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長
花山鎮城北外的大道上,昏暗的燈光,兩道人影跨步小跑,一前一後,氣喘吁吁。
前面那人身材中等,一身素布藍衣,面露微白,下顎尖瘦,留著寸許長須,約莫四十來歲。後面那人身段微胖,前額豐滿,臉上紅潤,雲髻的頭髮上插在一直朱釵,著一襲黃段綢衣,頗有富態,和中年男子年齡相仿,也是四旬左右的年紀。
那中年男子,是路府的管家劉吉,他右手提著松油燈籠,左手按住肩上的包袱,疾步奔走在前面。
緊跟在他後面那富態中旬婦女,隔壁黎山鎮頗有名氣的劉穩婆了。
夜,深的寂寥。
劉穩婆和劉吉算是近親,是有了這層關係,才願意黑燈瞎火的,摸著夜色來花山鎮給路夫人接生,當然,還有便是路府出了讓她無法拒絕的高價。
花山鎮雖與黎山鎮比鄰,且城北又與之交界,但常言道:「望山跑死馬。」距離也著實不短,且兩鎮之間多數高山峻岭,道路窄小,幾段狹長的山道還未經修繕,去不了馬車,只能徒步行走,即使劉管家馬不停蹄似的奔走。
到了花山縣時,已是夜黑人靜,摸不著路了,劉吉又怕耽誤正事,這才提著油燈,催促劉穩婆加快行程。
劉穩婆自是不依,時而放慢速度,時而蹲在地上懶著不走。
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短的時間內,走了那麼長的路,著實也是不易,腳丫子早就磨破了皮,發些牢騷自然情有可原。但這關乎人命的大事又不是兒戲,豈能怠慢的,又想到路家出手極其闊綽,這白花花的賞銀,足有五百兩之多。
自古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劉穩婆也不是例外,便只好咬緊了牙關,深鎖著粗眉,跟著劉管家又加快了腳步。
夜雖黑,還好劉管家在路府這些年,劉穩婆也來過幾次,故而這一段路程也算熟悉,劉管家更不用說的,常在此道上行走慣了,二人便輕車熟路,又行了幾里路,已在大道上了,遠遠便見高掛著燈籠的鎮牌。
二人總算鬆了口氣。
突然,一道黑影在劉管家的松油燈前一晃,一張如刻著詭異形狀的牆一般的臉,猙獰的出現在他眼前。
夜裡的鬼魅……。
黑影,黑帽,一雙如高掛在夜空中閃爍的紅燈籠似的眼睛,閃爍著紅光。
呼,一陣陰冷的風吹過。
黑影突然「嘿」的叫了一聲,比老鴉的叫聲還要驚魂,那聲音,彷彿是從十八層地獄里傳出來的一般驚恐。
黑影一晃,他那張猙獰的臉,只差一個小指的距離,幾乎跟劉吉的貼在一起。
劉吉提著燈籠的手抽筋似的簌簌發抖,雙腿也不聽使喚,就像灌了沉重的鐵鉛一般,他愣在原地。
想來是劉吉活了近半輩子,也未曾見過這等驚恐可怖的畫面,他的牙齒噠噠作響,臉龐因害怕而形成扭曲。
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像朝露一般凝聚成滴,一顆顆從他的臉頰上滾落下來,滴在街道的青磚上。
「嘀,嘀,嘀。」
「鬼啊。」
劉穩婆大喝,也沒管被嚇得直抖索的的劉吉,轉身拔腿就跑。
黑影冷哼,也不看她,突地伸出右手,「咻」的一聲,瞬間變得修長,向劉穩婆抓去,劉穩婆被嚇的跑的很快,幾乎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腳上。
誰知那黑影的手,卻也是變得極長,瞬間就要到劉穩婆跟前。
「鬼啊。」劉穩婆回頭,見一隻奇長的手緊跟著她,頓時嚇的雙瞳爆出,嘴巴張開,臉頰扭曲。
劉穩婆也是活了那麼多個歲月,哪裡見過這等詭異的事情,幸好她膽子是要比劉管家大一些,閑暇時也喜歡跟一群大老爺們,坐在茶樓酒肆,聽說書的講一些山景鬼怪之事,要不早就嚇暈闕過去。
但也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又沒有親眼見過真實地。如今見到黑影和那形似隨風就長的鬼手,嚇的也是剩下半條命,哪管的了誰家生子,誰給的賞錢多,當然是保命要緊。
也不管還愣住在那裡的劉吉,一個勁地往回跑。
豈料黑燈瞎火,又嚇的匆匆忙忙地,不知道是踩到了碎石滾木之類的東西,一個踉蹌,便摔了個狗吃屎,趴在了地上,劉穩婆頓時感覺一陣心痛,「哇」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門牙被磕斷了兩顆,腿上傳來一身刺痛,且還能感到汁液流動,是被什麼東西刮到,血流了出來。
這層感情的買賣,算是要賠大了,說不準還的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劉穩婆想到,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咻。」
劉穩婆「哇」的叫聲還未停息,黑影那變長的手馬上殺到,他又豈會管她如何哭聲凄慘,手腕向上一揚,便掐住了劉穩婆的脖子,「嘿」,他又冷笑了一聲,這聲音雖然隔了兩丈多遠,卻是在劉穩婆耳畔響起,催魂的無常一般恐懼。
黑影微微一縮手,稍一用力,劉穩婆瞬間感到窒息,與外界氣流隔絕,口裡吱不出聲來,蒼白的臉上因充血變得通紅。
剛嚇愣在原地的劉吉回過神來,見劉穩婆被掐地泛白了魚眼,舌頭也伸了出來,心想,這還得了,依此情形,不需要多時,劉穩婆怕是要去地府報道了,哪還能管的了夫人生子的事。
「咳。」
劉吉雖如腿腳發軟無力,手還在顫抖,但見劉穩婆被掐的快不行了,又想起府中主母那如鼓般聲尖叫的聲音,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便鼓足了勇氣,抓起旁邊的一塊土磚,狠狠地砸向那道黑影。
「啪。」
那黑影也不躲閃,任由土磚砸來。
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土磚砸在黑影身上,竟然如砸中空氣一般,「啪」的一身,掉在了地上,瞬間變成了粉末,隨著一陣夜風,飄然吹散在四周。
這下,劉吉瞬間冷汗這陣泌出,大思不好,「果真是見鬼了。」
鬼,他的里心馬上結了一層寒霜,手腳顫抖的更加厲害,跟發羊癲瘋似得直晃。
黑影看了一眼劉吉,那雙閃著紅光,燈籠一般的眼睛,肅殺,一抹鮮紅的殺氣騰升。
「咻。」黑衣瞬間在黑色的蓬衣里閃電般的伸出左手,微微一抬,便也掐緊了劉吉的喉間,劉吉頓時感到一陣眩暈,眼眶裡的泌出淚來。
「咳。」劉吉嘴角的縫隙中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嘿,要怪就怪你們命不好。」黑影猙獰地說道,便雙手同時用力。
「咔擦。」一陣輕微的聲音從二人喉嚨里發出。
想來二人的命運到此結束了。
「呤。」突地,一道白光划空而來,是劍鳴聲。
飛來的劍,發著濃厚的白色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圓弧,回身向黑影的雙手劈去。
黑影大驚,知這劍可比劉吉的土磚凌厲千萬倍,不敢輕視,瞬間斷然收回了掐在劉吉。飛劍落空,劍尖上挑,回身又向黑影刺去。
黑影不敢硬接,但要刺中他,豈非易事,卻見他微微一台腳,一個閃身,便躲過了長劍,這般輕盈,想來是修為極高。
夜下,一道人影輕輕飄落,擋在了劉吉二人身前。
劉吉沒有了喉間桎梏,直吸幾口氣,道:「謝謝道長。」
來人一身灰色粗衫,乾淨利落,頭挽著沖雲髻,腳穿靸鞋,一張慈眉善目的臉,留著三字長須,約莫六十來歲。
劉吉認得來人,便是紫雲山上清凈觀的一凈道長,曾有緣見過幾次,雖不深交,但算是相識,更知道的是,一凈道長法力高深,且有慈悲之心。
劉吉叩拜,千恩萬謝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一凈道長微微低頭,「路夫人難產,你帶著劉穩婆快些回府。」
劉吉聽言點頭,扶著驚魂未定地劉穩婆,謝罷,匆匆向路府趕去。
黑影冷哼了一聲,道:「想走,怕是沒那麼容易。」「刷」的一聲,從袖中露出一把飛鉤,速度奇快地向劉吉抓去。
一凈道長見狀,一個閃身,便迎了上去,長劍劃出一片劍光,把飛鉤擋了回去,二人便纏鬥了起來,黑衣身形矯健,手段詭異,飛鉤上的功夫,忽近忽遠,看似簡單,卻招招都是奪命的路數,又急又快,「鐺。」兩種兵器相接,發出一陣陣純響。
想來那一凈道長也不是省油的燈,修行了數十年,道行著實高深,消瘦的身形身法卻是極為靈巧,揮舞著長劍挑起一片個白色的劍光,便把黑影詭異的飛鉤功夫一一化解。
二人相互拆了數招。
「咻。」黑影突然收了飛鉤,一撩長袍,眨了一下那對燈籠般的大眼,冷冷道:「是你,一凈,又來壞本座的好事,就不怕當年的事,看誰還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