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懷遠雙眉皺起,心中暗道「沈傲和我相交多年,當年又出手幫過我很大的忙,怎會是他?」
懷難瞧他神色,猜到他心中所想,道:「師兄,還是先去看看再說。」
懷安素來少言寡語,性子卻急。當下也不說話,便已當先奔出。
眾人一路來至山門處,遠遠已瞧見場中兩人斗在一處。
西山的幾位女弟子均已負傷,卻不肯退下,仍自手持兵刃,站在圈外掠陣.場中一名中年女尼身法快絕,飄動如風,如穿花蝴蝶般圍著一人左右飛旋,一招緊似一招。那人一襲青袍,滿臉病容,站在場中緩緩而動,閑庭信步般隨意揮灑。間或在急風驟雨般的攻勢中使出一道青光,便迫得那女尼遠遠跳開,身法漸慢。
懷遠凝目望去,心中一動,暗道「果然是他!」
只見懷悅衣袖翻飛,正和沈傲纏鬥。一柄赤色長劍吞吐跳躍,極是靈動。
沈傲手中正是那柄青色羽冠軟劍,上下翻飛,招式險極,卻又妙到毫顛,莫測難言。
懷難瞧了一陣,忽道:「西山弟子果然有其過人之處,瞧懷悅師妹這一路劍法,怕是已到了人劍相通之境。難怪師兄要請她們前來兩廂應證。」說到此處,懷難語氣忽頓,又道:「只是,只是……」
懷遠點頭道:「不錯,師妹這一路劍法招式凝練,去駁存精,隱隱已有反樸歸真之相。只是細細瞧來,似乎內功有些不純,劍法使出,尚有些滯澀,難得大圓滿。」他頓了一頓,續道:「這沈老兒十幾年未見,不想功夫進境如此快捷,當年我瞧他功夫,精純有餘,靈動不足,尚沒有今日這般圓通如意。」
說話間沈傲軟劍一抖,青光逼人,那劍尖竟如蛇頭般顫抖不休,直取懷悅面門,瞬息間已將她逼得手忙腳亂。懷悅眼前一花,只覺十幾柄長劍向自己襲來,竟瞧不出哪柄是真,哪柄是假。她心下惶急,苦無良策,只得運起周身內力,舉劍在身前一封,心中暗道「便與你拼了。」
懷遠瞧見,急聲道:「沈兄劍下留情!」
只聽當的一聲,懷悅只覺手中一輕,眼前青光一閃,那軟劍已停在身前,劍尖兀自搖擺不定,直指面門。她低頭瞧去,那柄赤色長劍已被削去兩寸長的一截,劍尖掉落在地。
懷悅心中大怒,這柄長劍是恩師臨終時所贈,名曰「赤影」。向來無堅不摧,頗是鋒利。自己佩了二十多年,朝夕不離。至今大小數十戰,持之無不克敵。不想今日卻被敵人斬斷,想起師傅恩情,一時愧疚難言。猛地喝道:「好賊子,頗是了得!」說罷將手中斷劍朝地上一擲,身形一錯,展開師傳三樂掌法,便要攻上前去。
忽覺一道身影閃過,眼前已站了一人,正是懷遠。
懷悅叫道:「師兄,你先讓開,讓我再與他一戰!」
懷遠轉過頭來,溫言道:「師妹,切莫著急,我有話說。」說罷望向沈傲,緩緩道:「老友,十多年未聞音訊,不料今日卻如此相見。」
沈傲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見,大師身子清健如昔,可喜可賀。閑話不提,我今日來,是替人取你性命。」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大驚,早有弟子紛紛叫罵,懷安更是按捺不住,跳到場中便要動手。
懷遠輕輕揮手道:「師弟先退下,聽沈兄把話說完。」
沈傲輕嘆一聲,道:「你我相交多年,情意深重。我本念在故人之情,幾次推脫,卻終是欠人恩情,才行此不義之舉。我的事,大師也知道一些,委實是身不由己。」
他頓了一頓,只靜靜望向懷遠。
懷遠點頭道:「不錯,我猜得是那人命你前來。這番因果,也是天定。」
沈傲點了點頭,道:「我知九華派高手眾多,此次定是有來無回。大師便請出手,不必顧及什麼。沈某受人之恩,終要報答。此事一了,沈某自知顏面無存,愧對天地,必定遠走塞外,終身不履中土。」
虛心在人群中大罵道:「你這病老頭,口氣比天還大!這般到九華山上胡鬧,不思悔改,反倒口出狂言,再不跪下給我師伯磕頭認錯,定要你橫屍九華!」
沈傲向他一瞥,虛心只覺暮色中兩道冷電倏得射來,莫名地一陣寒意湧起,渾身打個激靈,當即低下頭去,心中暗道「這病老頭眼神好厲害。」
沈傲不再理他,轉頭望向懷遠,不做一聲。
懷遠見他眼中始有難斷之意,繼而漸漸變做淡定。知他心意已定,當下笑道:「老衲還有一事請教,便是沈兄取了我性命,於那人又有甚好處?」
沈傲沉聲道:「眼下局勢,大師比我瞧得清楚。江南武林雖各自為戰,卻勢力紛多。若有人挺身而出,統帥群豪,確是一股精銳之師,委實不可小覦。常言道『未雨綢繆』,這便是沈某上山的理由。」
懷遠微微一頓,忽地笑道:「算來這是你為那人做的最後一件事。」
沈傲點頭道:「不錯,此事一了,我便還清了人情,與他再無瓜葛。我原以為此事過後,便能從此逍遙自在,了卻了一樁心事。卻未想到與你為敵,心中頗覺無奈。瞧來也是天意,大師莫要怪我。」言罷一聲長嘆,頗覺無奈。
懷遠長笑一聲,道:「沈兄言重。當年你對我曾有大恩,老衲這條性命是你所救,多活了這些年,也便知足。不必多說,只管動手便是。」
沈傲拱手道:「如此便得罪了。」
說罷右手一抖,向懷遠一劍刺去。
懷遠衣袖一振,盪開了軟劍,左手食、中兩指伸出,直向沈傲胸口點去。指風過處,竟聞得嗤嗤聲響。
懷難在旁邊瞧得真切,心中一驚,暗道「師兄一直深藏不露,原來內功已臻極境,瞧這一式『如意指』,幾乎可與當年師傅相比。」想到此處,心中一陣羞愧,「師兄武功早在我之上,卻一直坦然以對,日後我這九華第一高手之稱,休要提起」。
只這般一想,場中兩人已換了十餘招。
沈傲心知這老和尚武功驚人,不是易予,年輕時便與自己不相上下。時隔十多年,兩人功夫都已大進,這一次放對,自有一番苦戰。九華派眾人又在身旁虎視眈眈,心中忖道:「這般拖下去,便是取勝也是幾百招之外。到時候疲累不堪,怕難脫身。」
想到此處,一時仗著兵刃的便宜,加緊進招,一柄軟劍使得更是靈勁非凡。
此時太陽就要落山,暮色漸濃。兩人纏鬥不休,招式狠辣,俱是以命搏命。旁觀眾人只瞧地心搖目眩,暗暗都為懷遠捏一把汗。
懷遠武功本與沈傲在伯仲之間,終是未用兵刃,漸漸便落了下風。左指右掌拚命施為,這才堪堪抵住劍招。心知如此下去,必會落敗。一時只想騰出手來取過兵刃。沈傲知他心思,劍招更緊,將他逼住,便欲取勝。耳中聽得眾人紛紛喝罵,雖心知如此勝之不武,但情勢逼人,卻也顧不得這許多。
兩人斗到三百餘招,懷遠年紀稍大,已額角見汗,漸漸抵擋不住。
懷安忽地大喝一聲,將腰間佩劍解下,朝二人飛擲過去,口中喝道:「師兄接劍!」
懷遠奮力逼退沈傲半步,轉身躍起就要接劍。忽見沈傲長身而起,兩腳一挫,身形飛轉,如一隻陀螺般激射而出,朝空中的懷遠飛去。正是成名絕技「飛鳥縛蟒」!
只聽嗤得一聲,那劍已被羽冠劍一斬為二,掉落下來。只見沈傲身形旋轉不停,又是一劍向懷遠刺去。懷遠身在半空,無處借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直奔自己咽喉而來。
九華山門外,頓時變的鴉雀無聲。懷難、懷安相距已遠,若要上前相救,已是不能。懷安大喝一聲?「師兄!」
眾弟子紛紛轉過頭去,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