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窗子開了,光亮隱現,托板上已空空如也。四人大驚,追到院子里尋找。
「不用找了,我在這裡。」
清泠的女聲響起,四人轉身回頭看,不覺瞠目。
細雨針落,冰涼刺骨。青石板上站著一位白衣女子,身姿娉婷,她的長發在風中起落,融入夜色。
女子持劍而立,神情隱晦。感受到她純冷決絕的氣質,四人驚疑,面面相覷。
「你是何人?」
女子冷淡一笑........
樹影婆娑,夜深如困獸。旁邊的少年百無聊賴,直打哈欠,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白樂筱擦拭了長劍,向少年走來,「跟我走!」她出手相救,但少年還是一副懶得動彈的樣子,軟軟地依著樹榦,看著她。
他眼睛里沒有她以為的情緒,他倔強異常。
那邊四個人倒地叫痛,叫嚷著要報仇,追問出劍人的身份。動響不小,很快就驚動了客棧里其他旅人,燈火相繼亮起。
白樂筱嫌棄吵嚷,拉了少年的手,翻牆而去。
曠野烏雲沉落,草木濕寒沾衣。白樂筱挽著少年手腕,施展輕功,帶他游弋在草野之上。
寒風割面,白樂筱偶爾回頭看到少年面露喜色,是驚喜之意,他似乎很享受騰空的感覺。
少年周身的氣質過於冷峻倔強,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很乾凈純粹的笑意,眼睛都洋溢著光彩。
白樂筱想到自家弟弟也是如此,喜歡纏著她,讓她帶著他御風而行。
哨聲清悅,馬兒聞聲趕來,白樂筱落地站定,鬆了那少年的手腕。
少年低頭看自己的雙腳,待回過神來,抬頭看著白樂筱。他眼裡笑意還濃,白樂筱說:「你安全了。」
少年回頭看了看,他們已經離開客棧很遠了。不知為何,他明顯又不高興了,撇了撇嘴,冷了下去。
他不說話,心思倒是多,且讓人難以琢磨。
夜深霜降,寂寂如深海。少女牽馬而行,踏折草葉,儀態秀然。少年帶著幾分猶豫跟著她,他腿上有傷,走路踉蹌。
風低低吹來,夜更加冰涼孤寂。前行了一大段之後,白樂筱回頭問那少年,「你是東齊人?」
少年看著她,沒有任何回應。
「今晚我不救你,那四個人也根本不是你對手,對不對?」白樂筱想,是這樣的。
少年還是不語。
白樂筱確有兩分惱了,佯裝作十分惱怒,冷聲道:「東齊細作!」
兩人相距不過幾步遠,白樂筱突然出手,少年不躲不閃,被擊倒在地。
這次少年的反應有些意外,他抬頭面色茫然地看著白樂筱,唇角動了動,終於沒說出話來。
他第一次如此神色。
白樂筱微驚,少年臉上皆是無辜,無辜到有些可憐。
白樂筱一陣罪惡感。
少年身形單薄,衣衫襤褸,腿上還有傷。
他還是個啞巴。
在客棧里聽那些人談話,白樂筱已知他是個有俠義心的好人,所以果斷出手救他。現在,她有意為難,出手不輕,少年只能這樣看著她,委屈、不解。
她剛才出手時,故意加重幾分力道,以此激起對手的不能還擊,但他沒有。他根本不會武功。
是她疑心太重了。
「對不住了。」白樂筱去扶他,少年生氣了,轉過頭去不理她。
白樂筱歉意更濃,「我不是想傷害你........」
少年抿著薄唇,十分氣惱。
「我給你打回來,你打我!」白樂筱言語溫柔。
少年猛然回頭,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光色稀淡里,白樂筱看到他眸中有悲傷的情緒。
忽而感知他最真的情緒,白樂筱心笙微動,輕聲問道:「你想去哪裡?我讓你騎我的馬去,好不好?」
「我給你賠罪?送你回東齊?」
「我答應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白樂筱極有耐心,誠意十足。少年眼睛一眨,想到了什麼似的,唇邊終於有了笑意。
他從地上尋了一大片葉子,雙手捧給白樂筱看。
夜色沉沉,他眼睛卻有星光,白樂筱微微一笑,「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少年指了指手中的葉子,又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白樂筱恍悟,「你是想讓我給你烤肉吃,對不對?」
少年欣喜點頭,正是此意。
她用葉子包好了烤肉給他吃,他竟然還想念著,這個歡喜的表情不免可愛。白樂筱扶他起身,溫柔笑道:「這有何難?只是我正在趕路,你先跟我去前面尋個地方落腳,我烤肉給你吃。」
白樂筱心裡對這少年已經沒有絲毫的戒備和陌生了,真把他當成自己弟弟一般,有寵溺之意。少年開心點頭,孩子氣十足。
白樂筱重新幫少年裹了腿傷,許是因著少年連日奔波,又逢陰雨天,傷口經常沾水的緣故,傷勢很不樂觀。
「你的傷真的不能再沾水了,傷口繼續惡化下去,你這條腿就保不住了。」
少年有一絲驚惶之意,坐直了身子,看著白樂筱。她卻又溫柔一笑,「別擔心,只要你好好養傷,不出兩個月,這傷就好了。」
少年坍坐下去,順手拔了片草葉叼在嘴裡,無所謂的自在模樣。
少年在馬上坐定,看到白樂筱並不上馬,眼中閃過狡黠之意。白樂筱去抓馬韁時,少年突然搶先一步勒過馬韁,他揚手在馬背上拍了一下,馬兒得到指示,四蹄飛揚,向前跑去。
馬疾速向前跑出一大段距離,就慢了下來,很快就停了。少年再打馬催促,馬兒也不見有絲毫再賓士向前之意。
少年輕斥兩聲,馬兒卻馱著他往回走。任他如何扯韁、踢打,馬兒都不再順他心意。
白樂筱站在原地,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少年顯然還在較勁兒,他緊拽著馬韁,終於惹惱了馬兒,被摔了下去。
白樂筱下意識地去接,卻是不及。但少年摔到草地上,落地卻沒有她想得那麼猛重。他靈巧一滾,已卸去大半的墜重之力。
「你會武功的,是不是?」白樂筱含笑問道。
少年氣惱,只惱怒地瞪了馬兒一眼,坐地不起。他這個樣子像極了自家弟弟頑皮過頭生了惱火的樣子。
「地上濕冷,起來吧。」
白樂筱本想拉他手腕,少年卻直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借力起身。
他的手很熱,是獨屬於男子的陽剛之氣。白樂筱心頭微顫,卻未發作,任由少年拉她到馬邊。
少年指著馬兒,認真地看著白樂筱,白樂筱即刻會意,便講道:「這是我王......我兄長送我的十四歲生辰禮,它叫清叢,是我王......嫂嫂從她們北戎帶過來的陪嫁......」
少年鬆了白樂筱的手,繞著馬兒打量了一圈。
「東西南北,東齊的詩詞妙,西川樂器佳,突厥人製作兵器厲害,但只有北戎的馬當屬第一,無可爭議。」
「清叢性子很溫順,你剛才那樣用力拉它,它才摔你的。」
白樂筱撫了撫愛馬,馬兒輕輕蹭了蹭她。雲層淡散了些,月色稀灑。少女秀妍若花,明麗如玉。
夜色幽幽縹緲,少年負手而立,抬頭看了看低垂的夜空,清雋的臉上有明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