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山
()「這麼晚,有事?」
因著平日五師哥被師父問話時,我都未曾在場,所以,初次聽五師哥與我說話,我少許感覺到有些不太習慣。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不過,五師哥的聲音倒是極為好聽,並不像他的人那般冷淡,卻是像極了他的名字,琴音一般的富有磁性。
弦音......
「呃......我...我來看看五師哥。」我竟一時緊張的有些結巴。
五師哥墨黑的瞳仁,始終在我臉上緊緊的搜尋著什麼,我雖未敢抬頭直視,卻能感覺到他視線的波動。
「你,就這麼想下山?」
聽到五師哥再次發問,並且直鎖重點,我不禁汗顏。這足以見得,五師哥平日里並非是不愛說話,而是絕不說廢話。
這山上本來就是從無大事,閑人一堆,所以六位師哥每每回到山中,自然也就無事可做,閑時難免會聚在一起聊聊瑣事。
而每到此時,五師哥必定在此景中,擔當冰山一角的存在。除了二師哥只要一有機會便調戲五師哥之外,其他人皆放任五師哥自作冰山。
而如今五師哥這突然一開口,我才後知後覺道,原來眾位師哥中,相較於二師哥斯言的巧舌話嘮、三師哥子幻的鬼魅妖孽、四師哥的毒舌詭計,與六師哥的隨性使毒而言,五師哥那毫不閃躲直鎖重點的說話方式,對於我來說,才是最難應付的。
因為,這意味著我只能正言不諱的面對五師哥的問題,而不能再用旁言去掩飾本意。
看來.....這六位師哥中,唯有性格隨和舉止儒雅的大師哥輕羽,才是最為正常的人了。
「是的,只差五師哥的一門技藝。」我如實答道。
「呵......」
不顧我詫異的眼神,五師哥冷笑一聲,緩緩的旋身一步一步的向屋內走去。
正在我考慮究竟是追還是離開的時候,五師哥突然停了腳步,背對著我扔下一句話之後,身影一晃,便沒了蹤影。
「明日一早,便開始。」
我望著五師哥離去前站定的地方,毫無來由的久久不能回神。
冷風拂過,兩行熱淚順著眼角,緩緩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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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當五師哥院子里的桃花再次開的粉艷的時候,三、四、五、六師哥的技藝,我皆已全部修習過關。
那年,恰好我年滿十四。
師父說,往年從未曾替我慶過生辰,今年不僅要補過,且要隆重的補過。
於是,往日一貫安寧的門內,一時間,張燈結綵的到處掛滿了紅,有些像過年,又有些像辦喜事娶新娘的喜慶勁兒。
師父將張羅布置的活,分給了六位師哥后,將我帶到了他的房內,說是要好好替我備身行頭。
我看著師父翻箱倒櫃的貓著腰蹲在衣櫥前,邊嚷嚷著「怎麼會不在了呢?」,邊將衣櫥里的衣服刨了個亂七八糟滿地皆是。
我忍不住開口勸道:「師父,不用這麼麻煩了。徒兒只要與師父和幾位師哥一同吃頓和睦飯,就已經很是開心了。」這顯然是我發自肺腑的最真誠的初衷。
雖然,我們師徒八人在這四年間,幾乎日日頓頓都是同桌吃飯,但......我們這桌吃飯的場面,卻完全跟其他桌上吃飯時那專心咀嚼食物的動靜完全相反!人家桌上最多就只有碗筷相撞的清脆小響,而我們這桌,時常是飯還沒吃完一半兒,桌上便已是筷碟亂飛,叫罵聲不斷。
在有過幾次前車之鑒后,我通常在師父的開飯令剛一出口,便先行飛筷,把桌上菜盤裡的菜,各樣往我的碗里夾上那麼幾筷,然後,待到他們幾人開始動口動手的時候,我便抱著碗飛身蹲到院落的一角,邊吃邊做觀賞。
所以,這四年來,我的每一頓飯基本上都是在牆角結束的。
而今次,我看著師父及師哥們為我忙裡忙外的身影,不禁再次想起過去四年來,每一次吃飯時的激情場面,實在是很難對今晚我的生辰宴有所期待,更何況是換新衣?!
這對於向來蹲在牆角吃飯的我,實在是過於多此一舉。
但,我仍是不死心的,想要試圖先行勸阻下師父,畢竟,他在這不太平的飯桌上,是最容易被幾位師哥給撩撥的,瞬間便點燃戰火的罪魁禍首之一。
「嘿!終於找到了!」很顯然,我從未成功的說服過師父。
師父興奮的抱著一個白色的包裹解開,取出一件白色的衣裳,在我面前一抖。
「嘩」......一條白底兒綉著金絲鳳凰的長裙,從師父的手中頃刻展開。
我望著在燭火的映照下,那白色的裙擺上,閃閃發著金光的鳳凰,心情便在一瞬之間落了個千丈。
「你今兒個晚上就穿著這件白鳳出去,你先去裡間兒換上,換好后,為師親自替你梳妝打扮。」師父說完,便將裙子塞進了我手裡。
「師父,徒兒覺得,今日便恢復女裝,還有些為時尚早。」我捧著燙手的白鳳裙,如同捧著一捧燙手山芋。「更何況,這上面繡的可是鳳凰!不是隨便就能......」
「那,為師不介意親自動手幫你換上。」師父似是沒聽到我後半句說的話似的,邊說邊伸手過來,作勢就要解我胸前的盤扣。
我趕緊一手抓緊白鳳裙捂向胸口,伸出一掌攔下師父的魔爪,求饒道:「師父,您就饒了徒兒,徒兒還......」
「你不是想今兒個晚上,我們師徒八人和和睦睦的坐在桌上吃飯么?那就乖乖聽師父話,」師父邊說邊伸手撫過我的頭,如此溫柔儒雅的舉動,這......恐怕還是自打認識師父后的這十個年頭裡的頭一遭。「也是時候了......不然,再過上兩年,便有些遲了......」
我垂下眼瞼,望著自己腳上穿著的那雙黑色的男式布靴,回味著師父隱去的話尾。
是啊,等他們來,就真的有些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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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我散著一頭及腰的黑髮,頂著銀鳳冠,身著白鳳裙,與師父一同出現在碧月殿的時候,殿下一眾黑壓壓的弟子,皆發出了不同程度的倒抽冷氣的動靜。
隨後,又甚是有默契的收了聲,全體跪拜於殿下。
倒是立於主殿上的六位師哥,眉眼間或多或少顯露的神情,竟與師父此刻臉上的凝重,頭一回百年不遇的如此一致。
看來今晚,我倒是真的可以安安心心的坐在椅子上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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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正上演著門內弟子為我精心準備的歌舞節目。
儘管殿中的舞姿婀娜飄揚,笛聲沁人心弦,歌聲也極為悅耳動聽,但,都未能將坐於我周圍的師父和眾位師哥們眉宇間的凝重與不安抹去。
倒是我,第一次能夠享有這從頭至尾都坐在椅子上吃完整頓飯的待遇,心情豁然開朗,連吃飯時都笑得合不攏嘴,導致嘴裡時不時的會掉出幾粒嚼碎的殘渣,散落在我身上這件白鳳裙的鳳臉上。
夜宴結束后,師父將六位師哥單獨傳於房中,不知是商討些什麼要事。
我閑下無聊,便抱了琴,坐在昨日求得五師哥幫我種在我院子里的那株,還不足我膝蓋高的桃樹苗旁,撫起琴來。
十年了,明日,便可以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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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師父便將屬於我的下山令牌,賜予了我。
我看著手中銀晃晃的令牌,正面一彎新月,背面單字一個「七」。
腦袋一熱,便開口問道:「師父,咱門派叫什麼名字?」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六道不同程度嗆水聲。
「銀!月!門!」師父聲情並茂咬牙切齒的擠出三個字。
我瞬間驚悚,想到下山後的某日,自己會高舉此牌,立於人前,朗聲宣告道「我乃銀月門什麼什麼」之雲,拿著牌子的手略微一顫。
「師父,我可不可以申請退出師門?」我小心翼翼的抬眼,徵求師父的意見,儘管聲音細的跟蚊子似的,但我相信,師父一定能夠聽得到,並且聽得仔細。
「......」
「或者...或者師父您將本門的名字改改,比如圓月門?半月門?......再不然的話,改成金月門我也能忍啊!這銀月...師父......我實在是......」我見師父半晌沒有回話,便大著膽子再加一議。
「你這個不孝徒!!!!」
「噌」,一個茶杯隨著師父的尖叫聲,沖著我的臉迎面飛來,我正待躲閃,卻被五師哥攔腰夾起,飛身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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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師哥夾著我一路狂奔,我閉著眼,聽到耳邊不時的傳來風聲、暗器聲,不斷「嗖嗖」略過的動靜,師父的叫罵聲在身後更是凌亂的摻雜於其中。
直到快要狂奔至山下之時,師父的叫罵聲才逐漸從身後慢慢隱去。
五師哥站定后,將我放下。
我剛一睜開眼,便看到了陸續出現在我身側的其他五位師哥的身影。
而我此時拿著手中的令牌,仍舊懷揣著一絲期望,一個晃身移至大師哥的面前,再次迫切的問道:「大師哥!真的不能退出門派或是更改門派名字么?!」
大師哥抬手弓起手指,沖著我的腦門兒,便是輕輕的一個指彈,「傻丫頭,小心師父聽到追來砍了你!」
「哈哈哈哈......」
望著六位師哥緩緩前行的背影,我不禁一陣暴汗。
蒼天啊!我實在是不想對人說,我師父是「淫月門」的掌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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