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茉莉花開

「喂，臭和尚，你整天板著個臉給誰看啊？你笑笑啊！你笑笑啊！」

「茄離，你師父幹嘛給你起個這麼難聽的名字？」

「茄離茄離，你整天化緣又化不了多少，我們一起搶個土匪窩就能養活你們寺廟了。」

「臭和尚，你幹嘛不讓我殺了他們？」

茄離每天聽著這小姑娘說話，以前那些無關緊要的也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可每當涉及佛家道義的就要和她講講道理了。他停了下來，轉過身，把小姑娘嚇了一跳：「你怎麼不走了？啊啊啊，你放我下來！！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茄離把她放在了一塊石頭上讓她坐著。論武功，茄離和她還不知道誰高誰低呢。他看著小姑娘腮幫子鼓鼓的，但眼裡還清明的很，知道她並未生氣。於是並未回應，只是雙手合十，對上她的視線：「佛家不求殺生，縱然他們侮辱我，但…」後來又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茉莉並沒有聽下去，要不是看在這和尚救了她的面子上，她才不會跟著一個羅里吧嗦的臭和尚一個月還保護他。

「我如此說，姑娘可明白？」

「明白明白，煩死了，什麼佛家，我又不信佛，我就不信了，別人要殺你你給他講佛理他們聽嗎？你這婆婆媽媽的還不如我這簫管用！」說著茉莉摸了摸她的簪簫，不屑寫在了臉上。茄離也沒指望這小閻王能聽進去，嘆了嘆氣，又轉身向前走去。茉莉見了也跳下來跟著他跑去。茄離剛遇見茉莉的時候，茉莉全身是傷不知是死是活，周圍是一群死去的動物，他心裡暗道幾聲阿彌陀佛，正想轉身走去，一隻手拉住他的褲腳，雖然微弱但他還是聽到了:「臭，臭和尚，救命…」

想到這兒茄離不禁笑出了聲。茉莉不解:「你笑什麼？」

茄離也不扭頭，很酷的繼續走著:「我想起第一次救你的時候，你都奄奄一息了還罵我臭和尚。」

茉莉重重地哼了一聲，雙臂交叉，小聲嘀咕一句：「那你不也救了我…」都是拓拔昊的餘眾，不足為慮。

茄離又說:「救人一命…」諸如此類，又開始講起來大道理。

茉莉捂上自己的耳朵，兀自向前走去。

他們在外化緣已經一個月了，茄離說師父讓他出去外面見見世面，途中救了茉莉，茉莉醒了以後非要跟著茄離，說是要保護他。茄離哭笑不得，其實論起武功，茄離的師父是寺里的方丈，還有一位從十年前就開始教他功夫的那位奇人，就這兩位所授，就足夠他獨自闖蕩江湖了。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再過半個月，他就可以返回寺里，完成第一次的歷練了。到時候他也可以把茉莉送回安京。這一個月他多多少少也聽明白了，茉莉是紫怡郡主，這次是跟誰慪了氣才跑出來的，一個姑娘在外，總歸不安全，上次埋伏茉莉的那幫人也不知會不會捲土重來，還是皇都安全，大小也是個郡主。

「茉莉姑娘，你可知是何人要殺你？」

茉莉何等聰明，一聽他說這話就心裡有了些計較，眼睛骨碌碌地轉，隨即明媚一笑：「那自然是我皇兄啊！要不我為何逃出來，你可別想把我送到安京，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了。哎呀，你只管化你的緣，等你回了寺廟我就，我就…」

茉莉嘀咕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咬著手指甲不知道說些什麼為好。茄離見她不說話，正想繼續向前走，突然後面傳來一陣低低的哭聲，他急忙回頭，看見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茄離看著她這樣，心裡異樣，不知什麼感覺，只走上前去，彎腰柔聲問道：「茉莉，怎麼了？」茉莉一想到以後不能和他在一起，心裡莫名地就難受了起來，眼眶裡的淚水就可惡地涌了出來，這時看見茄離卻面無表情，心裡不痛快，登時撲到他懷裡，一股腦把鼻涕眼淚都抹到他衣服上，又跳出他的懷抱，狡黠的看著他狼狽窘迫而不知所措的樣子，好玩極了，哈哈地笑出聲來。其實小姑娘一撲倒茄離懷裡的時候，茄離全身都僵硬了，心裡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反覆復好幾遍，但真當小姑娘離開他，他只覺得少了些什麼，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整整衣袖，繼續往前走。茉莉覺得無趣，低罵一聲：「可惡。」隨即也追了上去。

時光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回寺廟的日子了。這幾天茄離和茉莉緊趕慢趕，終於到達了普駝寺。你說這普駝寺，它不是普陀寺，沒想到是個盜版的。不過茄離看多了也就習慣了。都是普及佛法惠及眾生的嘛，想來佛祖不會怪罪。這盜版的普駝寺香火自然少很多，平常都靠寺里自給自足。今日也是這樣，一路上都沒看見什麼人，茉莉跟著茄離，山路彎彎繞繞，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彎道終於到了山林深處的寺廟。看著廟門，茄離心中感慨萬千，雙手合十，垂頭閉眼，低聲語道：「阿彌陀佛。」茉莉水汪汪的眼睛呼呼的眨著，聽到這話眸中有些不滿，罵他一句：「迂腐不堪。」

茄離無語，心中暗想，你用錯成語了吧，嘴上只說:「快進去吧。」

茉莉負手，對著茄離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進了寺里。

進了寺廟也沒什麼人，只幾個和尚在掃落葉，寺廟歷經百年風霜，顯得有些陳舊破落，再加上清晨氣溫低，倒顯得有些陰森，讓茉莉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茄離對茉莉說：「我要去拜見師傅，姑娘在這兒等我，待我稟明師父再送你回安京。」

茉莉大怒：「你就這麼希望我走？」

茄離回：「佛家不是姑娘久留之地。」

茉莉聽不進去，點了點頭，眼中帶淚，後退幾步，步伐踉蹌:「不用你送！臭和尚！死木頭！」隨即離去，走的時候還把人家剛掃好的落葉堆給踢散了。掃地的和尚面面相覷，不知這姑娘所為何事。

茄離搖了搖頭，心中一痛，但並未在意，轉身去見師父了。

話說茉莉怒氣沖沖地跑開，走了一陣又後悔起來，回頭看看深處的寺廟，咬著牙說:「臭和尚，不讓你送你還真不送！」又跺了跺腳，轉身回去了。不過也並未進寺廟裡面住著，而是找了一個山洞，摘下簪簫，吹了一段，洞口走來兩隻狐狸，都是純白的毛，洞口還趴著一隻老虎，守護著吹簫人。茉莉累壞了，趴在狐狸身上睡著了，另一隻趴在茉莉身上，為她保暖。醒來已是黃昏，暮色四合，餘暉從洞口曬進來，狐狸的皮毛也變成了金黃色的。茉莉的睫毛動了動，終於睜開了眼睛，眼裡清澈一片。茉莉順著狐狸的毛，自言自語道:「有點餓了耶，哼，臭和尚就記得他師父，都不來找我，那就去他那兒蹭點吃的，你們說好不好啊！」

茉莉放了狐狸和老虎回家，自己撣撣灰，起身朝寺里走去。

山裡面靜極了，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山風乍起，混著血的甜味，茉莉鼻子靈，心想不好，頓時清醒，提氣飛身，匆忙向廟裡趕去。等她看到寺里的慘狀，心裡突然慌亂了起來，她在死人堆里翻了一個又一個，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的眼裡又蓄滿了淚水，邊找邊罵:「臭和尚臭和尚，你快出來啊！」

「師父！」只聽耳邊有人喊了一聲，茉莉稍愣，回過頭看見跪在他師父身邊的完好無損的茄離，心中喜悅萬分，急忙上前檢查，但茄離一把把她推開。茉莉臉上滿是淚痕，眼中充滿了疑惑不解:「茄離，你怎麼樣？你受傷了嗎？」卻不敢上前去。

茄離低著頭，也不說話。

茉莉急了，想要去看看他到底受傷沒。

這時茄離突然開口:「茉莉姑娘，我當初真不該救你。」

茉莉愕然，轉而大怒:「你什麼意思？」

風又吹過來，茄離轉過頭直視她的眼睛:「佛家說，不可殺生，你既殺了他們，我也怕是不能遵守。」語氣儘是悲傷。

「你，你想殺了我？」茉莉的心好痛，但面上波瀾不驚，甚至微笑著，充滿譏諷。

「事已至此，還說什麼呢？殺了你之後我也會自盡，動手吧！」

「好，好，好，」這三個好一次比一次大聲，「沒想到有一天，我的簫也會沖著你。」

茉莉眼中光芒一閃，剎那間以簫為刀，直指茄離喉嚨。

茄離閃身躲避，抽了一根柳條，以柳為鞭，也發起進攻。

兩人不分上下，動作迅速，身影模糊，還是茄離看準時機，打中茉莉的手腕，茉莉吃痛，手上鬆了勁，簪簫掉在地上，碎成兩半。茉莉心中哀傷，蹲在地上，捧著兩節簪簫哭了起來，茄離看著心裡也跟刀切油炸的一樣，一時不知怎麼辦。

哭聲戛然而止，茉莉只覺喉口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地上。

「茉莉！」茄離大喊出聲，想要上前，這時不知從哪兒來了一隻老虎擋住去路，對著茄離吼了一聲，方圓百里的鳥都被震得飛了起來。

茄離也不覺得害怕，只關心茉莉怎麼樣。

那老虎瞥了茄離一眼，把茉莉銜在口中，一兩下就隱入叢林深處。

茄離站在風中，雙手合十，面上不知該擺出怎樣的神情。

臉上，涼涼的。

他抬手，竟是淚。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