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許無怨被抓住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衙門門口。這人還真會送死，直接到了衙門門口謊稱自己的銀子被偷了，幾個捕頭看著他戴著面罩很可疑，加上那雙眼睛也不是普通人的眼睛，他們就想讓他把面罩摘下來，結果許無怨竟然自信到以為沒有人認識他，直接摘下了面罩，幾個捕頭正好把他逮捕。

我和軒寂到衙門的時候，許無怨正被綁在椅子上，高傲地看著我。

「死到臨頭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看來你一點都不怕死。」軒寂說道。

「我當然不怕死，要是能死在遇星手裡，那我也算是教出了一個好的弟子。」

我走上前，用刀挑起他的下巴，說道：「清蓮會沒有一個殺手是你的弟子，今日過後，沒有人會承認你的存在。」

許無怨笑道：「沒有又如何？反正我已經禍害了很多人，我玩夠了，你動手吧。」

「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死去。」

軒寂看著我，好像是在問我要怎麼處置許無怨，但其實我也不知道。

仇人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還真的會讓人突然不知所措，尤其是他已經被綁在衙門，而不是在荒郊野嶺的地方對我下殺手。

我走了出去，軒寂跟在我身後，他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我不知道。你派人殺了他吧。」

「你不打算折磨他？」

「事到如今……折磨和不折磨有什麼區別嗎。我還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去折磨這麼一個渣滓。」

「好，我現在就去跟他們說。」

許無怨的事情終於解決了，對於任何相關聯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包括對許無怨也是一種解脫。只是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了，回想起之前做出的努力，好像都是在浪費人力物力財力。

不過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也許自己做了很多努力之後得到的東西是自己出現的，好像很多時候只要等著就好了，根本不用費勁。可誰都預料不到以後的事情，也許做了還能有所收穫，也許什麼都不做，什麼都沒有。

軒寂走了回來，說道：「明日午時斬首，你要親眼看他死嗎？」

「好。」

也許我只有親自確認許無怨死了才能放心。

隔日軒凱也被抓到了牢里，不得不感慨衙門辦事的效率，我一時竟然不知道要誇還是要罵。

許無怨的頭顱被高高地懸挂在了菜市口的入口，這個人終於可以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人會死兩次，第一次是失去生命，第二次是被所有人遺忘。

自從許無怨的事情解決了之後，各地殺手組織紛紛現身，有些依舊做著地下的生意，不過很多殺手說自己的日子不好過了，上頭都在剋扣錢，常年身在暗處讓自己的心情十分壓抑，於是很多殺手就出來開始找別的事情做，有些乾脆什麼都不幹了，找個地方種田。

林含被抓到了教坊司，她最討厭的結局，沒過幾日，就聽說她在教坊司裡面自殺了，用的還是自己出嫁時的衣服，吊在了房樑上。

另一方面，軒寂很著急地要舉辦婚禮，不過剛好是盛夏，正是舉辦婚禮的好時候，葉十香見我不是很會打扮，興奮地指點我，教我怎麼打扮才好看，什麼顏色的裙子要搭配什麼顏色的簪子，什麼顏色的手鐲又要搭配什麼顏色的項鏈……我懶得記這些東西，只說道：「我戴了這些東西怎麼練武？」

「你嫁人了，怎麼還想著打打殺殺呢？」

「我還是錦衣衛呢，嫁人和練武有什麼矛盾？」

「婚後總是不好這麼好動的，男人啊都喜歡溫柔賢淑的女子。」

「我看軒寂不喜歡，不然他也不會娶我。」

葉十香嘆了口氣，說道：「你成婚的裝束，就讓我來搭配吧，保證讓軒公子眼前一亮，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

「好啊，讓別人來我還不放心呢，你來就最好了。不過你有身孕，還是讓幾個侍女在旁邊幫忙吧。」

葉十香笑了笑，說道：「好，都聽你的。」

我把東西搬到了原來住的屋子，軒寂從衙門回來，急道：「你這麼著急幹什麼？只是說婚前那一天不能見面而已，你這麼早就不想見到我？不想和我睡一起？」

「你看，急的明明是你，我搬的東西也不多，你這幾日又忙，我要是在了，你可能睡得不好，況且也沒幾天了。」

看著軒寂那副樣子我就想笑，軒寂撇撇嘴，說道：「好嘛，就是不想跟我睡，還搞出這麼多理由，看你和我成婚之後我怎麼欺負你。」

「沐陽最近怎麼樣？好像有段日子沒見他了。」

「不知道他何時成婚，若是和我們一起就好了，不過他那麼清高的人，應該不會和我們攪和到一起。」

「我甚至覺得他不會成婚，更不會舉辦什麼婚禮。」

「不管如何，」軒寂突然靠近我，抓住了我的手腕，說道，「你是逃不掉的。」

他的呼吸如此之近，我才想起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親近過了，即便晚上睡在一起，我也只是背對著他，睡在床邊；他也沒有動過我，偶爾只是從我身後伸了一隻手臂輕輕地搭在我身上，沉沉地睡著。

我看著他薄薄的嘴唇，笑了一下，說道：「你的武功不如我，小心……」

話未說完，他就吻了上來，也許是我下意識的反抗，讓他突然停了下來，只是看著我，說道：「婚禮之後看你還怎麼反抗。」

距離成婚還有五天，我也有了新的任務，不過這任務是和軒寂一起去抓捕逃犯，過習慣了殺手刀尖舔血的日子，這樣的任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太過簡單，軒寂的身手也好，讓跟隨來的那些錦衣衛沒了用武之地。

於是皇上又下令我和軒寂成為一組，剩下的那些人去抓別的逃犯，少了人手反倒更好行動，街上的平民百姓多多少少都有知道我們要成婚的消息，經常有人見到我們就來祝賀，讓我和軒寂有些困擾，兩人越來越想快點完婚好好執行任務。

婚禮當日。

前一天皇上已經給我們兩個放了假，要我們好好準備婚禮，我們這樣被皇上看重的人少之又少，心裡的喜悅感又多加了一層。

葉十香的肚子越來越大，在這樣的夏季，她行動不便，不過還是堅持給我準備衣裳。

她早就去裁縫鋪里給我定製好了婚服，當然，軒寂的她也準備了，派人送到了軒寂的屋子裡，一點都不用我操心。

「大戶人家的婚禮我早就了解過，我和侍女們一起給你定了衣服，這兩日你就不用管那麼多事情，有我在，一切都給你準備妥當。」

「多謝了十香，這樣的人生大事我應該自己有所準備的，不過這幾日都在抓逃犯，忙得沒空管自己的事情。」

「我明白，所以啊，今日要你做最美的錦衣衛新娘。」

一襲紅色嫁衣，加上精心編製的頭髮，頭上的首飾都是金燦燦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很重，我頂著個大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十香看了看，搖搖頭，把我頭上的很多金飾摘了，說道：「那麼多首飾你肯定不習慣，還是輕輕鬆鬆成婚好了。」

妝容倒是很輕薄，一點點腮紅，一點點胭脂，讓我整個人都看起來嫻靜了很多，真有點不習慣自己這樣的模樣，也不知道別人看了是什麼感覺。

我很緊張，行動因為自己的緊張而變得僵硬，出門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還好侍女扶住了我。為什麼緊張，大概是因為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婚，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成為軒寂的妻子。

我透過紅蓋頭看到軒寂遠遠地看著我，臉上帶著笑。我慶幸自己還有蓋頭讓別人看不見自己的神情，不然此刻的我一定很好笑。

台下坐滿了人，我腦袋空空，隨著流程的進行，到最後一步「送入洞房」之後，軒寂挑開我的蓋頭，愣在那裡，我說道：「幹什麼？」

「真好看。」

軒寂恢復了正常，我說道：「要出去敬酒了。」

「好。」

在酒的作用下，我越來越放鬆，甚至可以和賓客們哈哈大笑，也許沒有人見過我這麼粗野的新娘，大家的眼中都帶著一絲懼怕，除了沐陽。

我向他敬酒，他身邊的姑娘也站了起來，那姑娘看上去溫文爾雅，倒是很符合沐陽的性子，也許兩人以後風花雪月，琴瑟相和，都是美如仙境的畫面。

「什麼時候成婚，可別忘了叫我們過去啊，若是以後有了不同性別的孩子，還能定娃娃親呢。」我說道。

沐陽微笑道：「看他們以後自己的選擇吧，若是剛好喜歡了你的，那才是兩全其美。」

一旁的姑娘只是淺笑，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軒寂的酒量也沒我好，沒喝多久就不喝了，而賓客中總有想要一隻敬酒的人，我只好替他擋下來。

我知道外界對於我的質疑一直沒有停過，而事到如今，我也終於能坦然面對，不因為別的，就因為我身邊多了一個一直支持我的人，會把那些質疑聲全部打回去，用行動證明我存在的意義。

一直到了深夜，那些賓客才走完，侍女們收拾著酒席，我泡在木桶里，水面上灑滿了各種花瓣。

「遇星，你終於是我的了。」

「我早就是你的了。」

軒寂不說話，我繼續說道：「其實婚書沒有那麼重要。若是兩人早就在心裡有了約定，即便不成婚，兩人也是在一起的。」

「那若是……娶了別人呢？」

「若不是自己願意的，那也不算。世人總想著要有證據來證明想得到的東西是自己的，其實很多時候都沒有必要。兩情相悅最為重要，除那之外任何的證據都不能證明對方是自己的。」

「你說得對，那你是什麼時候把我放在你心裡的呢？」

「我不記得。總之以後我的心都會只屬於你一個人。」

這麼酸了吧唧的話也是第一次從我嘴裡說出來，我擦掉身上的水，穿好衣服，趴到軒寂才洗過澡，充滿特殊香氣的背上，說道：「那你又是什麼時候把我……」

「從你第一次救了我之後。」

「哦，原來是要捨命救你才能走進你心裡呀。」

「也許不是……也許更早……」

「話都說出來了，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軒寂沉默了一會兒，我正要問他話時，他忽然猛地把我壓在床上，說道：「你就是變著法讓我動手。」

……

安然很快就被召到了宮中，我和軒寂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葉十香，結果盛府等不及了，竟然要火速安排安然和盛芬的婚禮，而且鬧得滿城皆知，葉十香就算不出門也會聽到一些消息，她焦急地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正在猶豫，軒寂拉住我，對葉十香說道：「你先保護好自己和孩子，有些事情，你若聽了會動了胎氣。」

「安然他怎麼了？他到底……他是不是……他是不是要成婚了？和那個盛府的盛芬？」

「沒有。不是，你……好好養胎！」我說道。

可葉十香卻十分冷靜地說道：「你們不告訴我，我遲早會知道，其實這樣的場景我也有設想過，娶盛芬應該不是他自願的事情，我能理解他，我會願意一直等他。」

「十香，你死心吧，安然他是原先安府的後代，入贅了盛府，大概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我說道。

「那我就等到下輩子，」十香留下了眼淚，「我什麼都不能等，但是他，我可以。」

「憑你的長相，你的才華，以後嫁給一個高官也不是沒有可能，頂多就是帶個孩子，也沒有什麼可恥的地方，如今你說等，難道就真的願意看著自己的容貌衰老，最後變成獨自帶著孩子的琴女嗎？到時候或許安然看都不想看你一眼，更不要說娶你了。」

軒寂繼續說道：「我們話說得是難聽，但也是事實，我知道，短時間內你是不可能放棄的，但你只要保證自己天天開心，你住在軒府里，我們都會好好對待你，將來你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們，我們願意一直幫你。」

葉十香捂著肚子，一直流眼淚，但我知道我們的話她已經聽進去了，因為她面容平靜，像是已經做好了決定。

「好，我聽你們的，謝謝你們。」

三天後，安然和盛芬的婚禮舉行，邀請了我們，我不放心葉十香，就想在府里陪著她，可軒寂準備出門的時候，我們才發現葉十香不見了。

我和軒寂慌忙去找，卻在不遠處的樹林里發現了她的身影。

只不過這次，她雙腳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