,告訴司機:「城南陽山。」
後面的許煥和王風不由奇怪起來:「這還有一個神智不清的呢?你不回家去那荒山幹什麼?」
周楚楚慢慢地說:「讓你們看些好東西。」話音未落,司機猛然發動了車,瞬間就達到了100邁的高速,整個車子都開始顫抖,發動機的聲音好象人的喘息一樣?人。
王風條件反射一般伸手去衣兜中摸符,周楚楚動作比他更快,右臂一抬,一道符閃現在手心裡。接著,周楚楚回頭看著王風和許煥:「緊張什麼?東海堂株式會社處理試驗活體的地點你們知道嗎?」
許煥和王風同時搖頭。
周楚楚的眼睛里閃出迷茫的光彩:「那你記不記得西水村吃人那個故事?我告訴你,他們兩村的人互相碰到的那座山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的陽山。我疑心那裡也是陣法的一個地點,應該能查出些什麼的。本來我想獨自一個去那裡,你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現在我沒辦法了,自從我們走出醫院,我們就陷入了重重追殺之中。我已經沒辦法再丟下你們了。從今之後我們必須跑,而且要隨時保持警惕,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信,我們再也不能單獨行動,否則全都會死在那人手裡!」
王風懷疑到:「不可能吧。哪有那麼誇張。他不是感應不到我們嗎……?」正說著忽然感到左側腰部一涼,王風回頭,沈容兩手攥著的一把手術刀正插在那裡。昏暗車燈下面容慘白扭曲,邪邪笑著正在用力把那把手術刀往上提!瞬間,王風感到陰風襲來,整個車廂都變得極冷!
乍變橫生,許煥緊張地用力拽住了周楚楚的肩膀。電光石火之間,周楚楚早先拿在手裡的那張符飛過來,拍在沈容臉上。一陣燒灼肉體的惡臭傳來,沈容慘叫一聲,軟倒在坐位上,一個灰色的影子從她身上升騰而起,消失。王風驚魂甫定,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手術刀,鮮血大量滲出。周楚楚遞過來一條手帕,王風用力捂住傷口,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情?」
周楚楚笑笑,敲敲司機的肩膀,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奇異的砰砰聲。接著她慢條斯理地問道:「剛才給你說你還不信,沒看到我上車就貼了一道守氣存神符?你上前邊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王風探頭到前面,從側面看司機,他驚訝地發現剛才一直在和他們說話的司機居然不是人,司機的坐位上坐著一個出殯時常常燒埋的紙人!慘白的臉上還畫著宛然的笑臉,但眼睛里卻寫著細細的三個小字:導路人。一道黃色的符貼在額頭上,嘴角一行血跡從下巴上畫出,看之令人驚心動魄。
許煥輕輕地說:「式鬼役法,以鬼驅人。厲害。」
周楚楚不說話,伸手過去把車門推開,將紙人推出車廂,然後爬到駕駛員的座位上去。王風忍住了疼,萬分擔心地問:「沈容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吧?我從醫院把她帶出來是為了她安全,可不想她就這麼掛了!」
周楚楚一言不發,發動了車子。在寂靜的暗夜裡,車子帶著發動機的轟隆聲呼嘯而去。
兩邊的景物飛速後退,沈容睡著了,王風面有憂色地注視著她。須臾之間,城市中的燈火越來越遠,夜深了。
很多通靈師與陰陽師甚至普通人都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經過什麼地方的時候忽然間感到砭骨的寒意,沒有風,也不是氣溫過低,周圍一切正常,但就是冷。
這冷和冷還不一樣,有時候是乾冷,有時候是帶有強烈惡臭與焦糊味道的冷,有時候又是窒息的冷。但不論是什麼感覺,總之一句話:有人曾經在這裡相當慘地死去。據說有些功夫高的陰陽師甚至可以憑藉味道與感覺的強烈程度推算出那死在這裡、徘徊不去的人是男是女,忌日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有沒有攻擊傾向等等。有一種傳說是:由於太過痛苦,幽靈們總想重複自己死亡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找替身」了,所有的戾氣都可以在這種漫長的環環相扣之中得到化解,不過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王風是教風水的,但這一套他從前並不怎麼相信,因為他並沒有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奇寒,但現在他終於相信了。
這地方簡直冷得可怕,那是一種根植入神經深處的寒冷,在車廂內的封閉空間里瀰漫張揚。伴隨寒冷而來的還有各種強烈的氣味。王風騰出按著傷口的右手,悄悄摸出一張符紙——瞬間,符紙就燒成了灰燼,王風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那點紙灰,問周楚楚:「你記得沒錯?這地方也未免太凶了吧!」
「沒錯。」周楚楚停下車,王風透過模糊的車窗向外看去,這是山間的一片荒地,不知什麼時候被改建成了林場,林場深處還隱隱有昏暗的燈光。周楚楚把安全帶解開,伸手出去準備推車門。許煥忽然說:
「等等。」
周楚楚停下,回頭來奇怪地看著許煥:「怎麼了?」
許煥打個寒戰,然後穩定心神,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不能去,你得在車裡看著沈容,我和王風一起去做這些事情。一來這地方,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說不出個道理來,這地方總讓人覺得心驚肉跳,我和王風全都是半瓶醋手藝,也就你能保得沈容平安。二來,說老實話,周小姐你驅鬼畫符可以,調查研究你可不成。這地方荒山野地的,鬼你不怕,老鼠長蟲你怕不怕?」
周楚楚先時一直滿臉?色,等聽到「老鼠長蟲」,臉色變得鐵青,但終於還是慢慢點了點頭。王風有些著急,對許煥說:「咱哥倆?有點事情的話那不是找死嗎?」卻見許煥已經推開車門,只好也跟著下了車。黑夜之中傳來清晰的格格聲,那是他們兩個的牙齒正在亂撞。許煥和王風緊緊衣服,向樹林深處的燈光走去。
王風緊走幾步,趕上許煥:「怎麼回事?我們還不知道該調查點什麼呢!」
許煥的臉色非常陰沉,他一邊走一邊說:「周楚楚有句話說得一點沒錯:誰都不能相信。」
王風愕然道:「過於小心了吧,難道連你我也不能相信?」
許煥慢慢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不要相信。」
一陣恐懼掠過王風的內心,他們都不再說話,裹緊了身上僅有的那點衣服繼續走。過了片刻,許煥問:「我有沒有說過我的預感一向很怪?」
王風點頭說:「是,我記得你只要有預感,就肯定是錯的。」
許煥慘笑:「那倒是沒錯。我剛才在剎那間就有個預感。」
王風感起了興趣:「是么?什麼預感?」
許煥臉色凝重地說:「我預感我們今天能活著出去。」
兩人又不說話了。王風信手掏出打火機點著,一點火苗在黑暗之中跳躍著,四周圍的樹在這火光照耀下也扭動不已。忽然之間,火苗熄滅了。而且,在火苗熄滅的剎那間,王風分明感覺到自己手邊有一股冰冷的呼吸向它吹去!他的手觸電一般一抖,打火機掉了。一縷涼氣爬上王風的後背,直到後頸。旁邊的許煥低低地說話,聲音嘶啞:「別回頭。」
許煥停下來,王風也停下來,許煥蹲下去抓了一把土,土很乾,很細,不停地由指間瀉下。王風掏出一張三生返照符,強大的寒意與刺骨的感覺讓他們說不出話來。許煥仔細地把土包在三生返照符中,然後點著。他們要製造剎那的環境氣氛,讓亡靈們自己演示發生在過去的一切恐怖。
第五章火苗從符紙的邊緣燃起,黑暗中亮起了微黃的一點光芒,火焰由外向內蔓延著,已經燒到了壓著符紙的塵土,土是掩火的,火苗慢慢暗淡下來,但是還沒有完全熄滅,而由微黃變成了暗紅色的閃點。環境似乎更冷了,王風和許煥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全身的雞皮疙瘩次第泛起,因為長時間看著那將熄的紅點,兩個人的眼睛很疲憊,王風閉上了眼,儘管已經看不到東西了,但是視覺仍然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似乎那點點微光依然在他的腦中閃爍。許煥在旁邊也直抽涼氣,王風抱歉地說:「我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法術,不知道靈不靈?」
突然起了一陣風,遍地的土都飛揚了起來,掠過王風的臉好象誰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王風心裡一動,就聽到許煥喊了一聲:「快看!。」王風猛然睜開眼。
就這麼短的一會兒工夫,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焰好象得到什麼力量一樣重新開始燃燒,而且顏色也逐漸變成了慘綠色,那細細的土似乎也開始燃燒,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好象有人使勁吸著瓶底已經所剩無幾的飲料。王風忍不住就要跳起來大喊,他向許煥望去,火光映照下,許煥的眉煙全部都是綠色,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直直看著那堆燃燒的土。綠色的火焰沒有一點溫度,相反還發散著一股寒氣。火光突然暴漲,四周的景物全被染上了濃濃的綠色,那光芒是如此的強,兩個人忍不住都閉上了眼,眼帘垂下的一瞬間,兩個人的身體同時一震,並且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相信很多朋友都有這樣的經歷,當你和你很親近或者非常投契的朋友在一起時,總有那令兩個人驚訝的默契,沒有任何預兆,你們兩個會哼唱起同一首歌、說出同一句話、作出同樣的舉動,或許也是心有靈犀吧?現在王風和許煥就是這樣,兩個人閉上了眼睛,按說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但是兩個人確都同時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恍惚間,兩個人站在一片白雪皚皚的地上,那是一條山脈的脊樑上,身邊都是被大雪壓彎的樹枝,鵝毛般的雪片仍然在飄;不時有咔嚓聲穿來,那是不堪重壓的樹枝斷裂的聲音;天空是灰濛濛的,看不清有多高,也不知道太陽在哪個方向;朝四周望去,除了樹就是雪,根本看不清路在哪裡?王風不敢睜眼,他轉頭「望」向許煥(之所以沒有睜眼而望向許煥,是因為王風的腦海中確確實實看到了許煥的樣子,而且也能看到許煥臉上和他一樣驚愕的表情),驚訝地問:「這怎麼回事,難道我們開了天眼了?這可是我從小就有的願望啊!」
「別說話,」許煥沒有看他,四顧著周圍的環境:「盡量不要張嘴,人鬼殊途,如果讓他們嗅到生人的氣息,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要亂動,讓亡靈感覺到氣息的流動,抓你演了返魂戲我可沒有辦法。」
王風閉上了嘴,也不停地看著左右,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心裡由不住的起了寂寞之意。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空白,突然感到了生命的輕微和無常。而且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瀰漫在這空氣中,似乎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山樑上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正朝這面移動著。
黑點越來越大,已經能夠看清那是一群人,大約三十個人左右。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表情張惶,拼盡全力向這裡走來,不時摔到在地。終於他們停了下來,就停在王風他們下面的山溝中,用力裹著身上本就千瘡百孔的衣服。因為身在低處,他們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了上來:
不能走了……再往下走還是找不到路……還是躲進這裡躲一下吧……好多人都不行了……再走肯定都得死……
他們擠進山坡上一塊凹進去的地方開始休息,因為人多,人群只能斜斜靠在牆上。沒有人說話,只是互相看著對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突然一個人面朝下撲在雪地上,因為雪太厚了,整個人都沒入了雪中。其餘有的人都朝他身邊圍攏,有的人卻已經沒有了氣力,只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那死去的人,他們知道那也是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又有幾個人倒了下去,從高處看上去,白白的雪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具具屍體,好象一隻大鳥不經心踏下的腳印。有人恐懼的嚎叫起來。
對面的山樑上又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直直朝這群人走了過來。還沒有死的人都緊緊盯著那群人,誰也不說話,只有風嗚嗚的吹過,好象宇宙的哭泣。兩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大家的臉上都出現了疑惑的神情,有一個人試探地叫到:「虎子,虎子?我是東水的鎖兒啊!」走過來的那行人群明顯地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然後有人大聲喊到:
「是東水的鎖兒嗎?我是虎子啊,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呢?」人群行進的速度快了起來,兩隊人終於聚到了一起。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啊,聽說你們早就回到家了。
是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突然就到了這山裡,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啊,這是什麼地方啊?
這就是咱們屯子河上游的那座山啊!我們這段日子一直在這裡挖藥材換錢,誰知道雪下得這麼大,根本出不去了!
那離家不遠了吧?我們趕緊回去吧。人們興奮起來
我們也找不著路了。有人沮喪地說:你們有吃的嗎?
沒有沒有沒有,你看那誰誰誰都餓死了!我記得我們都已經從山上看到村子了,但是睡了一覺醒來一看,怎麼就已經到這裡了?現在怎麼辦呢?
既然都碰到了,那我們就一起等吧,等到雪停了,我們再一起找路出山吧。
只有這樣了,哎,鎖兒鎖兒,你怎麼了,醒醒……
別叫了,已經死了,要是雪怎麼一直下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有人動手將山窩中死人的屍體丟到外面,活著的人都擠了進去;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斷的有屍體被扔出來;又有人跑到屍體旁邊,伸手去剝那衣服鞋子;有人叫喊著過來阻止,但是更多的人跑了出來,開始剝取屍體身上的衣物;有的人剝著剝就委倒在地,剛剛還是剝奪者瞬間就變成了被剝奪對象,光溜溜的屍體躺在雪地上,好幾具屍體都睜著眼冷冷注視著這世界。
風吹的更猛了,雪花也更密了,一面巨大的篩子在天空搖晃,紛紛揚揚地透過天網墮下的不僅是血花,還有寒冷。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手裡提著一把刀,他獃獃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又回頭看看山窩裡的人,猶豫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全身在抖,而且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寒冷。有個聲音顫抖著問:「你,你,你要幹什麼?」
太餓了,真的,太餓了……!這也是肉啊!那人喃喃地說。
不行,虎子,你不能幹這種事情。
老子不想死啊,老子還沒有活夠啊,不吃他你給老子吃的嗎?
沒有人說話了,而且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手裡也提著刀斧鏟等工具,他們默默地聚到一個剛剛被扔出來的屍體身邊,再一次互相打量著。終於有人猛地一斧砍了下去,發出一聲悶響。另外幾個人也開始動手。從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他們的手臂瘋狂地揮舞著,已經冰冷的血液仍然可以飛濺,將雪地上染得鮮紅。最後那幾個人都抱著一大塊肢體走了回去,只留下了支離破碎的一具屍體。很快就有肉被烤熟的香氣傳了出來。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開始從那具屍體上斫肉。胳膊腿很快就變成了骨架。人越來越多,有人開始砍別的屍體,骨架越來越多,山洞中有人喊道:那些剛死的人好砍,身體還沒有凍僵。
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象一群飢餓的野狗瘋狂地吞噬著同類的屍體,被分解的肢體零亂地散在地上,觸目驚心。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從容,甚至有人用雪仔細地擦拭著砍下來的肌肉;人們似乎已經陷入了顛狂中,有人一邊看著一邊狂笑,有的人雖然在哭但是下手卻毫不見慢,有個人提著刀走向一具屍體時,摔倒在地一動不動,緊跟著他的人已經一斧砍了下來,那人慘叫一聲:「我還沒死呢!」然而好象沒有人聽到,又有幾個人圍了過去,等到人散了的時候,那人已經被剮了許多肌肉,卻還沒有氣絕,手腳疼?得不停亂擺。
最慘不忍睹的事情開始了,一個被剝離了肌肉的屍體從山窩裡拋了出來。他們已經懶得去外面砍屍體了,他們不停地打量著對方,看誰快要不行了就圍過去,被圍住的人知道他們心裡想什麼,嚇得連眼都不敢閉。惟恐一合眼,自己就做了別人裹腹之物。每個人都惶恐地看著其他的人,火慢慢地滅了,天也黑了。
王風低下頭不去看那悲慘的場面(他已經閉上眼了,無法再閉一次),他的心裡已經明白了:前面那些人是逃荒回家的東水村人,後面來的是西水村在山裡挖藥材的人。因為飢餓和寒冷,活著的人開始吃死人的屍體,接著西水村的人因為害怕東水村的倖存者將來說出去,可能等不及他們死去就殺而食之。人啊,有的時候貪婪攫取的本性和動物別無二致,毫無疑問,這裡也是三十六個陣地之一。
王風伸手拍了拍許煥,許煥向他扭過頭來,王風摸出一張五更送魂符示意他自己要送亡靈了,許煥點了點頭。王風打燃了火機,將符紙湊了過去,風依然很大,火苗被吹得左搖右擺,始終舔不上符紙。許煥湊過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背過身擋住了風,兩個人會意的一笑,溫暖的友情蕩漾在眼光中。王風將符紙點燃,火焰升騰起來的時候,王風吟道:「塵歸塵,土歸土,由何來,至何去!」他鬆開手,燃燒的符紙盤旋飛舞在空中,逐漸燃盡。王風和許煥同時睜開眼,不由大吃一驚。
兩個人還在原地,不過不是在林場中的空地,而是在剛才那被白雪覆蓋的山樑上。而且這次不是意識中的到達,而是真正地站立在土地上。雪下得很大,已經淹沒了兩人的腳,刺骨的冰寒象一把把利錐輕觸雙腳,痛癢交加,這可是真真切切的。王風急忙將所有的符紙都抽出來查看,臉色也苦了下來。許煥在一旁迷惘地說:「就這麼一會兒沒睜眼,就下了這麼大的一場雪?怎麼這裡好象剛才意識中的那個鬼地方啊?」
「唉,剛才太著急,本應該燒送魂符的,卻燒了一張離魂符,現在我們不僅沒有將引來的亡靈送走,而且還真正地來到了他們中間。」王風無奈地一攤手說道。
「什麼?」許煥大怒:「這裡可是三十六陣之一,還是快走吧。等一會兒看守陣地的人來了,憑你我兩個人都白給。」
王風張嘴想說什麼,目光卻投向了許煥的背後,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下來。許煥奇怪地想回頭望,卻猛然明白過來為什麼王風會有那樣的表情了。
王風的背後慢慢升起一個身影,臉色發灰,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後,正向王風走了過來,一雙手舉了起來緩緩朝王風的脖子伸去,速度很慢很慢,手臂上的肌肉所剩無幾,已經凝固的血塊隨著他的動作紛紛落到地上,透過王風雙腿的縫隙,身後的那雙腿上仍然留著斧鑿后的痕迹。許煥向四周看了看,有幾具屍體正從地下爬起,還有幾具骸骨正從山坡下朝上移動。
糟糕,一定是在說話時,讓亡靈嗅到了生氣。王風的毛孔乍的大大張開,隨後又緊緊封閉,全身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許煥卻一步踏了過來,伸手緊緊拉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陷入了陣中,想要回去就必須離開這個陣。我喊一二三,咱倆個一起深呼吸,然後你閉上眼就和我跑,只要不出氣,亡靈就找不到咱們,你記住了沒有?」
王風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可是這回可沒有龔大偉給帶路了。這些東西雖然動作緩慢,但是因為在死前就知道自己死後的命運,怨氣遠比以前那些鬼大多了,一旦被他們抓住,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許煥堅定地望著他說:「雖然我不會你的那些法術,但是我讀過關於這個陣的資料,大概了解一點逃跑的路線。反正你也沒有辦法,只好賭一賭了!你不想和他們一樣吧?」
王風扭頭看了看已經逼近的僵骨,長嘆一聲:「哥哥,我把命就交到你手裡了,別忘了小時候誰欺負你,都是我第一個撲上去幫你的!」許煥不由得笑了起來,但是很快就收斂了笑容說:「閉上眼,我要數數了!」
王風一橫心,閉上了眼,耳聽得許煥大聲數到:「一、二、三!」他猛地張口大吸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就感覺到許煥緊緊拽著他左衝右突,耳邊響起僵骨們憤怒的呼呼吼聲,從他們的嘴裡吐出的氣流嘶嘶有聲,好象毒蛇吐信一般,舔在自己的臉上冰涼冰涼。有一隻手摔在了他的臉上,生疼。有什麼東西粘糊糊地沾在了鼻子下面,王風提鼻子一聞,一股屍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中人慾嘔。
許煥終於停了下來,喘息著說:「現在可以呼吸了!不過不要睜開眼睛,你拉著我的手千萬不要鬆開,不然萬一把我留在這裡還好說,把你留在這裡我可就罪過大了!」
王風立刻彎腰下去,乾嘔了幾聲問:「現在怎麼辦?是不是還沒有離開陣呢?」
許煥說:「陣已經離開了,但是我們人現在還在這裡,如果不能回去的話,可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你回念回魂咒嗎?」
王風搖搖頭,又想起了許煥看不見,就又補充道:「那是高級別法師才能學的東西,我這樣的陰陽愛好者是沒有足夠的法力駕馭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咒文。」
許煥哦了一聲,王風聽到他已經平緩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忍不住問:「是不是必須會念那個才能回去啊?」
「對,這樣吧,王風,已經到這步了,如果回不去反正也是個死,還不如冒險一試呢?而且我感覺沈容和周楚楚她們那裡出事了!我們得盡量快地趕回去!咒文我倒是知道,不過我更沒有法力,還是我告訴你,你試一試吧!」許煥說。
「靠,我以為我就夠不知天高地厚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狂妄。那你就告訴我吧,只要你不怕我死後,吸你的精魄。」王風閉著眼睛說。
許煥哼哼著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且俯耳過來,待為師秘授於你。」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互相緊握了一下對方的手,王風將耳朵湊了過去,許煥急促地說了一些極其拗口的句子,王風一邊聽一邊皺眉。許煥又重複了幾遍說:「記住了沒有?」
王風沒有說話,嘴唇翕動著默默念誦,卡到中間的時候問:「佛度嗄??後面是什麼來著?」許煥又給他念了一遍,王風點點頭說:「我開始念了啊,你抓緊我的手,我可不想睜開眼的時候,卻是拉了一副僵骨回去的。不過我更不想發現我死後就我孤零零一個人,呵呵。」
他開始大聲朗誦那咒文,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土地開始震動,有東西從雪野上拔地而出,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腳,而且那雙手還繼續向上摸索著。王風更大聲地念出了咒文。
咒文念完了,什麼也沒有發生。已經可以聽到身邊有空洞的腳步聲,以一種單調的節奏朝他們邁了過來,也不知道有多少。那雙手已經摸到了王風的大腿,王風使勁想擺脫它,但是那雙手卻越抓越近,一股股的臭氣由上至下傳來,王風不由皺緊了眉頭:「我知道我早晚會死,不過從來沒想到居然死在一個這麼臭的人,不不,是鬼的手裡!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好好修鍊一下法力的。」許煥握著他的手也開始顫抖,聲音里也掩飾不住驚恐,或許他的處境也和王風一樣吧:
「你再念一次,集中你所有的意念在咒文上面,據說意念可以增加法力的!」他緊緊抓住了王風的手,一種尖銳的痛感由王風的手背直傳肩膀和大腦。王風忍住疼痛,不去想抓著自己的殭屍,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咒文的每一個字上,緩緩的開始一字一字的念了出來。除了腿上的那雙手,還有許多手已經觸到了他們的身體。
咒文的最後一個字才剛剛念完,那些觸摸他們身體的手剎時就停止了,然後是充滿怨恨的嗚咽聲響起,似乎那些亡靈們不甘心就這樣放走獵物。許煥鬆開他的手說:「好了,可以睜開眼了,我們回來了!」
王風睜開眼睛,兩個人立在剛才請亡靈的地方一動不動,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風吹過,全身都戰慄了起來。王風這才發現,自己和許煥的身邊都是高達一人的旋風在跳躍,這時正逐漸向下沉去,那旋風中間竟然是一張張的臉。最後那旋風都停止了,嘩啦啦散在地上變趁了一個個小土堆,那張臉卻還在土堆頂上凸現著。
王風低頭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旋風夾帶著的塵土,他和許煥使勁抖著,惟恐這些塵土再變成什麼鬼靈精怪。就在這時,從汽車的方向傳來周楚楚的一聲悶喊。
夜晚的風很大,王風和許煥走後,周楚楚就將車門緊緊閉上,車窗也搖了上來,打開了車裡的空調,氣溫的升高暫時緩解了她緊張的情緒。看著車外王風和許煥漸遠漸去,走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周楚楚突然覺得他們的身影是那樣的沉重。她嘆了一口氣,眨眼間兩個人消失了。四周靜悄悄的,儘管暖風一股股在車裡盤繞,周楚楚仍然打了一個寒戰。她打開了CD,悠揚的音樂飄了出來。
那是一張吉他彈奏曲,動聽的旋律加上琴師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使周楚楚的神經慢慢鬆弛了下來,她將座椅放低,躺了下去,看看後座上昏迷不醒的沈容,不由開始迴響這兩天來的經歷。從碰到王風開始,連續幾天來他們都疲於奔命,根本沒有時間來進行思考,直到現在,才能夠系統地整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她時而眉頭緊鎖,時而笑逐顏開,都說女孩子的心事是最難猜的,確實如此,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最後因為太疲憊的緣故,又或許是想通了什麼,她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頭一歪,在音樂聲中昏昏欲睡過去。恍惚間她到了一座古老的村寨,弔橋上一群人正在追趕一個乞丐,那乞丐臉上烏七麻黑的看不清年齡,套著無數件別人拋棄的衣物,手裡抓著一根笛子,幾條血線順著嘴角朝下流,門牙也被打落了,正狼狽不堪地朝城外跑,一邊跑一邊喊:「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人群發出聲音更大的嘲笑,雨點般的石子和雜物在小丑的身後拋來。
天色突然一變,入夜了,村寨瞭望塔上的最後一絲燈火也熄滅了,整個村寨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只有偶而傳來的犬吠聲。就在這時,周楚楚看到一個身影慢慢的走了護城河邊,是那個乞丐,他滿含怨毒的眼神緊緊盯著高高的城堡,嘴裡喃喃念著:「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他將手中的笛子舉到唇邊,才吹了一個音,村寨的弔橋就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接下來的旋律明亮而輕快,讓人忍不住隨歌而舞,周楚楚似乎能看到一個音符跳躍著朝城堡里列隊而進,乞丐也在那裡手舞足蹈起來,月亮禁不住誘惑,悄悄露出了半個臉。清冷的月光下,黑黢黢的村寨外,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那裡獨舞,這情景說不出的怪異,周楚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接著她看到一群天真無邪的兒童,只穿著兜肚就走了出來,眼睛全都閉著,一個人拉著另外一個人的手,排成整整齊齊的一行。當所有的兒童都走下了弔橋時,城中的燈光開始漸次亮起,有女人高亢的哭喊聲和男人惱怒的責罵聲刺破天空,有人群嗵嗵的腳步聲朝寨門口跑來。這時那乞丐停止了舞動,旋律也緊跟著變得遲緩起來,節奏也越來越慢,如此的單調和乾澀,讓人忍不住想就地躺下去永遠不要醒來。孩子們全都停了下來,周楚楚也感到慵懶無比,她儘力告誡自己,不能睡過去不能睡過去,不要閉眼不要閉眼。腳步聲停止了,世界又恢復了寂靜。乞丐朝孩子們走去,走在了他們的前面,旋律終於又有了活力,剛才凝滯不動的孩子緊跟著小丑朝遠遠的山裡走去,他們的影子在月光照射下拉得很長很長,就象一群驚嘆號。周楚楚心頭開始恢復了空明,她猛然想起了原來聽說的一個傳說。
有一座古老的歐洲城堡,有一天人們驅趕了一位遠方而來的馬戲演員,那小丑發誓要報復,到了晚上那小丑吹響了一支魔笛,將那些孩子全部從睡夢中喚醒,引到深山裡。等到第二天人們在山裡找到孩子時,那些孩子們都已經或多或少的缺少了肢體,而且已經全部沒有了記憶,也不覺得疼痛,竟然拿著自己的身體當做玩具,正在互相打鬧。傳說中那首曲子可以使人沉睡,並且不知疼痛。那不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迷魂術」嗎?可是我在夢裡怎麼還會受到這曲子的影響,難道我竟然不是睡著了,而是……?!
正在被迷魂???!!!
周楚楚一想到這裡,就想儘力睜開眼睛,然而卻怎麼也不行,那乞丐似乎也感到了什麼,旋律再次單調下來,並且慢慢朝周楚楚走了過來,身後緊跟著一群面無表情的兒童。周楚楚更加緊張起來,她集中自己所有的意志對自己暗示:你能醒過來的你能醒過來的你一定能醒過來的。這種心理暗示所帶來的強大法力使她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到了「醒」這件事情上,耳朵里慢慢聽不到乞丐的笛聲,也看不清乞丐的面孔。乞丐的眼光變得狠毒,笛聲也隨著凄厲了起來,後面那群孩子的臉開始扭曲,突然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朝周楚楚撲了過來。然而周楚楚已經不再注意這些,她的神智正在逐漸恢復清醒,她已經能夠抬起手指,能夠轉動身體,眼皮也不再沉重。乞丐失望地放下手中的笛子,猛地發出一陣狂笑。
周楚楚大喊一聲,醒了過來。王風和許煥聽到的就是這一聲厲吼。她猛地坐直身子,耳旁彷彿還迴旋著乞丐邪惡的笑聲,很奇怪的感覺,那笑聲似乎在哪裡聽過。周楚楚定了定心神,卻發現哪裡是「彷彿」?那笑聲明明就是從CD中傳出來的,而且隨著音樂聲起伏不停,是的,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是現在聽來卻是那樣的陌生。周楚楚匆忙從袖中抽出一道符,一把就按在了前檔板的音箱上,那笑聲卻仍然在繼續,但卻不是那麼清晰了,就好象一個人被別人捂著嘴笑一樣,尤其是貼上去的那張符紙,竟然還鼓起塌陷著,似乎下面真的有張嘴出氣一樣。周楚楚不敢遲疑,右手捏定護身訣,將「OPEN」鍵一按,隨即跳下車來到車尾,將剛剛退出來的CD拿起來看。
王風和許煥這時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看到周楚楚獃獃地站在車外,手裡拿著一張CD在沉思什麼。王風急急地問:「你怎麼樣?剛才怎麼了?」
「沒事,剛才有人想用迷魂術迷失我的心智,被我破了。他就是用的這個施術的!」周楚楚將手中的CD遞給王風。王風伸手接了過來,許煥也湊過來看,那是一張很普通的CD,紫色的底上寫著兩個銀字,好象兩條遊動的小蛇:魔笛!
許煥咂咂嘴說:「以樂攝魂,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厲害厲害,我還以為這辦法早已在中國失傳了呢?」
王風和周楚楚疑惑地望著他,許煥解釋說:「這是最古老的引魂術的一種,開始是用來馴獸的,就好象印度的耍蛇人可以通過一支笛子來控制毒蛇的行動,在西方也有類似的傳說。後來就有人經過研究,可以控制人的心靈。雖然類似於催眠術,但是用起來卻比催眠術容易多了,不過從漢代開始就再也見不到記載了!」
周楚楚唔了一聲,王風的臉卻變了,許煥望著他好象也想起了什麼,兩個人同時大喊了一聲:「沈容?」周楚楚連忙回頭看車裡。車後座上空空如也,就在周楚楚拼力抵抗對方樂術的時候,沈容本就微弱的神智受到蠱惑,已經被人引走了。
三個人都楞在了那裡,王風還不甘心,將車門打開,在車座上胡亂摸索著。周楚楚和許煥也手足無措地圍著汽車繞圈子,想找到一點線索。然而夜晚的狂風早已將地上所有的痕迹都吹散了,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沈容是朝哪個方向走去了。最後三個人都沮喪地停止了努力,絕望地倒在車裡。沒想到剛從醫院裡面跑出來,就又把人給丟了,現實為什麼總是這樣殘酷,為什麼命運總是這樣捉弄人?王風頹然倒在車座上,一句話也不說地看著永遠也看不到邊的天空。
看著王風無神的樣子,周楚楚不由內疚起來,她低下頭說:「都是我不好,你們讓我照顧沈容,可我卻把她給丟了。」說完她就開始抽泣。王風斜眼瞟了她一眼,走到她身邊嘆了一口氣說:「這不怪你,如果是我們兩個在這裡,結果可能更失敗。」許煥也走過來安慰她說:「就是就是,要是我兩個在這裡,那失蹤的就是三個人了。打起精神來,你好好回憶一下,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麼來?」
周楚楚抬起粉面,珠淚盈眼,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楚楚可憐。王風突然發現這性格堅強的女子也有讓人心動的一面,他將手放到周楚楚的肩膀上,卻不想周楚楚哇的大哭了起來,而且順勢撲到他的懷裡,雙手緊緊摟住了他的后腰。這一下把王風弄得手足無措,兩隻手都沒有地方放,就象剛才那些僵骨一樣朝前伸著,不敢落下。同時不停地向許煥使著眼色,許煥卻早已扭過臉去,假裝看不到這裡。王風想推開周楚楚,卻沒有地方著手,臉早就紅了個一塌糊塗。全身也僵硬得象棵木頭,平時的伶牙利齒早就變成了笨嘴拙舌,只是一個勁的說:「好了,不哭了,你……唉……咱們……?
許煥扭回臉來,滿臉都是忍不住的笑,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好了,周小姐,哭也不解決問題,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剛才的事情,包括你那個夢,或許從那裡我們可以知道沈容的去向。」
周楚楚這才止住悲聲,卻沒有離開王風的懷抱,將面上的眼淚在王風的衣服上胡亂擦拭了幾下,然後抬頭看王風。王風正用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著她,周楚楚的臉驟然也紅了,她猛地推開王風說:「你老抱著人家幹什麼?」王風立即睜大了眼,張開嘴想說什麼。許煥趕緊接過了話頭:「好好好,外面這麼冷,咱們還是坐到車裡談吧!」
周楚楚仔細回想著自己剛才所做的夢,並且詳細地敘述給王風和許煥,兩個人聽得驚心動魄,尤其是最後聽到那乞丐率領孩子們追過來的時候,正好外面風颳得樹葉嘩啦啦的響,三個人都噤口不言了,轉而陷入了沉思。王風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問周楚楚:「你能分清剛才你在夢裡那個村寨是什麼時期的建築嗎?比如說它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
周楚楚想了一下說:「絕對不是古代的,因為那些人穿著的衣服和我們現在差不多,只不過樣式和顏色比較單一,還有就是他們的髮型很奇怪,後面頭髮很長,但是前面卻光溜溜的。就好象美洲的許多印第安人那樣。不過他們可都是中國人。」
「印第安人?」王風在腦子中想了一下她描述的髮型,剛想說什麼,許煥已經說了出來:「是不是挺象清朝的人被剪了辮子?」
「對對對,豈止是象,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就是剛剛剪了辮子的清朝人。」周楚楚叫了起來。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問對方:「民國?」許煥挺直身子說:「周小姐,這樣看來剛才你並不是做夢!剛才那人利用CD施法時,目的是想將你和沈容魂魄攝走,這樣你們就只會聽他一個人的安排,而且即使你們的肉體消亡了,魂魄仍然要替他做事。但是他沒料到你體內的長樂符已解,雖然魂魄已經離體,但是還保留了一絲清明。我猜大約在民國時期,附近一定發生過一次兒童失蹤案件。而且那些兒童最後都變成了那人的工具供他驅使。所以當他再一次施法時,那些幽魂藉此機會重複演示他們的死亡過程,卻讓你無意間看到了他上一次施法時的情景。所以如果你記得那些人是朝哪個方向走去的,我們趕緊追上去肯定可以找得到的。」
周楚楚又陷入了沉思,王風和許煥連大氣都不敢出,眼巴巴地望著她。周楚楚為難地說:「誰在夢裡還記得方向啊?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記得他們朝山裡走去了,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影子?對了,月亮在他們左邊。」周楚楚猛然抬起了頭。
王風和許煥大喜,兩個人打開車門,一左一右跑到車後座,將周楚楚一把拉了出來:「還等什麼?趕快發動汽車追啊!你不會連月亮在哪兒都不知道吧?」
第六章汽車發動了起來,明亮的光柱打在了車前的空地上,周楚楚將汽車調整了一下方向,朝著南面慢慢行駛,王風和許煥眼睛緊緊盯著外面的情況。里程錶顯示他們已經行駛了將近十公里,然而什麼發現也沒有。周楚楚一邊開車一邊注視著外面,嘴裡問:「咱們這麼找好象也不是個辦法啊?咱們走的是大路,萬一沈容不在路上走,那這怎麼也找不著啊?」
許煥眼睛看著外面,嘴裡也嗯嗯著表示贊同,王風心裡也很著急,但是又不忍心讓他們更緊張,便開玩笑說:「早知道應該給沈容安一個定位器,這樣她走到哪裡,我們都能知道,說不定她現在就在我們身邊的樹林里呢?」
許煥和周楚楚沒有搭碴,只是看了他一眼,臉上都是無奈,心中都明了王風的心情。許煥揮手拍了一下王風的腿,褲子口袋裡的符紙刷啦啦直響,許煥一楞,猛然大叫一聲:「停車!」
車嘎的一聲停下了,王風和周楚楚都迷惑不解地望著激動的許煥,許煥緊緊盯著王風說:「你忘了,沈容住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她的魂是咱們給寫的,那人現在就是攝著那個假魂走了,只要咱們能找到那個假魂,就能找到沈容了!」
王風恍然大悟,三個人都激動起來,興奮地相互看著,王風的笑容卻突然凝固了下來,半晌才說:「可是我不會追魂術啊!」
人的魂魄因為內在或外來因素的影響,有時會脫體而出或是封存在三丹田中,這時整個人都不醒人事,好象一個植物人一樣。如果是前一種情況,就需要招魂返體;如果是后一種情況,通常是寫一個假魂,先讓人能夠行走站立。還有一種辦法是借魂,也就是用法力捕獲遊魂暫存體內,但是這種辦法很危險,因為無法確認遊魂的情況,如果不慎借來惡靈又或是將來本魂歸來無法驅逐,對失魂人的身體影響非常大,經常有兩魂附體的情況出現。所以王風當時只給沈容寫了一個假魂,靈性極弱,將來本魂復甦的時候,只要稍加努力就可將其排斥於人體外。因為假魂是法師自己寫的,高明的法師可以通過追魂術來感知它的存在,但是王風恰恰不是什麼高明的法師。
王風問周楚楚:「你法力比我高,你來試試怎麼樣?」周楚楚搖搖頭:「如果是我寫的假魂,或許我還可以感應,可那假魂是你寫的,我還沒有這樣的法力!」三個人都沮喪起來,低著頭誰也不說一句話。周楚楚不停地看著王風,眼中滿是埋怨的神情。許煥也在一邊偷偷看著,最後說:「王風,記不記得剛才在陽山的陣里,你念出了你本來不能使用的回魂咒,我覺的你這次也應該試一試。你知道人的意志力有時候會大大的超過你想象。而且我想我們現在離沈容應該不遠,很容易感應到的。」
王風將頭仰在靠背上看著車頂,雙手抱上去說:「你以為我不想啊,可是我知道那是行不通的。我根本沒有那樣的法力,在陣中能念動回魂咒可能和當時的氣氛有關係,現在讓我再用追魂術,難道奇迹還會重現?」
周楚楚看著他忍不住爆發了:「既然你曾經用過你不能使用的法術,說明你對自己的法力認識還不夠,現在你再試一次又怎麼樣?回魂咒比追魂術兇險多了,你都用了。難道你忍心看沈容也被那人控制,生不如死?王風,你這人怎麼這樣啊,連試一試都這樣猶豫。你要是不試,那我來!就算是魂飛魄散我也認了!」說完她就開始在身上摸索符紙。
「不行!」許煥和王風同時阻止她。王風看了看她,周楚楚的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燃燒。王風嘆了一口氣:「好吧,我來。你不知道我現在還在疑惑,剛才在陣中我怎麼竟然可以念動回魂咒?」
周楚楚轉怒為喜,許煥的臉色也舒展開來。王風將車窗搖下來,抽出一張符紙,匆匆在上面寫了一道追魂律,心中默默念里幾遍咒語,伸手取出打火機說:「如果真的有用,你就順著我指示的方向開,千萬不能開錯了!唉,我是真的不信我能用這法術!」他苦笑著看著許煥。
許煥伸手重重按上他的肩膀,眼光堅定地望著他說:「王風,你一定行的。雖然你法力不夠,但是憑你對沈容的感情再加上堅韌的意志,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的!」周楚楚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轉頭開始發動汽車。王風將符紙點燃,火苗吞吐之間,王風的眼光也變得灼熱,他閉上眼睛聲音沉重地念道:「來既有形,去亦有蹤,上天入地,何去何從?」
符紙很快燒盡了,黑灰撒了王風一腿,周楚楚從後視鏡中緊張地看著他緊閉的雙眼,許煥也焦急地望著他,甚至忘了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王風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表情嚴肅,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全身都在用力。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著,看得出他在儘力用自己的靈力來追尋那道符跡。車裡面很靜,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時間也許很長也許很短,因為誰也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王風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他眉頭一挑差一點睜開眼。周楚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王風睜開眼的話那就絕對沒戲了!但是王風隨即平靜了下來,只稍稍向左側了側頭,似乎看了誰一眼說:「左面!走吧。」
周楚楚緩緩轉動方向盤,車子向左邊調過頭去慢慢向前行進,車子已經離開了道路,進入了森林,周楚楚仔細聽著王風的指引,不斷避開對面阻攔的樹木。稍微轉右……、前進……、再轉右……、好了前行……、對就是這裡,一直朝前……!王風肯定地說。汽車加大了馬力,在叢林里急速朝前走去,樹木越來越稀疏,而且有一點燈火在前方開始閃現。突然王風睜開眼,三個人同時都喊了出來:「沈容!!!」
這是林中的一片空地,周圍的樹已經被砍伐殆盡,只留下中間孤零零一座小屋,剛才他們看到那昏黃的光芒就是從小屋中傳出來的。前燈的光影中,一個獃滯的身影正慢慢慢慢朝前走著,完全沒有理會身後強烈的燈光。儘管看不到那身影的正面,但是三個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穿的衣服,那就是沈容,被人攝了魂的沈容,正一步步向那小屋走去。
周楚楚踩下了剎車,但還是慢了一步,王風早已跳了出去。周楚楚和許煥也跳下車,許煥的臉色蒼白,周楚楚不由得看了他幾眼。三個人急急朝沈容跑過去,剛跑了幾步,大家心裡就是咯噔一下,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怪異。沈容離他們並不是很遠,以他們的速度應該很快就趕上了,但是幾分鐘都過去了,距離似乎一點也沒有縮短。王風已經使出了全力奔跑著,但是他越是跑心情就越是沉重。因為那看似近在咫尺的距離跑起來卻遠隔天涯,無論如何加速也追不上沈容,眼看著她已經快要到達小屋了,剛剛氣喘吁吁追上來的周楚楚和許煥相互看了一眼,周楚楚一臉駭然地說道:「縮地成寸術!?」
「不錯,就是縮地成寸術!」許煥伸手拉住王風,三個人都停了下來。王風絕望的看著沈容清晰的背影,扭頭問許煥:「有沒有什麼辦法破這法陣?不管有多兇險,我他媽的這次也拼了!」許煥同情地看著狀如瘋虎的王風,搖了搖頭:「縮地成寸術已經不是簡單的、可以通過學習來獲取的法術了!在道法中已經屬於仙技了,據說只有立地飛仙才可以使用的。沒想到今天竟然讓我們遇上了?看來這次我們的對手真的是夠強大啊!」
「沈容,沈容,快回來,沈容!」王風掙脫開許煥,又跑了上去,嘴裡還大聲喊著,但是一切都是徒勞,雖然他離許煥和周楚楚已經很遠,但是還是沒有能追到沈容。這時,沈容已經走到了小屋前,窗戶上有一個影子顯了出來。王風看著那個影子,突然就停了下來,於此同時,許煥聽見周楚楚充滿疑問地「咦」了一聲。
燈突然滅了,整個空間瞬間沒有了一絲光亮。在黑暗前的一瞬間,王風看到沈容仰頭倒在地上。隨後小屋的門開了,咯吱吱的門軸轉動聲在這漆黑中聽上去令人牙酸。有人走出門外,返身又咯吱吱的關上門。三個人立在那裡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冰冷。許煥試探著朝前走想找到王風,但是那黑暗是如此濃厚,彷彿一張黑幕將每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眼睛已經完全沒有了作用。許煥走了兩步就放棄了努力,他憑記憶又退了回來,他不想連周楚楚也找不到了。
有腳步聲踩在樹葉上沙沙作響,屋裡的人在移動。王風豎起耳朵聽著,沙沙沙沙沙殺殺殺殺殺,腳步聲停止了,儘管大家都看不見,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屋裡的那人已經停在了沈容的身邊。王風驟然攥緊了拳。無邊的黑暗和寂靜,時間彷彿停頓了下來,誰也不知道在沈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王風忍不住又叫了起來:「沈容、沈容。」
火光亮起,光亮開始朝四周擴散,三個人又恢復了視覺。眼睛一齊朝火光來源處看去。
沈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那人背對著王風他們蹲在沈容身邊,手裡燃燒著一團火焰,那光亮就是從那裡傳過來的。他披著一件兜頭的斗篷,加上背對著王風,誰也看不到他的臉。火焰還在繼續燃燒,那是一張靈符,已經快要燒到了那人的手指。那人卻仍然沉思著。三個人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如果那是一張長生符的話,而且種到了沈容的身上,那以後只有大羅金仙才可以破除了。周楚楚掩口發出了一聲尖叫:「不要!!!」
那人的肩膀猛地一震,似乎被這聲尖叫嚇了一跳,然後他就毫不遲疑地將那團火焰塞入了沈容的嘴裡。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王風完全絕望了,他伸開雙手殉難一般趴在了地上,清晰地聽到地下有人在嘶聲輕笑,有人在痛苦哀號,中間似乎還夾雜著沈容的呻吟聲。是的,那是沈容的呻吟聲,不過不是從地下的亡靈中傳上來的,而是躺在那裡的沈容嘴裡發出的。王風一旦確定這點就跳起身,朝剛才沈容那裡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人已經離去了,晨曦透過樹木的縫隙飄了進來,剛才那包圍一切的黑暗已經蕩然無存了。沈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嘴裡呻吟著,突然坐了起來,抑制不住地開始嘔吐。王風心裡一動,拔腳朝沈容跑了過去,才走了兩步,他就驚喜地發現,這裡已經不受縮地成寸術的影響。很快他就趕到了沈容的身邊。一把將沈容扶了起來。沈容仔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跑過來的周楚楚和許煥,再看看周圍的環境,疑惑地問:「王風,我怎麼在這裡啊?我記得我在學校的水房啊!」
周楚楚伸手按上沈容的寸脈,仔細號了一下點頭對王風說:「三丹田已經被打通了,她的真魂已經釋放了出來,你給她寫的假魂也被逼出來了。現在她完全清醒了!」王風激動地一把就將還在莫名其妙的沈容抱住。周楚楚和許煥識趣地站到了一邊,周楚楚看看地上沈容的嘔吐物,那裡面還混合著符紙燃盡的黑灰。周楚楚輕輕對許煥說:「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人為什麼要救沈容啊?」
許煥搖搖頭,經過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夜,他已經很累了,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轉身朝汽車走去。路過王風身邊時,朝他一笑說:「走吧,哥哥,家裡有床有被子的,幹嘛在這幕天席地啊?」周楚楚卻獃獃地望著他的背影。回到家,三個人二話不說,倒頭就睡。因為不敢告訴沈容真相,怕她一驚之下再將魂給嚇回去,王風和許煥都言語含糊地解釋。沈容自然是不大樂意,隔一會就推醒一個問問題,有了新問題時就再推醒一個,把兩個人折磨得痛苦不堪。到了後來連做的惡夢都是被沈容推醒,經常一個翻身坐起,恐懼地大叫一聲:「別推我,求求你讓我睡覺吧!」還好她不敢怎麼招惹周楚楚,以為她仍然要陷害王風,周楚楚也沒有精力解釋,一個人裹著毛毯睡個不亦樂乎。直到黃昏三個人才依次醒來,吃完沈容買回來的夜宵,這才有點清醒。圍坐到桌旁,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夜晚已經降臨了,沈容過去拉亮了燈。過來發現自己在周楚楚身邊坐,連忙站了起來,躲到王風的那面,王風苦笑了一下說:「我的沈大小姐,你怕什麼呀?周楚楚現在是咱們的人了!你昏迷的那幾天,我們兩個大男人伸不上手,都是人家給你換洗的。瞧你現在人好了就忘了別人的恩情了?」
「是嗎?」沈容半信半疑地問,突然又想起了問題:「我昏迷?我怎麼會昏迷的?你告訴我,王風,你告訴我!」沈容猛烈地搖動著王風的胳膊。王風頭立刻就大了,他苦著臉看許煥,許煥在他說了那句話之後早就側過頭去看窗外的萬家燈火了,還是周楚楚過來解了圍,她笑了幾聲以後說:「好了,沈小姐,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們還是來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整理一下思緒,再想一想以後怎麼辦吧!」王風連忙點頭,同時向周楚楚投去感激的一瞥。
王風這時才詳細地將自己和許煥在林中的遭遇講了出來,周楚楚聽得花容失色,沈容越聽問題越多,看沒有人理她,賭氣跑到了旁邊開始看電視。三個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周楚楚疑惑地說:「這麼說來陽山真的是一個陣地,那屋裡的人很可能就是陽山主持人,不過他為什麼要救沈容呢?還有那個人我好象在那裡見過,而且就是近期才看到的,但是我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周楚楚沉思著,王風的神情也沉重了起來,他說:「是啊,那個人真的很怪,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他?對了,你回家拿回名片夾了嗎?」他問周楚楚。
「啊,我拿過來了,」周楚楚起身從自己行李里拿出一個厚厚的名片夾遞給王風,王風只看了一眼就呻吟了一聲:「大姐,你該不是讓我在這麼多人裡面猜那個建築師是誰吧?龔大偉是生意場上的,這裡面少說也有500張名片,難道讓我一個個打電話去問!」
周楚楚哼了一聲說:「告訴你吧,這些還是我整理出來的呢,凡是我能肯定不是的,我都已經抽出來了,裡面本來還有你的名片呢!一個一個打就怎麼了?我看只有這個辦法了。」
王風住口不言,隨手將名片夾翻開看了看。龔大偉既然是做生意的,認識的人也是三教九流,那些花花綠綠的名片上寫著許多陌生的名字,安著的頭銜也是五花八門,天南海北哪裡的人都有。有些人的資料還比較詳細,電話手機地址電郵俱全,有的卻只寫著一個名字,留著一個隨時可以更換的手機號碼。王風匆匆翻了一遍,抬頭無奈地看了一下許煥和周楚楚說:「還真是沒有辦法,來吧,咱們一起打吧!反正就這樣多,從現在開始打,明天總能打完了吧!」
許煥眨巴著眼問:「這辦法行嗎?機會太渺茫了啊,萬一那人沒有給龔大偉名片,或者他的號碼變了,又或者他的名字改了,而且我不知道周小姐是根據什麼標準挑選出來這些名片的,如果那人和你一樣,掛著大學教師的名頭,卻是個陰陽師也不是沒有可能啊!我們這樣做我總覺得象大海撈針!」
王風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周楚楚卻反駁道:「那也總比坐在這裡等死的強,雖然我不知道那人為什麼不幹脆殺了我們,但是如果我們不趕快解決掉那個十殺陣,恐怕結果比我們死還要慘。」許煥看了看她笑了笑說:「好好好,周小姐言之有理,開工嘍。」三個人各分了一摞子名片,手機電話齊上陣就開始了。
「喂,你好,請問是XXX先生嗎?……啊,你好你好,我是龔大偉的朋友,龔大偉您認識嗎?……對對對,就是那個龔大偉,哦他很好,我想問一下,是您幫他設計的那個酒廊嗎?……不是啊!唉,看來是龔大偉告錯我了,對不起啊,再見!」
「喂,你好,請問你是XXX女士嗎?……啊,她不在啊,那您知道她怎麼聯繫嗎?我有一點事情想請教她?……好的,我記一下,謝謝你,再見!」
「喂,你好,請為是XXX嗎?……哦打錯了,對不起了!他給我的就是這個電話,那您知道……喂,喂喂!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你所呼叫的手機已經欠費停機!您所呼叫的用戶已經被取消服務!」
整整一個晚上,房間里就充斥著這樣的聲音,凡是能打通的都否認自己曾經參與了建築,而且也無法給出線索,打不通的一大半都無法聯繫,只有少部分無人接聽和關機,無奈只能先記了下來等以後再打。沈容無聊地坐在一旁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出西鄉酒廊那晚倒塌的報道,有一個警察正在那裡接受採訪,正在接受警察盤問的王風在屏幕上一閃而過,沈容興奮地大叫起來,王風卻無神地看著電視屏幕。許煥終於也完成了任務,疲倦地從地上站起(原來是盤腿坐在地上的,因為他沒有手機,只能抱著座機打),癱倒在沙發上。周楚楚卻還沒有打完,畢竟是女孩子,打電話的時候也不忘文明禮貌,不象王風和許煥,一聽不是想要的答案,直接就掛了,連再見謝謝都懶得多說。她卻彬彬有禮得很,每一個電話都要寒暄、問候、記錄、道謝、辭別。結果現在手頭還有一大堆名片。房間裡面除了電視的聲音就是她甜美的語聲,許煥看著王風緩緩地問:「王風,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我也有一肚子問題不知道找誰問呢?你問吧!「王風的眼皮都耷拉下來。
「你還記不記得原來你給學生們講的那個故事,就是關於雙水屯的,我想知道是誰講給你的?」許煥輕輕地說。
「這個我還記得很清楚,」王風回憶了一下說:「幾個月以前我曾經到雲貴採風,有一次在去思茅的火車上,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清矍的老年人,他知道我是這個學校畢業的以後,而且還在這裡教風水學,就給我講了這個故事。他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在道法方面的修行似乎很高,可惜後來就沒有他的消息了!」王風的心裡一酸,想起了趙淳也曾經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可是自己那時居然敷衍了他,也許他魂飛魄散的時候,心中還有一絲遺憾吧?
「他沒有說別的嗎?」許煥小心翼翼地問。
「哦,他講完這個故事後,發現我好象不是很往心裡去,就嘆了一口氣說,如果對教書工作不是很愛好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裡教書,而且他還提醒我說,如果將來碰到什麼怪事,千萬記得想辦法找到他。我當時感覺很奇怪,問他會有什麼事情?他卻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喃喃地說,你挺象的你挺象的,也許真的就是你,唉,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跑不開的。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事情該怎麼發生還是要發生的!後來等我一覺醒來,他就不見了。只給我留了一張我現在都不認識的符紙。」
「那符紙還在嗎?」
「在,我一直都保存著。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只見過他一面,但是我相信他說的話,幸而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並沒有碰到什麼事。而且他只說有事情找他,卻沒有給我留下他的聯繫方式,真是高人啊,做事誰也琢磨不透!」王風嘆氣說道。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許煥追問道。
「哦,他很高傲,說象他那樣的人隔一個朝代才會出現一個。正好他姓唐,所以他給自己取名叫做……」
與此同時,周楚楚又拿起了電話機。
「喂,你好,請問是唐元清先生家嗎?」
唐元清!?這三個字聽上去好象是兩個人同時說出來的!
王風的眼中立刻有了神采。他猛地撲到周楚楚身邊,搶過她手中的名片,只看了一眼就叫道:「沒問題,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西鄉酒廊一定是他設計建築的。」
電話中傳出持續不斷的嘟嘟聲,那條線路早已不復存在。周楚楚掛斷了電話,朝王風無奈地一聳肩:「現在知道是誰了,可是還是找不到這個人啊!」王風的眼中卻閃亮出光采,他看了周楚楚和許煥一眼,表情神秘的說:「一定可以找到的,我想他就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因為我見過他!!!」
「什麼?」兩個人都驚訝地跳了起來:「你見過他,那你怎麼沒有和我們說過,你就在這裡見過他么?」
王風點點頭,他的眼光移向電視前面的沈容:「昨天晚上,在陽山的森林裡,當那小屋中出現那個人影時,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那個人和我認識,但是我當時心都放在了沈容身上,(沈容在旁邊哼了一聲,臉上卻泛起了幸福的紅暈)所以也沒有用心去想,剛才我們一說到他的名字,我立刻就想了起來,小屋中的那個人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才有那樣的法力。只是很奇怪,他為什麼會在那裡出現,既然在那裡布下了縮地成寸來阻擋我們,可是又怎麼會救了沈容?難道他也跟這十殺陣有關?算了,不想了,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去電視台登個尋人啟示去找他吧,還有我知道這人有一些古怪的嗜好,也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些來找到他!」
王風越說越興奮,許煥的臉上卻有了一些憂慮,他站起身在房內來回踱著說:「王風,咱們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那唐元清是友是敵還不知道呢?尤其他在陽山的陣地出現,很可能他就是陽山的主持人,我們貿然去找他,那還不是引狼入室,開門揖盜?這事情要考慮好了再說。」
周楚楚也幫著腔:「是啊,我們也進那小屋看了,那就是原來剛剛種下樹木時,簡單搭建的一個木房,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在裡面住過了。倒是有好多老鼠,把我嚇得!」她掩住口,似乎又想起了那些令她生厭的、滿地都是的、吱吱亂叫的耗子。
王風卻堅定地說道:「昨天晚上那一定是他,雖然小屋中沒有過人的痕迹,也許也是他用道法將痕迹消滅了。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對我們絕對沒有惡意,如果他要是有的話,就不會救醒沈容了,再說了,他要是想加害咱們,憑咱們這九隻腳根本不是個兒!」
周楚楚疑惑地說:「什麼九隻腳?」許煥不耐煩地說:「他意思說咱們都是三腳貓。不過王風,」許煥冷笑了幾聲說:「他之所以沒有加害咱們恐怕是另有原因吧?要不他沒事幹跑到那荒郊野外幹什麼?總不會是專程去拯救咱們的?」
「什麼另有原因?」王風的語氣生硬地說到,空氣中的氣氛緊張起來,王風也感覺到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總不見得是害怕我有強大的意志力?所以不敢過來取我的性命,怕我突然又使出我本不能使用的法術?」一聽這話,許煥的臉就變得煞白,狠狠瞪著王風,你你你個不停,卻說不出話來。
三個人爭吵了起來,王風堅決要求明天就開始找唐元清,許煥雖然沒有很站得住腳的理由,但是反對的態度也很執拗,周楚楚在旁邊打著圓場,沈容也無奈地來回勸著。最後大家都安靜下來,兩個好朋友互相對視著,誰也不說話。房屋裡一片寂靜,只有電視機在喋喋不休地播放著晚間新聞。
許煥終於平靜下心情,看著從長大以後就沒有紅過臉的好朋友王風,主動伸出手去:「好了,王風,咱們也別爭了!我所以不讓你去找他是因為咱們不了解這個人,現在這情況你也知道,如果稍有閃失,咱們幾個就都挺在這兒了。從小咱倆就一起長大,你的脾氣我很了解,你決定的事情是誰也無法改變的,我呢,也無所謂。只是這兩個姑娘?」他握住王風伸過來的手,眼睛瞟了瞟周楚楚和沈容。
周楚楚立刻表了態:「我也無所謂,反正已經落到賊船上了,想要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我和你們一起干!」她把手放在兩個男子漢握緊的拳頭上,看著沈容。沈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看看王風,遲疑地將手也放了上去:「唉,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如果你們真的有什麼事情,我一個人也好過不到那裡去。何況……」她看了看王風,鼓足勇氣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老鼠滿地走,王風都去了,我能不去嗎?」說完這番話,她的臉早紅透了半邊天。王風也一把將她摟到懷裡,臉上都是無法形容的喜悅。
幾個人就這樣,手和手緊緊攥在一起,眼光中流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他們每個人的血液中都有友情在燃燒,信任在激蕩。不需要說話,話語在此時是多餘的,只要互相看看對方的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了。王風眼中開始有淚花閃動,他仰起頭,深吸一口氣說:「那好,明天我們就去找唐元清,我一定要搞清楚這整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一起點頭,每個人都鬥志昂揚,忍不住又緊緊擁在了一起,下死勁地收縮著自己的臂膀,兩個女孩子都叫喚了起來,房間里一片歡樂的氣氛,就在這時,外面的天空閃過一道閃電,將房中照耀得明亮無比,狂風過處,沒有關閉的窗戶被吹得來回晃蕩。桌上輕巧的東西唏哩嘩啦都落到了地上。四個人分了開來,王風去關門,許煥去關窗戶,周楚楚收拾著地上被吹落的東西,沈容走到電視前面,晚間新聞正在緊急播報剛剛收到的消息,沈容只看了幾眼就大叫一聲:「快過來看!」三個人都圍到電視前面,隨著播音員一字一句機械地念著新聞稿,四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現在播送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今晚九點左右,我市城南陽山林場突發火災,本地武
「現在播送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今晚九點左右,我市城南陽山林場突發火災,本地武警官兵和消防隊員接警后火速趕往火災發生地,採取了緊急滅火措施。到記者報道時為止,已經初步控制了火情。陽山林場是我市林木業的主要基地之一,已經實現了機械化生產,所以沒有造成大的人員傷亡。火災原因正在調查中,不排除人為縱火的可能。在林場廢棄的木屋內發現了一具屍體,據林場派出所查證,死者名叫唐元清,抵達本市后曾神秘失蹤,火災發生時已經死亡,警方正在調查其死亡原因,並請有關知情人提供線索。本台將繼續關注本次事件,同時提醒廣大市民,風乾物燥,注意防火!」
畫面切換到唐元清的屍體上,無論是誰也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是被火燒死的,因為他的身上根本沒有一點點燒灼的痕迹,最令四個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真的穿著一件套頭斗篷,和他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畫面在唐元清的臉上掃了一下,做了一個清晰的特寫,他居然是笑著死去的。與此同時,周楚楚大叫一聲,把另外三個本來就全身發冷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一起看向周楚楚,周楚楚的臉嚇得煞白,一隻手顫抖著指針電視屏幕上那張詭異的笑臉。
「我想起來了,我認識他,他就是那天晚上在酒廊失蹤的客人!!!」
又是一個閃電劃過夜空,彷彿在四人人本已雪白的臉上再下了一層霜,樹葉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暴雨沖刷著大地,空氣驟然寒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