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湖郎中
熏風乍起,梨枝搖曳間,一人身襲暗紋玄袍自空中翩翩落下,如墨長發揚起,飄然若仙,一雙星眸若黑曜石般漆黑,靜靜凝視著冰雪,眸底蘊著款款深情。
那人看著冰雪,眸光灼灼,若柳修眉一挑,唇角微微掠起,含笑道:「在下臨華。」
冰雪眸光掠過臨華腰間的古老繩索,執劍的手漸漸收攏,此人能夠待在此地許久而自己卻未能察覺出一絲端倪,必是功力在自己之上。
冰雪看著臨華道:「公子未經允許私自闖入將軍府,可是有何要事?」
臨華嘴邊噙著幾分笑意道:「此事於我而言倒著實是要事,於姑娘而言或許不是。」
「既是如此,你且說來聽聽。」冰雪雖是這麼說道,手中卻未有絲毫鬆懈。
「不好了,小姐!」一位僕從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道。
冰雪皺了皺眉道:「何事?」
「小姐,夫人自二日前昏迷至今都未醒過來,老爺請了數位大夫為夫人診治都未見好轉,今日一早夫人她……她吐血了!」僕從蒼白著一張臉哽咽道。
聞言冰雪當即將劍收回,轉身便隨僕從離去,撇下臨華一人站在原地。
「冰雪,本座如今既已將你找到,便不會再放你離去了。」臨華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揚起一抹勢在必得之色。
冰雪還未進屋便聽到一陣哭泣聲,不由腳步加快,一腳邁進了屋中。
「娘親,你醒醒……」
榻上顏母正躺著,雙眼緊閉,陷入無邊沉睡中,榻邊盆子中的水被血液暈染,混成了一盆血水,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血腥味。
榻前兩個小孩趴在床榻的邊沿抑制不住地啜泣,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圓圓的小臉上布滿了淚痕。
身穿碧綠色衣袍的男童見到冰雪趕到,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小手拉著冰雪的袖角哭著道:「姐姐,娘親怎麼到現在都不醒來……」
「姐姐,沁兒害怕……」跪在一旁稍顯年幼的女童淚眼汪汪地抱著冰雪的褲腿委屈巴巴道。
冰雪摸了摸兩人毛茸茸的小腦袋,安撫道:「沒事的,有姐姐在。」
見小孩包子一般的小臉雖仍皺著,但情緒已穩定下來,冰雪拍了拍男童的肩道:「奕兒,你是哥哥,要照顧好沁兒。」
男童紅著眼眶聽話地點了點頭,糯糯的聲音傳出:「好。」
冰雪抬眸示意僕從將兩個小孩帶下去。
目送著男童牽著女童的手走了出去,冰雪轉身看向坐在榻邊的顏雲北,問道:「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顏雲北眼眸低垂,嘆了一口氣道:「是為父大意了,你娘本就身弱體寒,又在臘冬之時染上過風寒,這身子骨早就大不如前,你卧病在榻時她執意守著,想必是沾染上了邪氣。」
「這可如何是好?」冰雪秀眉緊鎖道。
顏雲北似是幾夜未睡,雙眼深陷,俊朗的臉上鬍渣邋遢,卻也是無暇顧及,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當初我就該攔著她……」
二人正愁眉不展間,一人緩緩走了進來,眉眼含笑道:「在下不才,願意一試。」
「你是何人?」顏雲北抬頭看向那人,眉目間威嚴尚在,似是刻意試探,一時屋中瀰漫著沉重的威壓。
站在一旁的冰雪雖常年跟隨顏雲北在外征戰,縱是經受多次也略顯吃力。
而看到那人依舊行走如初不受半分影響時,冰雪心中微微一沉,若是此人為友,必是將軍府一大助力,若是此人是敵,則自己與父親可能都不是他的對手。
那人笑了笑,道:「在下臨華,一介江湖郎中。」
「哦,老夫至今還從未聽聞過江湖有哪位郎中武功也甚是高強。」顏雲北一雙久經戰場閱人無數的眼睛緊緊盯著臨華道,此人縱使收斂了許多,眉宇間充斥著的唯我獨尊的霸氣卻是難以掩蓋的,此人必是一方領域的上位者。
迎著顏雲北銳利的目光,臨華泰然自若道:「那真是巧了,在下便是那會武功的江湖郎中。」
兩人正僵持不下,榻上顏母忽然一陣痙攣,猛地坐了起身,一口鮮血噴出,淋漓血液霎時染紅了錦被。
「娘親!」冰雪忙上前扶住了顏母,神色緊張,微紅了眼眶。
顏雲北也顧不上試探臨華了,一手拭去了顏母嘴邊的血跡,對臨華道:「你且過來吧。」
臨華上前,玄袍揮舞間將顏母的穴脈封住,兩指搭上顏母的脈搏處,悠然閑散的模樣倒是讓顏雲北緊皺的眉頭更是一緊。
冰雪接過侍女手中的手巾為顏母輕輕擦拭染血的下顎,屏息凝神地觀察著臨華的反應。
正當顏雲北欲開口詢問時,臨華將顏母的手放下,走到茶桌前挽起半邊玄袖,提筆落下寥寥數筆。
冰雪拾起處方念道:「三味清靈丹。」
臨華頷首道:「三味清靈丹主治邪氣入體、氣血兩失,另有驅寒祛濕之功效,治癒顏夫人的病症再適合不過。」
「可是,這三味清靈丹僅在古籍上記載過,煉製材料實所罕見,因此鮮少有人願意煉製,常人更是見所未見。」冰雪略顯遲疑道。
顏雲北扶著顏母慢慢躺下后,站起了身道:「三味清靈丹……老夫倒是在前不久聽聞聖上提起過,在寒國使臣進貢的貢品中就有這三味清靈丹。」
「只是……」顏雲北神色犯難道,「王朝有一個慣例,貢品首先由皇室宗族挑選餘下的方可由用於賞賜文武百官,並且聽聞相國大人早就有意於這三味清靈丹。」
冰雪不由得紅唇抿,相國的嫡女是晉朝王后,孰親孰疏可想而知。
顏雲北望了一眼榻上重病著的夫人,對身邊的侍從道一聲「速速備好馬車」便走出了卧房。
「鋥!」
劍身出,冰雪手持銀劍直指臨華咽喉。
「你究竟是何人?」冰雪看著這紙上的處方看向臨華的一雙眼眸中帶著幾分探究。
這人自出現后便讓人愈來愈看不懂了,功力如是,醫術亦是如此。
臨華唇邊泛起溫和的笑,眉梢輕挑,白皙的修手伸出捏著劍尖緩緩移向一側,手指順著劍身的邊緣向冰雪撫去,頎長的身軀傾向冰雪。
冰雪只覺耳畔一陣溫熱的氣息及近,那人低沉的嗓音響起:「姑娘就是這麼對你母親的救命恩人?」
軲轆聲戛然而止,一輛馬車穩當地停在了宮門外,青簾掀起,身著絳紅色官服的顏雲北從馬車上走下,抬手正了正衣冠。
「見過威烈大將軍!」守在宮門口的侍衛恭敬地朝著顏雲北行禮。
正德殿,香爐中熏香正盛,金漆雕龍寶座上天陽飛一襲黃袍端坐著,殿中正站著幾位朝中大臣,相國赫然在列。
「微臣拜見皇上。」顏雲北一撩衣擺屈膝跪拜道。
天陽飛道:「顏將軍快快請起。」
「謝陛下。」
「真是稀奇啊,顏將軍,是什麼風把您這位不關心朝政的主吹來了。」相國魏忠源身著與顏雲北一致的絳紅色官袍,只是顏雲北官袍上綉著麒麟,而相國官服上繡的是鶴。
顏雲北轉身朝著相國道:「魏相國,縱是本將軍在邊境征戰數年,也從未見過有能把人吹動的風。」
魏忠源聞言,笑了笑道:「顏將軍何必較真,本官不過是與你開了個玩笑罷了。」
眼見長年不和的一對冤家就要爭執起來了,天陽飛忙開口道:「顏將軍,朕見你神色焦急,可是有何要緊之事?」
顏雲北聞言又是跪了下來,言辭懇切道:「陛下,微臣素來不輕易請求,可是臣婦自二日前昏迷至今尚未醒來,郎中診治說臣婦沾染了邪氣,又加之臘冬之時曾染上過風寒,如今已是命在旦夕。」
「那郎中可有說何葯可醫?」天陽飛目露關切道。
顏雲北面上略顯遲疑,道:「郎中說了,只是…只是此葯實所難得。」
「愛卿快快說來,若是朕能幫到你便是再好不過了。」天陽飛道。
站在一旁的魏忠源與其餘數位朝中大臣均是附和道:「是啊,顏將軍,你快些告訴陛下,說不定陛下便能幫到你啊。」
顏雲北道:「郎中說了,只有三味清靈丹才可救臣婦的性命。」
「三味清靈丹。」天陽飛與魏忠源異口同聲道。
天陽飛看了看顏雲北,又看了看魏忠源,一時犯了難。
魏忠源這時也顧不上演了,瞬間翻了臉,一反方才的假意關心,走出了列道:「陛下,這三味清靈丹微臣早先就和您請求過,您當時可是親自應允了的。」
天陽飛點頭道:「不錯。可是,如今人命攸關,這……相國大人可否退讓一步?」
「陛下,顏將軍這樣便是人命關天,那微臣便不是嗎?」魏忠源說著一張老臉老淚眼看著就要落下,看起來讓天陽飛著實不忍心,「陛下,微臣膝下就僅有一個孫子,他是皇後娘娘唯一的侄子,也是陛下您的侄子,您真的忍心看著他就這麼長年卧病,被病魔纏身一輩子嗎?」
「相國大人……顏將軍……」天陽飛被魏忠源的質問難住,垂眸又看到長跪在地的顏雲北,一時竟是難以決策。
正在這時,一位大臣站了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愛卿請講。」天陽飛揉了揉眉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