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灰燼

貝阿特麗采孤獨地在滿目瘡痍的西西里爾飛行著，她跨過田野，沿著平日里早熟悉不過的小路，到了一幢小木屋子，這裡是學校的宿舍。

「拉莫先生——！」

她扯著嗓子喊叫著，除了一陣陣輕煙和燒焦的惡臭之外，任何回應都沒有。

貝阿特麗采決定自己來尋找，她扒開已經燒焦的門，一股濃煙正好從屋裡衝出來。劇烈的咳嗽之後，女孩眯著眼睛，頂著濃煙，屏住一口氣，鑽進屋裡一看。屋裡遍地都是孩子們的遺體，幸運的是，他們沒有被可怕的烏爾族掏去心臟。估計是大火產生的濃煙早早地把這些可憐無助的小生命都熏死了，烏爾沒有發現他們。

貝阿特麗采含著淚水環顧一周，沒有看到拉莫的身影。從昨天的情況來看，拉莫送完自己，或許還沒有回到學校，烏爾就降臨了。那麼最有可能的是，拉莫會去城堡，拿起武器，抵禦敵襲。

去城堡看看吧。

雖然她閉著一口氣，仍是可以感受到屋裡的毒氣熏人眼睛，女孩趕緊鑽出屋子，然後向位於小丘的城堡飛去。

這裡的城堡更恰當地說，應當是城寨。斯凱爾人居住的浮空島嶼，並不盛產石料，大多無法建築書本當中提到的、太古時代人類修建的雄偉城堡。尤其是西西里爾這樣人口稀少的城邦，更是無力建造哪怕一堵石牆。

「拉莫先生——！」

貝阿特麗采剛剛越過木製柵欄，就呼喊起來。

城堡里的慘狀更是令人觸目驚心。無數人倒在裡面，有女人、孩子和試圖保護大家但人數很少的男人，他們的死狀異常慘烈，有些人甚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昨晚落下的油燈，點燃了大火，把一半的柵欄牆燒得烏黑冒煙，連同靠在牆邊的許多人，一起變成了焦炭。

這裡也沒有回應。

貝阿特麗采決定先去找找看莫妮卡。

莫妮卡應該在新生院那邊，新生院是城邦孵化新生命的公共場所，位於城堡的另外一側的向陽處，採光充沛。

可是這四面透風的設計也給裡面的人帶來了滅頂之災。從血流成河的景象來看，當時烏爾從四面八方衝進新生院，裡面的年輕姑娘們無處可躲，在驚慌失措當中，只能坐以待斃。眼下院子內到處都是被挖走心臟的女子屍體，慘不忍睹。而且那些象徵著新生命的蛋，紛紛破碎，甚至還有幾個胚胎已經微微發育成了斯凱爾人的雛形，可惜難逃一死。

「莫妮卡——！你在嗎？莫妮卡？」貝阿特麗采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流淌著血污的地板上，憂心忡忡地搜尋著自己的好友。

雖然許多人不幸蒙難，貝阿特麗采慶幸她們都不是莫妮卡，這就意味著莫妮卡還有生還的希望。

她最後走到一處小屋裡，忽然聽聞地板之下有窸窸窣窣的人聲。貝阿特麗采嚇了一跳，她以為有哪只守株待兔的烏爾沒有退走，正等著她。仔細聽了之後，才驚訝地發現，這是人的聲音。

聲音傳來的地方，是一處倒塌的壁櫥下面。

貝阿特麗采推開壁櫥，地板上露出一個拉環，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她小時候第一次來新生院參觀的時候，就聽說這個地下室是保溫室，萬一天氣寒冷就要把蛋放到這裡來。

貝阿特麗采欣喜萬分，這裡是整個西西里爾為數不多可以躲藏的好地方，說不定有人倖存呢。她急切地拉開堵住的門，一個梯子出現在眼前，再拾級而下，沖著裡面大聲喊道：「我是貝阿特麗采！有人嗎！」

「是貝阿特麗采！」黑暗中一些女孩子的聲音冒了出來，看起來她們擔驚受怕好久了，之前看到有人下來，還以為是什麼怪物，所以個個屏息凝神，不敢言語。而她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闖進來的竟然是一個活著的姑娘，這就意味著上面的災難已經過去了。

接著，六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紛紛跑出來，帶頭的正是莫妮卡。

「太好了，莫妮卡！你沒事！」貝阿特麗采激動地衝過去，和生離死別的好友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你們都沒事吧？……我可好擔心啊！我一路過來，整個城邦的人……都死了……」

大家哭泣著。莫妮卡抹了抹眼淚，說道，「我們這裡有六個姑娘和拉莫先生……」

「拉莫先生也在這裡？」

「嗯。昨天那些怪物突襲而來的時候，拉莫先生領著我們一路逃進了保溫室，才救了我們一命的。可惜產蛋室里的孩子們都沒有來得及收進來……」莫妮卡說著，其他人再一次開始哭哭啼啼的。

保護蛋是每一個新生院姑娘們的義務，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們，城邦的義務比生命還要重要，是維繫斯凱爾人利他社會的基石。現在姑娘們為了活命，拋下脆弱的蛋，奪命而逃，簡直就是一輩子都難以洗刷的恥辱！

「不要緊！蛋沒有了，可以再下嘛！要是大家都死了，西西里爾的血脈才要斷絕了咧！」黑暗中一個熟悉的男人說了起來。

「拉莫先生。」貝阿特麗采摸索著靠過去，直到她的雙手再一次撫摸到那一片熟悉的鬍鬚，才笑著說，「我就知道拉莫先生一定能活下來。」

「呵呵……我也是年紀大了，昨天晚上如此險惡，我竟然剛剛睡著了……」拉莫先生開起了玩笑話。

說完這話，拉莫問起外面的事情，「貝阿特麗采，你之前從外面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應該在聖樹那邊才對，看起來聖樹保護了你們。」

「沒有……」貝阿特麗采語氣沉重地說道，「熾天使的化身沒有保護我們，它看著前來尋求庇護的人被怪物們殘殺……」

大家都驚恐地相互拉扯在一起。

「……而我卻奇迹般地活了下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貝阿特麗采把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但是沒有原原本本地把每一處細節說出來，畢竟有些事情她自己也弄不懂。

「拉莫先生……我們該怎麼辦？」姑娘們急切地問。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拉莫曾經都是自己的老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斯凱爾男人。每一個未嘗人事的女孩都把未來的冀望寄託給拉莫了。

「我們先出去……」

拉莫的話還未說完，一陣劇烈的震動把每個人嚇了一跳。

緊接著，大地開始微微顫動，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巨響充斥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