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9 聽得見。
chapter009聽得見。
夜色濃郁,行道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路燈閃閃爍爍的暗了幾分。
宋玖剛下宿舍樓,想出小鐵門時,就被宿管阿姨攔住。
「這麼晚不睡覺往哪兒跑啊。」
「我、我東西掉了,想……找回來。」因為撒謊,宋玖的底氣不是很足。
對於這些一撒謊就會臉紅,然後還是因為某些晦澀原因外出不歸宿的女生,宿管阿姨還是很有經驗的,畢竟見得多了。
秉持著一種先驅者孤傲而無奈的心態表露原則,她毫不留情面地阻止並扼殺了宋玖外出的想法。
宋玖看了下手機,分明只是才十點剛過一刻鐘。
***
與此同時,教學行政樓樓道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
由於長時間的靜默,感應燈熄滅,陷入黑暗死寂之中。
獵獵晚風,將外面的冷空氣從窗戶口灌進來,莫名的有種凄清意味。
夜深露重,畢楚穿得單薄,只套一件白格子暗黃色的襯衫,自然受不了這臨近夜半的涼意。
走廊過道里的光線忽明忽暗,像極了鬼片電影里的場景,特別是設施裝備有些老舊,重新被激起的感應燈噗呲噗呲地發出響聲。
畢楚的腳步壓得極輕而無奈,最終背脊貼上牆壁,額頭上冒出冷汗,耳邊卻又安靜得過分,他閉上眼睛,輕喘著氣,所有的冷靜與顫慄此刻都化作一道朦朧的虛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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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乖,你聽聽他們那叫聲,就知道有多後悔了。」畢溫然揉了揉小畢楚的腦袋,「那些設施一看起來都好危險的,媽媽帶你去坐旋轉木馬吧。」
午後的陽光十分炙熱,遊樂園裡的湖水被熱浪一吹,悶熱黏|膩的氣息撲面而來。
耳邊是高聳的雲霄飛車以及摩天輪呼嘯而過的聲音,伴隨尖利刺激的叫喊。
應該很過癮很爽吧。
畢楚扯著畢溫然的裙角,沒有說話。
畢溫然蹲了下來,唇角彎起笑:「阿楚,媽媽是為了你好,你有恐高症,是不能玩這些項目的。」
「乖,要不我們再等一會兒,爸爸很快就會來的。」
畢楚揚起頭,一雙漆黑乾淨的眸子里閃著星碎亮光:「真的嗎?」
「當然啦,今天是阿楚的生日呢,他答應要來的。」
「嗯,我會乖的。」
後來,他們等了好長時間,那個人也終於是出現了。
不過記憶里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有什麼事就快點說吧。」葉江年抬手看著手錶計算時間,「我只有十五分鐘。」
畢溫然:「……」
多麼可笑,別的小孩很平常的一家人整整齊齊聚在一起,對於畢楚來說,都是很難實現的奢侈。
葉江年的表情很平靜,絲毫沒有注意到畢溫然臉色變得青一陣白一陣很是微妙。
「說吧,你——」
「葉江年!」
像是積鬱已久的矛盾陰翳在那一個點再也承受不住了,突然之間爆發出來,畢溫然眼眶發紅,直直瞪著他。
「溫然,你、你怎麼了?」
接收到的分明是關切的眼神,卻像刀尖一樣刺痛了她。
「你和我就沒有別的要談的了嗎?」畢溫然吸一口冷氣,「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葉江年沉默著思索了會兒,「哦,四月二十三,世界讀書日,對不對?」
「…………」
畢溫然別過眼睛,不想再同他說話。
「誒,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葉江年抬手看了眼時間,「我就先走了。」
「葉江年!」
「哎,怎麼了?」我的名字就這麼好聽,要多叫幾遍是不是?
「沒什麼,」畢溫然閉上了眼睛,「你走吧。」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好。」
葉江年也沒多大反應,轉過身去,才邁開步子走出去幾步。
「葉江年!」
他停頓下腳步:「又怎麼了?」
「阿楚、阿楚他不見了!」畢溫然臉色驚惶又急促,拉住葉江年的手臂,「他剛才明明還在這兒啊!他去哪兒了?你有沒有看見他?」
「阿楚也在?我怎麼沒看見?」
畢溫然:「……」
「沒事,別著急,我們慢慢找。」葉江年摟著畢溫然,在她後背上輕拍了拍。
「怎麼慢慢找?怎麼能不急?你還是孩子的爸爸嗎!」畢溫然開始爆發了,歇斯底里地指責他,「這些年你有沒有關心過他,你有沒有關心過我!葉江年,你該不會是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家,有妻子和孩子了吧!」
「……」
「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嗎?這是我一個人生的嗎?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葉江年皺起眉,「一個人怎麼生孩子?」
「什麼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明白啊。」
畢溫然覺得沒法和他繼續溝通下去了。
「我不管,反正怪你都怪你!阿楚現在不見了,你要把他找回來!」
「溫然,別鬧!」
「這日子沒法過了!「」
「不不不日子還是要過。」
湊合過唄,還能離咋滴。
…………
一牆之隔,畢楚就貼靠牆壁撐著下巴靜靜地聽著他們爭吵。
由畢楚丟失問題引出夫妻間積壓已久的情感糾葛,從而爆發出新一輪的爭吵謾罵。
彷彿無休止無止境。
以前這樣的情況也不少,自畢楚有記憶以來,他對於父親的印象就很淺淡。單獨相處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更多的時候,是畢溫然和葉江年之間由於意見不合而產生的爭吵,就當著他的面,毫不避諱。
就好像他是透明的空氣,聽不懂人話,情緒不需要被顧及。也根本不會引起葉江年的重視和在意。
就像剛才,他不僅忘記了他的生日,還直接就忽視了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畢楚的存在。
葉江年不知道,就在他走過來的時候,畢楚抬起頭一直仰視著他,在他的心中,父親一直是個大英雄,家裡的那些金光閃閃耀眼奪目的表彰證書也證實了這一點。
他一路仰視著葉江年,稚嫩的眼神中閃過期待與憧憬,希望他能注意到他,看他一眼。
然而,沒有,完全沒有。
幼稚園放學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來接,而他需要不哭不鬧地坐上黑色的保姆車,沒有一點情感波瀾。
節假日的時候,別的小朋友被爸爸背著在公園裡玩耍,笑得真開心,多好啊。
他也奢望這份快樂,可是沒有,全然沒有。
遊樂園的年份有些久遠,從他們身後那剝落著紅色裝飾的塑料牆皮就可以看出來。平整的遮檐石板上也冒出稀落的青苔雜草來,水珠順著露出一截的灰白管道口往外滴落。
【嘀嗒,嘀嗒——】
屋子裡面很是靜謐。對於周圍的細小聲音與動靜就尤為敏感。
畢楚此時還不知道他已經進了一間鬼屋。
光影斑駁,色彩斑斕又暗沉。看不清晰的景象和昏暗光束暈染成一團。
看似無波無瀾,卻時不時會蹦出來個青面獠牙五官錯亂戴著面具的惡鬼羅剎,更要命的是他們走路都不帶聲,冷不丁就忽然出現在畢楚面前,叫人沒有半點防備。
就是這樣,畢楚竟愣是給嚇哭了。
也因此,一中傳言手眼通天、浪蕩囂張的大魔王有個不為人知的小弱點——他怕鬼。
帶著童年時期的陰影與怯懦,一直被他掩藏得好好的,嚴絲合縫,不被任何人發現。
而此刻,在這個寂靜的昏暗的樓道走廊里,那種久違的顫慄感再次襲來,呼吸聲漸漸清晰可聞,帶著隱忍與悶躁。
光線忽明忽暗,投射在角落裡的陰影處,那暗影不斷放大,張牙舞爪。
即使心裡很清楚明白地知道,鬼是不可能有鬼的,這個地方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樓道走廊罷了。
可是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也還是會害怕。偶或感覺到背後涼颼颼的有什麼東西在跟著,又或者是在某個看不見的小角落裡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在直直盯著。
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了。
畢楚的眼神輕晃了下,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低聲暗罵了句髒話,「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一時腦子抽風了居然放著別的事不幹,要乖乖在這裡等人。
是手機不好玩還是書不好看,回去睡覺它不香嗎?總比在這黑夜裡吹冷風還忍受著不可言說的恐懼感強。
腳步加快,一路小跑著到底下大門口時,玻璃門上一道明晃晃的大鎖鏈等著他,再往看守處瞧,小窗口關得緊實,裡面漆黑一片。
畢楚額間一跳,聲音低沉又啞:「我.操。」
***
課間,周妄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腦袋往同桌路忱那邊側,盡量壓著嗓子用很低的聲音說:「我的天,這什麼情況,大佬怎麼突然來教室了?」
確實很反常,平日里熱鬧非凡班風日下的五班教室,今天格外的安靜,風平浪靜,即使是在大課間,也一個大聲說話的都沒有。
安靜得不像話,特別有種高三學子緊張學習的壓迫感。
天知道畢楚究竟經歷了什麼,他昨天晚上折騰到凌晨三點多才回去,宿舍樓也關門了,不說活人影,深夜裡連個鳥叫都沒有,有的倒是吸人血的蚊子。
最後也只得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網吧包夜,才算解決問題。
此刻他正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睡,腦袋到現在還是暈得昏沉,呼吸均勻平緩。
坐在他周圍的同學一個個的安靜如雞,屁都不敢放一聲。
周妄坐在他斜前方,還能撅著嘴型講話,也算是膽大的了。
路忱沒說話,聳了聳肩,用動作示意他:「不——知——道。」
周妄不動聲色地將椅子挪到最前方,高大身軀擠得跟紙片人一樣單薄筆直,儘可能的做到與畢楚距離最遠,而後才敢繼續說:「你不是和大佬挺熟的嗎?」
「嗯,是吧。」
周妄小心翼翼地又朝後望了一眼,畢楚就像是一個被抽了氣的氣球,沒骨頭似的與課桌親密無間地融合在一起。
周妄的語氣似嘆息似感慨,搖頭道:「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在哪個溫柔鄉裡面鏖戰一夜。」
「……」
「你就不好奇嗎?我跟你說,我特好奇。」
這句話的尾音就不自覺得往上揚。
路忱一直沒說話。
周妄後知後覺地感到有種壓抑感,忽然問:「你說,我這個音量說話,他應該聽不見吧?」
「聽得見。」
后桌的畢楚翻了個邊,輕飄飄地吐出這三個字,帶著濃厚的倦意與鼻音。
周妄:「………………」
***
【路忱:兄弟,對不住了。
周妄: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