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亂相紛呈

第二章 亂相紛呈

()正院的偏廳,丫鬟們端著早膳魚貫進來,放滿整整一桌,又陸續退了出去。老夫人對曼雲說:「不用你侍候,你也去吃早飯,留個小丫鬟在門外就行了。」曼雲應聲退出,老夫人低聲問阮弘:「他當真是昨晚回來的?」阮弘喝了一口粥,說:「聽說如此,跟著晉王一起回來的。」老夫人默然片刻,說:「倒是有本事,跟晉王都攀上交情了。」「不只是交情,我聽說他現在就是晉王麾下的興平軍里。」老夫人納悶地問:「原先不是聽說在趙將軍的西路軍嗎?」阮弘搖搖頭,說:「我也是不知。」「弘兒,你多留個心眼,瞧瞧他跟晉王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他母親的事,他恨我入骨,如今翅膀硬了飛回來,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母親不用擔心,有孩兒在,定不會讓他亂來。」正說著,門外小丫鬟傳報:「老夫人,三老爺來了。」老夫人收斂臉上的擔憂之色,堆起一臉慈祥的笑容,看著大踏步進來的阮馳。阮馳也收斂方才的殺氣,跪下向老夫人行禮。「孩兒給母親請安。」「好孩子,起來,起來,讓母親好好看看。」老夫人離座扶起她,慈愛地打量著他,「高了,結實了,也黑了,都快認不出來了。你這個狠心的,一走六年,都不回來一趟,可知道我日夜提心弔膽的,老太爺生前最疼愛的就是你,若是有個好歹,我怎麼向老太爺交待呀?阿彌陀佛,幸好你終於平安歸來,以後乖乖地呆在京城,軍中的差使還是辭了,咱們詩書傳家,不興這套打打殺殺的。」說到最後,眼角都濕了。阮馳也紅了眼圈,說:「孩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老夫人掏出手絹,抹抹眼角,說:「既然知道我擔憂,便不應該去什麼西北投軍。咱們阮家雖說不是公侯郡王,也是百年詩書世家,家大業大,不用學沒有出路的平頭百姓,討這個刀口舔血的日子。便是你沒有才能,也有你一份家業,一輩子吃穿不窮。何況你還是個有才的,老太爺在世時,常說你將來是瓊林宴的簪花郎,如今卻……」掩出嘴巴說不出話來。提到父親,阮馳也黯然流淚,說:「是我辜負父親的期望。」阮弘扶住老夫人的肩膀說:「母親不要難過了,如今三弟好好地回來,且又掙下一份軍功,也是為我們阮家長臉了。父親泉下有知,定也感到欣慰。再說,好好一個團聚日子,搞得哭哭啼啼,反而不美了。」阮馳抹掉眼淚,附和地說:「母親,大哥說的是。戰事已平,以後孩兒也不會再去邊疆,一定在母親膝下盡孝。」老夫人一聽盡孝膝下,都哭不下去了。阮弘又好言好語,她趁機收了眼淚,三人分別坐下,叫進小丫鬟添了一雙碗筷。老夫人挾了菜放在阮馳碗里,說:「多吃點,我聽說軍營吃的都是粗糧,也難得你居然沒瘦,還長胖了點。」「謝謝母親。」阮馳挾起菜放進口裡,慢慢在咀嚼著,忽的想起自己離開家門去西北投軍的路上,因為錢財耗盡,什麼都吃過,農家的豬食、田裡的耗子、山裡的野果子……正想的出神,聽到阮弘在叫自己:「三弟,三弟……」他凝神說:「大哥請講。」阮弘問:「我原先聽說你在西路軍,怎麼這回倒是跟著晉王一起回來的?」阮馳說:「半年前,西路軍與興平軍一起在鎮戎迎戰北戎敵軍,我與晉王曾並肩作戰,而後晉王調我去他麾下。」「便是殲了戎敵十萬人馬那一戰?」「正是。」「十萬人馬?」老夫人說,「阿彌陀佛,今日我殺你,他日你殺我,何日是個頭?」阮弘知道老夫人不喜歡血腥,說:「母親放心,經此一戰,戎敵傷亡慘重,短期內都不會犯我大周。」「那就好,那就好,我一聽打殺就心悸。弘兒,你還是給馳兒找個衙門裡的差使。」「母親不必著急,三弟這才剛回來,且讓他好好歇息歇息。」「是這個理。」老夫人想了想,吩咐小丫鬟,「去把曼華和秀平叫過來。」小丫鬟出去,一會兒帶進兩個青春貌美的丫鬟,衣著打扮比普通丫鬟要精緻,款款地向三人行著禮。老夫人拉起其中一個柳眉杏眼的丫鬟說:「馳兒,你院子里沒有個知冷知熱的屋裡人,我不放心,這丫頭一年前我從人牙子那裡買來的,琴棋書畫都懂點,是個知情識趣的,叫曼華,以後就讓她服侍你。」阮馳瞟了曼華一眼,見她樣貌出眾,顯然老夫人花了不少心思,心裡冷笑一聲,嘴上則爽利地說:「多謝母親。」老夫人鬆開曼華手,說:「丫頭,去,服侍你家三爺吃飯。」曼華羞紅了臉,走到阮馳身後站著。老夫人把另一個丫鬟推到阮弘身邊,說:「弘兒,你身邊那幾個都有些年頭了,性子憊懶,服侍你也越發不上心了,我也給你備了一個。」阮弘有點詫異,但看秀平青春貌美,心裡也是喜歡的,當即道謝。吃完飯,阮弘帶著秀平,阮馳帶著曼華,都回各自的院子。大夫人看到阮弘帶著秀平走進來偏廳,愣了愣,問:「秀平怎麼來了?可是老夫有有事?」秀平搖搖頭,雙頰飛紅地瞟了阮弘一眼。大夫人頓時明白了,心裡彷彿被人捅了一刀,狠狠地瞪阮弘一眼。阮弘拉著她裡屋,邊脫朝服邊說:「母親的意思,我不好推辭,你看著辦。」脫下朝服,換上官服走了。大夫人暗暗吸口氣,壓下心裡的怒火,走回偏廳,說:「來人呀,把秀平姑娘先帶到耳房歇著。再去把魏媽媽請來。」魏媽媽來的很快,在路上就聽小丫鬟說了,所以一進來看到大夫人滿臉怒容,一點也不意外。大夫人是她從小奶大的,感情深厚,一見她,眼圈微紅地說:「這日子越發是沒法過了,又是栽贓,又是送人,她就沒個消停的。」魏媽媽拉著她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茶,說:「大姑娘先別生氣,老夫人就盼著你生氣呢。」大夫人說:「你叫我怎麼能不生氣,這回居然都直接讓老爺把人帶回來了,置我臉面於何地?這下人還不都得在背後笑話我了?不行,我得去問個清楚……」說罷,站起來要走。魏媽媽一把拉住她,說:「大姑娘,老夫人就等著你生氣,跟她鬧,她正好給你來個忤逆尊長的罪名。」大夫人說:「媽媽,你叫我如何咽得了這口氣?」魏媽媽說:「大姑娘,你把菱塘田莊都給奪過來了,便是受她點氣又如何?」大夫人搖頭說:「這可難說了,許寶樹家這回遭了事,我怕田莊的管事們都得生二心了。」「這麼說來,五姑娘中毒那事,當真是她設下的局?」大夫人說:「不是她,便是那個肥婆。若是那個肥婆乾的,她就是順水推舟了。我這麼多年真心侍候她,卻結這麼個果子,當真是叫人寒心。」「大姑娘呀,那你準備怎麼辦?如今許寶樹一家從郊外回來,在二門外跪著呢。」「叫人趕出去。」「大姑娘。」魏媽媽著急地說,「你要是把許寶樹一家趕走了,豈不是遂了她們的意?才會真讓其他管事生出二心。」大夫人煩躁地說:「那你叫我怎麼做?槐花都在官府里認了,明知道遂她們的意,我也得辦了。沒有將他們賣成賤奴,已算是好的了。」魏媽媽說:「大姑娘何不打發他們回舅老爺家裡,讓舅老爺安置呢?」大夫人想了想,說:「這可不妥,槐花也死了,這下毒謀害主子的罪她背定了,若是讓大哥收留許寶樹一家,傳出去於我和大哥的名聲不利,先不說老夫人,便是大老爺這關也過不去。」「唉。」魏媽媽嘆口氣,「姑娘當初就不該讓她們把槐花送官,如今是死無對證了。」大夫人恨恨地說:「你當我願意?形勢壓人,她們都不肯等大老爺回來,就急急地送了官,當晚槐花就畫押認罪,上弔死了,都不知道她們塞了多少銀子。只怪我當初想照顧著許寶樹家的,把槐花弄到五丫頭屋裡,誰知道她是個不長心眼了,送了自己的命不說,還連累了我。一步錯,步步錯,媽媽,我也是沒有辦法。」「我知道,我知道,只怪她們太過狠毒,居然想到給五姑娘下毒。」大夫人說:「若是一般的過錯,又怎麼能動得了許寶樹一家?」「若是五姑娘死了怎麼辦?」大夫人擺擺手說:「那個爛泥,便是死了又如何,無足輕重,倒是更好嫁禍我。媽媽,你往常說我心慈手軟,我總不服,如今看來,當真是的。」「如今醒悟倒也不遲,大姑娘還是早點謀划,可別又讓人給坑了。」大夫人斷然地說:「媽媽放心好了,我王娟也不是好惹的。」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夫人皺眉說,「定是二丫頭來了,媽媽,你先退下去。去二門跟許寶樹家說一聲,讓他們趕緊走,到時候讓府里的下人拿著棍棒攆出去就太不好看了。」「是,大姑娘。」魏媽媽剛退出,二姑娘急沖沖地進來了,嚷嚷著:「娘,我聽說祖母給爹送了一個丫頭。」大夫人責怪地瞪她一眼,說:「嚷的更大聲一點,讓整個府里都聽到最好了。」二姑娘悻悻地說:「祖母還嫌咱們這裡事不夠多呀?」「這事原不該你管,你就安心讀書繡花,嫁個好夫婿給我撐腰就行了。」二姑娘氣呼呼地坐下,把手裡拿著的信扔給大夫人:「門房送進來的,是大舅舅的信。」大夫人撕開看了一會兒,略有所思。二姑娘問:「娘,大舅舅說啥了?」「他說,親事可行。」「那好呀,趕緊把小五嫁出去,看到她我就厭煩。」二姑娘歡喜地說。大夫人搖搖頭說:「如今我要是跟老夫人提這事,指定不成,還是再等等。」「夜長夢多,娘,可不能等,先定下來才行。」二姑娘著急地搖著大夫人的胳膊。「你急什麼?」大夫人說,「再說,你比她年長,要定也得先定你的。二丫頭,一晃眼你都十四歲了,明年也該及笄,延平侯府的謝二少爺如何?」二姑娘雙頰飛紅,說:「哎呀,娘,我忘記喂畫眉了。」說完,飛快地走出大夫人的屋子,心裡猶如揣著一頭小鹿砰砰砰地跳著,腦海里想著事,腳下便亂走。等定下神來,發現已經走到阮府西北角了,她埋怨地看著春雲說:「怎麼走到這裡來了?也不出一聲。」春雲笑嘻嘻地說:「姑娘從大夫人屋子裡,一直在偷偷笑著,春雲那敢打擾?」「我偷偷笑了嗎?」二姑娘摸摸臉問,見春雲一臉促狹,知道上當了,當即揮手佯勢要打,春雲慌忙躲閃。正鬧著,見不遠處過來一個人,左右張望,鬼鬼祟祟,二姑娘定晴一看,不正是湯婆子嗎?朝春雲使個眼色,春雲上前揪住湯婆子過來。湯婆子見是二姑娘,連忙哈腰行禮。二姑娘冷冷地問:「我問你,你如今不在內院當差,進來做什麼?」「老奴,老奴……」湯婆子囁嚅半天,「老奴只是來逛逛。」「大膽奴才,還想糊弄我?」湯婆子嚇得連連搖手說:「老奴哪裡敢糊弄二姑娘呀?」二姑娘啪的給她一巴掌,說:「還想騙我,你跟五姑娘合夥起來糊弄我,真以為我不明白?」湯婆子捂著臉說:「冤枉呀,當真是冤枉呀,二姑娘。就算老婆子不長眼睛,也分得出尊卑貴賤,哪能為五姑娘糊弄二姑娘?」「如此說來,你是毫不知情,是小五糊弄我了?」「姑娘明鑒。」二姑娘想了想,說:「怎麼可能?就憑她那漿糊腦袋。」雖說這兩回接觸,阮碧迥異於過去,但是十幾年根深柢固的印象,一時間很難改變。「二姑娘您可錯了,我跟您說,五姑娘的腦袋如今可好使。」湯婆子眼波一轉,「二姑娘,有件事情,您不知道?」便把阮碧制服槐花又裝病的事情說了一遍,二姑娘聽得勃然變色。「你說她早就知道槐花要害她?她並沒有中毒?」湯婆子點點頭。二姑娘恨恨地說:「好個小五,真真歹毒。」湯婆子使勁點點頭,說:「二姑娘一定要小心,五姑娘心機深沉,手段毒辣。」二姑娘想了想,對春雲說:「賞她。」又對湯婆子說,「你看著她點,若是她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報給我知。」湯婆子使勁地點著頭,接過春雲遞來的五百文,只覺得臉上那記耳光也辣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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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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