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重逢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游昀苦苦尋覓十幾日，曲折反覆，此時終於找到莫良，驚喜交加間竟是有一瞬的恍惚。

他馬上眯起眼，在莫良身上掃視一番，卻是沒見到小兔的身影。

「終於找到他了！疾風在哪呢？」性急的銳瑾直接脫口而出。

「別急，一定是被他收到戒指里了。」游昀喃喃道。

克萊爾.布朗道：「我們現在魔力都已不足，這，這……」

這話說出了問題的關鍵，幾人剛與一干士兵和兩名三級魔法師大戰一場，雖是因著出其不意，速戰速決，但都至少消耗了一半魔力，等於實力直接消減一大半，自然是無法和莫良、猙抗衡了。

游昀一咬牙，安撫道：「我們先遠遠跟著，不要驚動他。」

「猙會爬樹嗎？」王安遠道，「我可以上樹看著。」

「豹子會，猙不曉得……」游昀苦笑，「退後……」

幾人正打算悄悄找遮蔽物隱藏起來，幾十米外的猙突然抬高頭頸，將鼻尖伸向空中仔細嗅聞半晌，然後忽然嘶吼一聲，四爪騰飛，竟是向幾人所在方向賓士而來！

幾人大驚，紛紛後退，然猙的速度何其快，短短几瞬已將距離拉近了一半。

「避不開了！」銳瑾驚恐道。

「戰鬥吧！」游昀道。見猙越馳越近，已能清楚看到它斑斕的皮毛、擺動的五尾、背上莫良漠然的臉，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只覺熱血上涌，四肢禁不住要興奮地戰慄起來。

心中極度的激動，和臉上極度的冷靜，這便是此刻的游昀。最渴望戰鬥的游昀。

和原先安排好的一樣，土牆首先立起，擋在前方較遠位置，四人之前還有一面土盾。土牆擋不住猙，游昀知道，第一面土牆只是為了試探猙的實力。他也知道銳瑾此時正積蓄魔力，隨時準備在合適位置施放土牆。

接下來，無論猙是蠻橫地撞破土牆，還是繞遠過來，游昀、王安遠、克萊爾.布朗的魔法將一個接一個打在它身上。他們魔力不多，王安遠和克萊爾.布朗只能再釋放一兩個大型魔法。

他的作用只能是儘可能干擾猙的行動，確保他們一個魔法都命中……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猙沒有直接撞破土牆，也沒有繞過土牆攻擊幾人，而是在距離土牆幾步遠的位置急剎腳步，再不向前。

游昀等人不知他在打什麼鬼主意，手裡蓄著魔法，不敢輕舉妄動。土牆阻隔了雙方的視線，游昀等人看不見猙和莫良，雙方竟就這麼沉寂了半晌。

終於，土牆後傳來略帶沙啞的聲音，好似已許久沒與人語：「它在哪裡？」莫良的聲音不高，但在這劍撥弩張而顯得格外安靜的環境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幾人都是一愣，游昀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你說誰？」他低聲問。

「靈獸，疾風兔，在哪裡？」

生硬的，漠然的，一字一頓的話語，一如初見時那般。

游昀只覺一陣恍惚，一瞬間眾多思緒紛擾雜亂，閉眼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只聽銳瑾道：「阿昀？」

「先撤了土牆。保持其他魔法。」他道。

莫良和猙完全顯露在幾人面前，仍是那個面無表情的莫良。一旁的猙仍是兇惡至極，五尾輕微搖擺，雙瞳緊緊注視幾人，似乎隨時準備接受攻擊的指令。

但莫良好像不打算這麼做。

「它在哪裡？」他又問了一遍，毫無波瀾的。

「如果你說的是疾風，我不知道。」游昀終於道。

「哦。走吧。」莫良點點頭，跨上猙的脊背，竟是轉身就走。

「等等！」

猙停了腳步，莫良側頭看游昀。

「它……疾風不是一直跟你一起嗎？」游昀冷聲道。

「不見了。」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會不見？疾風逃走了？」游昀見猙又要邁步，急聲問。

「沒有。」這次莫良沒再停留，驅使猙小跑離開。

不知是不是錯覺，游昀總覺得莫良的聲音冷了下去。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情況？」克萊爾疑惑道。「呃……不打了？」銳瑾撓撓頭。

游昀呆立片刻，忽地右手一甩，火球精準地砸在猙身後。這一下眾人始料未及，猙毫無防備被擊中后臀，狂吼一聲跳轉身來，雙目狠狠瞪向幾人，顛得背上的莫良搖晃一下。

銳瑾三人也是錯愕，忙又擺好戰鬥姿勢。

惡戰一觸即發，但莫良只是安撫地摸摸猙的頭頂，對游昀道：「何事？」

游昀道：「我們也在找疾風。」

莫良沒說話，只靜靜看著他，似在等他說下去。

「它什麼時候消失的？」

「前天晚上。」莫良答得毫不遲疑。

正是他到達雲陽縣的那天晚上，游昀心中計算，他道：「那麼，讓我們和你一起找。」

「什麼？」

這卻是銳瑾叫了起來，王安遠和克萊爾也猛地轉向游昀。

游昀誰也沒看，只緊緊盯著莫良。但莫良眉頭都不皺一下，好像一切都事不關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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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對游昀的話震驚非常，但大家都大約明白他的意思是暫且跟隨莫良，打探情報。畢竟他們除了得了狌狌些許指點，對這些天發生在疾風身上的事一無所知。

之前幾人推斷出疾風是由莫良劫走，是混沌組織的安排等等，後來也都由狌狌證實了。但幾人卻從未想過疾風不在莫良手中，或是自己逃走這種情況。畢竟莫良和猙的實力他們有目共睹，即使得知疾風是風系二級，也實在相差甚遠。

克萊爾之前與莫良僅有幾面之緣，更多只是聽說「馭靈二班有個實力超強的小子」，「帶著猙的那個馭靈師把對手的腿咬斷了」這樣的傳聞，後來又將其視為混沌組織的派來的奸賊，對他毫無好感。

銳瑾和王安遠算是和他說過幾次話，也在學校試煉中組過隊，若說之前將他視為神秘的、人狠話不多的同學，現在得知了他的陣營是混沌組織后更加對他沒有好臉色。

游昀對莫良的感情最為複雜，但也最能隱藏自己的心思，因著救兔心切，也自認為稍微了解莫良的性格，便成了四人中唯一一個笑臉接近打探消息的人。其餘幾人只是邊聽二人交談（其實更像是游昀問莫良答），邊堤防猙暴起傷人——雖然莫良貌似沒有戰鬥的心思，但他的契約獸猙卻是只實打實暴躁的凶獸。

「是你下藥帶走疾風的吧？」游昀故作輕鬆地問。

「是。」

「疾風這些天好嗎？」

「好。」

「你給它吃什麼？我是說，它向來不吃草葉之類……」

「野果，乾糧，烤肉，炒菜……」

「都是些尋常食物，多謝你遷就。」

「沒事，它不能死。」

「照顧它很辛苦吧？」

「嗯，不吃酸果、苦魚，和不熟的肉。」回想起疾風兔在飯食上吐槽自己的日子，莫良臉上難得有些變化，露出些許苦惱、無奈的神色。

「哈哈……當初我和它在森林裡，它也很挑剔食物，著實讓我的廚藝提升不少。」游昀笑道。

其餘三人聽著兩人談笑晏晏，不禁一陣無語。

這種相互自家孩子難帶的溫情感覺是怎麼回事啊喂！敵人之間也可以如此和諧嗎？再聽後來聊到疾風兔與莫良建立心靈聯繫后第一時間表達要去小便的要求，不光是游昀大笑，其餘三人也是忍俊不禁，心想這確是那隻古靈精怪的疾風兔會做的事。

然而笑完后，三人又同時感覺被帶歪了。

跟著莫良可不是為了聊這些有的沒的啊喂！

三人相互望望，正準備咳嗽幾聲提醒游昀跟著莫良不會為了討論育兒經驗，卻聽游昀話鋒一轉，問道：「那麼，疾風是如何逃走的？」

來了！三人精神一振，緊張又期待地等莫良答覆。

卻見莫良先前被談話帶得終於有些人情味兒的面容陡然冷了下來，語氣平平道：「它沒有逃。」

「何出此言？」游昀笑意微冷。

莫良終於正視游昀，神情認真至極，似乎接下來的話是不可改變的誓言：「它答應過我，不會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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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雲陽縣十幾裡外的山裡。

因不符合疾風兔大眾口味，而接連被兩人吐槽難照顧的主角蘇米兒，此時正一臉嫌棄地看著眼前的提著什麼東西的怪異猿猴，發出「嚶嚶嚶」的叫聲。

那猿猴一人多高，渾身毛髮灰白，想是年事已高，突嘴底下可笑地修剪出半指長的羊鬚鬍，頭兩側耳毛雪白，十分顯眼。聽得疾風兔的聲音，將手中東西往地上一摔，開口道：「小小毛孩怎麼這麼難伺候，要麼以後你來狩獵！」

那叫罵聲婉轉柔和，肖似二八少女，十分動聽。

蘇米兒與它相處近兩天，已算是習慣了它喜學少女聲音的怪癖，答道：「嚶嚶嚶，嚶嚶。嚶嚶……」

【好啊，這有何難？不過最後還是要你來做飯，唉……】

被小疾風兔嫌棄廚藝，那猿猴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用嬌美的聲音罵道：「得得得，一個個都來難為老爺爺。小娃娃如此，小毛孩還如此，老爺爺只歸隱十年，這世道就已變得不像話……」

蘇米兒早已是腹中飢餓，討好道：「老爺爺，好老爺爺，酸就酸吧，快生火做飯啦。我好餓好餓，要前胸貼肚皮啦。」

猿猴聽它求饒，便「哼」了一聲，雙手宛若人手般靈巧地將那猴子屍體剝皮處理，手上忙活，嘴裡也不停歇：「你這孩子就是太挑剔，外表都已是兔子了，吃些草葉樹皮有什麼。也是之前那倆娃娃性子好，任你這麼挑嘴……」

這自稱「老爺爺」的怪異猿猴，正是前幾天指點過游昀等人的靈獸狌狌。這狌狌神出鬼沒，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是比游昀等人先一步到了雲陽，恰好救了只髒兮兮的灰兔。

那時他正穿過雲陽縣郊外的平地，打算去往車厘看場英雄救兔的好戲，誰承想正瞧見莫良和猙在這裡團團轉。他心中不解，便仔細想了雲陽最近的響聲，竟發現那化作疾風兔的靈獸與莫良分離，不知所蹤。再見一隻渾身滾滿了泥巴的灰兔東躲西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看那灰兔鑽兔洞、跳水塘、滾泥潭，終於有一次是藏在樹洞里，眼見是躲不過了，他一把猴子撈月，將那滾成泥球的兔子撈走了。

可惜這兔子即使洗乾淨了，也再沒有以前威風凜凜的氣勢，看起來只是只柔弱無害的小疾風兔。

狌狌又道：「你也該離開了，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啊？我就在這陪著你，不好嗎？」蘇米兒倉皇地央求道，「也不會很久，大概就一兩年……」

一兩年時間，夠仙子茉莉攢好修行送自己回家了吧？

「沒志氣，沒志氣！」狌狌瞪它，「以前的你不會說這種話！那些還被奴役著的靈獸呢？剩餘的混沌組織人員呢？你不管他們了？」

蘇米兒低下頭，兔爪在地上划來划去，心虛道：「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啦。現在的我是全新的我，那些事情與我何干？」

狌狌氣結，道：「前塵往事你不顧，游家娃娃總要去找吧？」

游昀啊。

蘇米兒心裡喟嘆一聲，將頭垂得更低了：「我不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