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8 狹路相逢。

門被打開。

宋舒睡眼朦朧的往裡走，宋玖拉住她，「你等等！」

「困死了，」宋舒又打了個哈欠，困得不行，「我要去睡了。」

宋玖眼風心虛地往後偷偷看了一眼，還好，人不在。

陽台上的門似乎剛被關上，一陣冷風裹挾著細密雨絲溜進來，吹動門帘都飄了飄。

「你看什麼啊？」

「沒、沒什麼，」宋玖把她往裡拉，順便去把陽台上的門關緊，門帘遮掩上，「不是要睡覺嘛，快點睡，睡眠充足很重要。」

***

翌日。

「昨天晚上我還沒反應過來，你好好的穿那麼長風衣睡覺幹嘛？」

陽光打在樓層旁邊的樹影下，光線斑駁參差不齊。宋舒就扯著個椅子對著窗檯坐，雙手食指與拇指交錯相觸，作出一個取景相框的形狀。

宋玖還在為解決她們的早餐，瀏覽手機上的外賣信息。

手指一頓，木訥訥轉過頭，末了，隨便扯了個理由，「我冷。」

簡潔明了又理直氣壯，反正足夠有底氣，就看不出有什麼破綻。宋玖是這樣想的。

「哦，」宋舒似乎相信了，「這樣啊。」

昨夜那場暴雨過後，樓下水泥地上的深淺濕漉痕迹還未褪去，像是洇了水的墨色山水畫。

地上坑窪里還積蓄著點滴水漬。

日光一點點被湮滅，團疊出一抹一抹的軟白色。

這天氣，看來是又要下一場雨。

原本訂好的那家甜點烘焙店，因為一些原因無法送貨，需要買家親自去取。

宋舒把手中筆一扔，抬頭看向宋玖，「你聽見有什麼聲音嗎？」

「什麼聲音？」宋玖問。

「我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啊，我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等爸媽回來我要告狀！讓你好好照顧我結果就這麼照顧我的？」

「餓死了你賠啊。」

宋玖手一攤，「誰叫你昨天把我們的儲糧都吃了的？」

「我寫作業需要補充腦力和體力，所以就要多吃點東西。」

「家裡有速食麵，樓下也有小便利店，隨便吃點什麼不行？」

宋玖手指搭著下巴想了想，「要不，我或許可以煮點麵條，下個餃子什麼的？」

「別了，我有點怕。」

「……怕什麼？」

「怕我會死。」

「…………」

宋舒從小被宋母管理得不怎麼吃垃圾食品，也最喜歡吃南橋七巷那家店裡的小麵包。

無奈，看一眼外面天色，估計這場雨下來還得等一段時間。

宋玖還是帶上雨衣和一把摺疊傘。

這家店看上去生意不錯，畢竟是開在街頭巷尾的金字店鋪租位里。

兩邊車流涌過，行人道上也不乏有三兩成群的行人走走停停。

視線在店中梭巡一圈，宋玖找到自己點的幾份食品。

之前沒下單，這會兒準備付款。

一隻手扶著，單手拎著購物袋翻出手機。

老天爺似乎格外鍾情某種意外情節，就像是電視劇里才會上演的那般戲劇化。

下一秒鐘，就有一隻鷹爪似的手飛快地從她面前掠過，精準無誤地將她手中那還未拿穩的手機給攫取了去。

突如其來，叫人沒有半點防備。

宋玖低呼一聲，一個轉身，腳下沒站穩，又恰巧踩上了地板上不知哪兒多出來的一灘水跡。

身形當即要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度，來不及反應，不知是哪裡來的一道臂彎從後面托住了她。

天旋地轉。日光一點點被湮滅，團疊出一抹一抹的軟白色。

被人摟腰半抱住，撲面而來的是散進風裡的苦橙葉海鹽的氣息，摻入這周圍冷淡冰涼的空氣味道，淺淺淡淡，讓人聯想起枝頭落了雪的阿拉斯加州松林，清淡又渺遠。

愣了片刻，宋玖抬頭。

四目相對。宋玖更加愣怔了。

稜角分明的臉龐輪廓上，不說話時，眉眼線條中莫名有種說不清的冷厲氣場，帶有壓迫性的。

男人拘謹沉默，只同她簡單對視一眼，便轉移了視線，落在她被購物袋勒出紅痕的手指上。

他垂眸，雙鳳眼微斂，暖黃色光線也照不進那湛黑。

果然這麼嬌弱的，手指頭都被袋子給勒紅了。

畢楚撩了下眼皮，接過她手中袋子。

骨節分明的手指勾過，無意間手指相觸碰。

宋玖縮了下手。

從他懷中跳了出來，頓了頓，站穩了身子。

心跳彷彿漏了半拍。

畢楚笑了下，沒說什麼，轉身追了出去。

宋玖看著他的背影發了會兒愣。

怎麼到哪兒都能碰見這人。

宋玖用身上的零錢買了單，走出去在店門口等。

不一會兒，街道盡頭處走出來個頎長身影。

一手插兜里，慢悠悠地朝她走過來。

臉上冷淡沒什麼表情，宋玖對上那雙漆黑的眼時，才感受到裡面一點薄冰融化過的溫柔。

她下意識的垂下眼。

畢楚拍了下她的肩，繼而挑眉看她，「發什麼呆？」

宋玖尷尬地摸了下鼻尖，「謝謝你。」

伸手要拿過手機和袋子的時候，畢楚忽地抬高了手。

然後她就夠不著了。

宋玖：「…………」

「還給我。」

「你等會兒。」

他一隻手抬起手機，幾根手指勾著袋子，空過來另一隻手扣住宋玖腦袋，不讓她前進。

滑了下密碼，開了。

「嘖，還是這麼聰明。」

「……」

「密碼都沒換的。」

修長指節在上面搗騰了幾下，才把手機扔給宋玖。

宋玖摁開來看，上面添加了他的聯繫方式。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沉默了會兒，沒說話。

本來那點兒被按壓下去的情緒又瞧瞧冒出了點尖。

「以後有事情就找我。」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披散的髮絲軟綿綿的。

「……騙子。」

畢楚挑了下眉，垂著眼眸，淡淡看她。

女孩的眼眶都有點發紅，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一點薄霧。

似乎是積壓了很久的被掩藏被忘卻的情緒一瞬間被勾了起來。

他也沒說什麼，就那麼平靜地看著她。

像是在等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縱容又耐心，等她發完脾氣，然後還是會回到他身邊。

宋玖抽了下鼻子：「你騙了我，說好的一起去玩密室逃脫求平安符呢。」

「自己一聲不吭的就走掉，」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攥緊掐進掌心裡，聲音里因為輕微的抽噎而不穩，「還刪掉了我，騙子。」

畢楚視線落低，目光盯著她緊攥著的細白小手，撈起。

「覺得難受的話就掐我，別傷著自己。」

他一點一點地掰開，指節纖長，指腹白嫩。

乾淨掌心在他手中攤開，出現了幾個月牙似的紅印子。

嘖，還真是細皮嫩肉。

他眼中眸色暗了些，流淌著複雜壓抑的感情。

「我們現在重新去密室逃脫好不好？」

「那家店早就倒閉了。」

「……」

向來驕傲不羈眉目灼灼的男人，此刻眼裡劃過一點複雜的失落和心疼。

沒有預兆的，他微俯下身。

畢楚身高比她高了一截，落下來的陰影有一種壓迫感。

宋玖閉上眼，覆在眼瞼上的細密長睫顫了顫。

他在她眼角落下一個克制又清淺的吻。

蜻蜓點水般，淺嘗輒止。

呼出的熱息拂過她眼尾，帶一點痒痒的感覺。

「這算是安慰么？」

宋玖睜開眼睛，漂亮清秀的眉眼泛著委屈。

「那你還想要什麼安慰？」

畢楚向前進了一大步，瞳仁里流光熠熠。

宋玖下意識後退，靠上了後面的一堵牆。

他們這個位置剛好出於一家店的後面，死角區域，人流並不多。

畢楚唇角挑了起來，笑容帶著一點危險氣息，似乎是很認真地考慮了下，「你想要其他的安慰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手臂撐到了宋玖背後靠著的牆壁上，圈圍籠罩著她，視線一點點下移，落在她嫣粉色的唇瓣上。

宋玖臉頰慢慢變紅，搖頭，「我、我我什麼安慰都不要了。」

他盯著她，薄唇掀起的笑意疏懶。

怎麼還是這麼容易臉紅？

似乎就是逮著她這句話，畢楚神色似笑非笑，「那這件事情就過去了？」

「……你總得解釋一下吧。」

宋玖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怎麼聽起來好像有點笨啊。

他又為什麼要解釋。

頓了幾秒，畢楚已經收起了之前的那點玩味倦懶。

宋玖抬眼，正好落入他微熠的黑眸里，如星河寥落，幾乎要使人溺進去。

「如果我說我是被迫的，你相信嗎？」

那個時候，畢溫然正管畢楚管得緊，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她不能看著他再一次荒廢過去。

人一生中能有幾個十八九歲的青春？在那個最好的年紀里，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還和以前一樣，就那樣整天混日子。

正逢蘇琦生病，需要去國外手術靜養。

畢溫然捎帶著把畢楚也帶了過去。

哪怕他反抗，不服從畢溫然替他安排和規劃好的人生，畢溫然也還是找到機會關了他好幾天，甚至親自斷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手機上的所有聯繫人，都是她一個個刪掉的。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斷個乾乾淨淨，以後別想再鬧騰。」

可沒想到，她越是這樣，少年便越是叛逆。

有一天翅膀硬了，照樣回歸原來的生活。

就比如現在，他偏要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畢溫然也管不著。

這個理由雖然有點敷衍，但是宋玖當然相信。

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相信的。

「季向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嗎？」

他說不是，那麼她就會相信。

畢楚神色猙獰了一瞬，眸色微沉了下來，「你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