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錦囊
一個醫師學徒如果想學會針灸，需要背下海量的醫理書籍，認清並記住人體全部七百二十個穴位，並熟知各處穴位所對應的病症。
甚至還得用自己的身體練手，觀察刺穴深淺變化所帶來的不同感受，從而確保為病患行針時不會偏差。
這一學習過程可能會持續數年，數十年，甚至直到正式出師之後還要學習不止。
醫師並不是一個輕鬆就能當上的職業。
言仲微微皺眉，眼下要找一個懂針灸的醫師來為自己行針，也不知道這附近能否找到。
只能等羅小蠻來取衣服的時候，再向她問詢了。
言仲從葯匣里取出兩粒散瘀的藥丸服下，勉強運氣將藥性化開，這才開始慢悠悠的換回自己那身衣服。
而眼角的餘光，也在這時看見了葯匣旁邊絲質的錦囊。
「師父說過，上岸之後才能打開錦囊。」言仲心裡暗忖著，伸手將那枚錦囊握在手中。
「現在，應該可以打來了吧。」
言仲扯開錦囊上方的紅繩，然後將裡面的東西倒上桌面。
裡面是一枚羊脂玉佩，一塊羊皮紙，以及一枚更小一號的錦囊。
言仲將玉佩撿起，只覺得入手處一片冰涼，玉質是少有的溫潤。
黯淡的微光當中，可以看見玉佩邊緣處雕刻著蘭草與靈芝的紋路，正中心還刻著一個「言」字。
這枚玉佩正是醫聖言不予的隨身之物。
他隨即又將目光轉向羊皮紙，只見泛黃的紙張上用防水的油墨寫著一串蠅頭小楷。
「上岸之後，莫要隨陸正遠進京。自己想辦法脫身，然後去東海之濱的明州城，拿著為師的玉佩和錦囊找一個叫風月的人，讓他還錢。」羊皮書信上只有這麼一段話。
言仲苦笑，將錦囊里的三樣東西重新封好，藏進中衣的夾層里。
師父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讓我上岸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擺脫陸正遠師叔的隊伍，自己去人生地不熟的明州，找一個陌生人。
只不過，師父大概也想不到，陸正遠師叔已經死在了海上。
我現在就算想要進京，也缺少了盤纏和路引，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風月？」言仲將這個名字咀嚼了一遍。
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甚至在他與師父朝夕相處的十六年裡，一次也沒有聽到言不予提起過、
如果是故人，那麼師父要如何確認，那個人此刻還在明州呢？
言仲稍微想得久了些，只覺得腦內的氣血供應不上來，眼前泛起昏黑。於是趕緊靜心運氣，半晌之後才緩了過來。
如今的當務之急並不是如何前往明州，而是趕緊找一位靠譜的醫師，幫自己行針度氣，將渾身傷痛壓制到不影響行動的程度。
否則，哪裡都去不了。
屋外的雨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言仲聽到柴門前響起一串「嗒嗒」的竹杖聲音。
接著，是一前一後兩個腳步上由遠及近。
「小子，你衣服換好了沒？」
羅小蠻推門而入，見到言仲已經穿戴整齊，小臉上不免露出一點失望。
「丫頭，別對客人無禮！」有一人在羅小蠻身後低聲呵斥。
言仲循聲望去，只見在羅小曼身後還跟著一名中年漢子。
那漢子一手拄了根竹杖，一手提著個小框。身形微微有些佝僂，頭髮稀疏，眼瞳當中一片黯淡，卻是名看不見東西的盲人。
「小蠻說你里醒了，我就過來『看看』，順便給公子送一點吃的。」中年人說道。
言仲忙不迭的接過中年人手裡的竹筐，只見框里確實有一個焦黃乾瘦的麥餅，以及一塊晒乾的鹹魚。
運行龜息法許久，言仲的胃裡早已經空空如也。
他將竹筐放在一旁，麥餅泡進涼水裡化開，準備等下再吃。
「這就是我爹，我前面給你說過的。」羅小蠻嚷嚷道。
言仲稍稍回想，立刻記起來，羅小蠻確實說過，她有一個父親叫作羅結實。
隨後，他恭恭敬敬的向羅結實行了一禮。
「小生言仲，先謝過羅叔的救命之恩。」
「原來你叫言仲！嘿！你怎麼不這麼謝我！」羅小蠻不服。
「你是我發現的，還是我拖回來的！」
「也謝謝小蠻姑娘。」言仲趕緊也向羅小蠻行禮。
羅結實看不見言仲在哪裡，但依然循著聲音，快步扶住言仲的手臂。
「這世上誰還遇不到個難處！既然碰巧讓我們父女遇到了，自然是要儘力幫忙的，這是人之常情，公子里不用如此客氣。」羅結實對言仲說的。
羅小蠻則在自己父親身後嘰嘰喳喳，嘀咕道：「屁的人之常情，得虧你遇到的是我和我爹。要是遇到這村裡的那幾戶惡人，非得把你衣服扒了，人還要賣到明州去做相公。」
「明州？」
言仲驟然抬頭，雙眼當中一片雪亮。
「小蠻姑娘剛才說，明州？」言仲忽略了小蠻前面所講的話，只聽見「明州」兩個字。
「對呀，就是明州城，據說是有著十里繁華海市的不夜之城！從村裡出發，馬車只用半天就能到！從那裡回來的姐姐們都說，住在那裡就和住在夢裡一樣！」小蠻說著，懵懂而明亮的眼睛里露出幾分憧憬。
「閉嘴。」
羅結實卻陡然提高了音量，呵斥道：「什麼十里繁華海市！什麼不夜城！那是魔窟！早就爛透了！」
羅小蠻一縮脖子，眼裡的憧憬飛快消失。
「不說就不說嘛，凶得不得了。」羅小蠻用極小的聲音嘀咕。
羅結實假裝沒聽見，繼續向言仲問道：「不知道公子究竟是遇到了什麼麻煩，為什麼會躺在海邊礁石里呢？」
「我搭乘的海船遭遇到了海難，我只能隨海浪漂流，最終流落此處。」言仲並沒有說實話。
「那不知道小兄弟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羅結實繼續詢問。
言仲想了想，依然選擇了說謊，道：「我家裡有位遠房親戚就住在明州城，我想去哪裡找找看，興許可以給自己謀個落腳的地方。」
他相信羅家父女對自己並無惡意，但知曉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也許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而羅小蠻聽到言仲在明州城裡有親戚，看向這少年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羨慕。
對於從小生活在漁村裡的少女來說，不論是十裏海市，又或是繁華的不夜城，都像是奢華的美妙夢境、雲中樓閣，讓她充滿了嚮往。
羅結實沉默了片刻，這才低低問道：「在那之前，小兄弟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有。」言仲接著回答，道：「我需要一位醫師，精通針灸之術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