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昔年樂途
悠然自得,花間戲蝶,這幾個詞兒,倒是咬文嚼字,文縐縐了些,令路恆生對老伯刮目相看。
老船夫的底蘊。
老伯聽路恆生說完,又緩緩低頭,問道:「公子既然隱居在潛龍山下,想必對那一座上很熟悉,可是知道山上有座神女廟?」
「這個……,小生自然知道,便是座落在潛龍山尖頂峰,每逢初一十五,前往上一炷清香。」
說完這句,他望了顧直一眼,轉頭問老伯,「老伯您也知道?」
老伯笑道:「自然知道,神女廟雖說地潛龍上頂之前,極少有人問津,聲名不大,但老漢是知道的,年輕想過去打獵,所以也曾上去過,離此處路程是有些遠,最少需要半日路程,想必老漢說的不錯吧。」
路恆生尋思來,他跟顧直離家出來多時,算將起來,必是要超過半日了吧。
也許,是只有半日路程,他跟顧直走的慢,又是夜裡,總有些不便,中間出了小插曲,遇到了小雪姑娘。
老伯搖頭,又道:「如今老漢年邁,又常年在水中作業,腿腳得了風濕,偶偶作痛,早已沒有年輕時候麻利,行動沒有年輕時不便。」
老伯掰了掰手指,又摸了一把雜色短須,便呵呵一笑,「想想有十多年了,也未曾去過潛龍山了,,也不知神女廟如今怎麼樣,聽說跟秦淮河有些淵源,也不知指的是什麼?」
路恆生尷尬的笑了笑,道:「自然挺好。」
總不能跟別人說,神女廟被昨夜的巨雷,炸開了一個大洞,神女像也被擊掉了一半吧。
老伯低頭,「神女廟相傳千年,在此一帶,已是絕無僅有的古廟了,神女的傳說,更是家喻戶曉,流芳千古,只不過,神女地處山巔,山道迂迴蜿蜒,交通多有不便,想必山上祭拜神女的香客,少了許多吧。」
路恆生道:「神女慈悲,自然不會計較這些。」
老伯點頭,笑道:「神女法力無邊,神通廣大,且有一顆悲天憫人剩之心,自然不會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般見識。」
路天生愕然,心道:「老伯既有這般見底,果真是秦淮水上出高足,既是粗衣麻布,倒也不能小覷了。」當下頷首點頭,道:「老伯高見。」
老伯呵呵一笑,起身走到船頭,巡看了一下高帆,粗略檢查了一下,又折回船中,喝了一口茶,又問道:「說起花山鎮,比起來,地方雖小,有道是『有龍則靈』,轄區治理好,名望高者勝多,所以花山鎮在江州一帶,頗具名聲,公子既然在江州花山鎮出生,想必對那個地方要熟悉一些,鎮上有名的幾個大戶,公子應該知道一些。」
路恆生嘆息了一聲,道:「說來有些遺憾了,小生雖然在花山鎮出生不假,但無緣相守,離開時,不過是一個小小頑童,幼年的記憶,在腦海中,早已模糊不清,不過老伯若是想問是,小生定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跟老漢閑聊一些也無妨。」
老伯點頭,笑道:「公子真是一個好人,想必亦是和神女一般的心地善良,便是沖著這花,公子這趟,算老漢的了。」
「老伯謬讚了,神女乃是天上仙子,小生一屆凡夫,豈能與之媲美。」路恆生忙擺手搖頭,道:「老伯行船不易,也是勞頓的生計,又耽擱了時間,豈能讓您白白忙活了,給老伯算個雙分子才對。」
「公子謙虛了。」
老伯哈哈大笑,道:「這般說來,豈不是說老漢我是一個貪財之輩,公子既然是個讀書人,必是知道古話有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日在此淮河相遇,認得公子,還閑得小哥將七花坊之事,老漢已經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區區一趟行船,消磨淺淺光陰,渡一段有緣,算的了什麼。」
路恆生與顧直對望了一眼,拱手笑著回應道:「老伯您可是言重了,若是渡緣,小生自然領受了,我們也聽您說了不少,增長了不少見識,也得感謝老伯指教,免得日後成了井底之蛙,若是說起來,相得益彰,不分彼此。」
「公子是個讀書人,說的有理,那老漢也領受了。」
路恆生讓顧直給了船錢。
老伯憨笑,接了過來,只收了該要的那部分,喜滋滋地放進了懷中,又問:「公子既然在花山鎮出生,想必對那邊有些了解,不知公子可知道鎮中大戶,路府?」
路恆生聽到這兩個字,不由地心頭一蹙,微微顫動。
「路府?」
老伯說的,是自己那個家么?
老伯看了路恆生,以及旁邊的顧直,見二人目光閃爍,不由地眉頭一皺,心道:「難道是老漢剛才說錯話了嗎?」。
他尷尬的笑了笑。
花山鎮,本家。
路恆生怎麼會不知?
說起路家,該是他對清楚了解的地方了,他的腦子裡,瞬間湧現出了兒時的記憶。
嚴父慈母,他總是鬧騰不少。
高牆大院,深宅淺草,後院娘親栽種的蘭花,還有他時常玩火,把大黃的狗棚不知燒掉了幾回,無奈,都是阿壽叔叔修好的。
「公子難道不知?」
路恆生沉入記憶,老伯鎖著眉頭,追問了一句。
路恆生頓然回神,俊朗的面額上,微微動容,見自己失了神態,嘴上淺淺苦笑,忙答道:「老伯說的必定是鎮上的大家路府,小生算是知道一些,但是不多,畢竟年數久遠,知道的不多。」
他知道,莫過於兒時那些記憶,如此他只能是苦笑。
老伯「哦」了一聲,皺了皺眉頭,「想必公子那時年幼,不知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論起來,那時花山鎮能在江州享有名聲,源於鎮上的路府。」
路恆生點頭,微微淺笑作答,並未說話,實則內心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老伯又道:「老漢雖未去過,但聽聞,在花山鎮,說起這個路府,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說路府門庭寬闊,厚待鄉里,廣濟外戶,修橋鋪路,是一門難得的積善之家,且綿綿數代,儘是菩薩心腸,世人傳頌。」
聽到老伯這般說,一旁顧直正要跟上話頭,路恆生忙對著他搖了搖頭。
顧直生性耿直,見有人這般稱讚老爺夫人,自然要跟上幾句,添點他知道的,卻見少爺搖頭,只好又退到一旁,悶著頭,不吭聲了。
老伯繼續說道:「聽聞老爺仁善,只要找到他的,無論多少,都會接濟一二,至少皆有度人溫飽,昔年,老漢家中貧瘠,食不果腹,難有活計,奔著活菩薩的名聲,也曾想過,到花山鎮謀取生計,奈何路程遙遠,家中老母需要照料,走不開,才打消了這個念頭,在此處行船營生。」
路恆生聽老伯這樣說來,倒使他兒時的記憶,綿綿湧現了出來,更加清楚晴朗些了,腦海中,都是爹娘布施的場景,記得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但那時還小,別說是幫襯著了,都不知道,這些人是來幹嘛的客,且還不忘調皮搗蛋了些,惹得府中雞犬不寧。
直到,路恆生遇見了玉湘荷,他才知道,原來那些人,其實和玉湘荷一樣,都是走投無路,無家可歸,來尋求幫助的人。
路恆生想起這些,隱隱哀傷,從心底湧現了出來,他緩緩點頭,「原來如此。」
老伯又道:「是啊,那些年頭,雖然比現在好一些,但天下紛爭,時局動蕩,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民不聊生,流離失所,所以,那時的花山鎮,便是一個慈悲凈土,一片人間天堂,百姓們人人嚮往,個個寄望,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