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祭少年郎 第三章 往事如煙

崎嶇山路，蜿蜒陡峭。

只見蘇塵身影閃動，如猿猴挪移，幾個閃身便躍出一段距離。

這時的蘇塵在用盡全力急速奔跑，因為那心中不好的預感使他心神不寧，卻只能默默祈禱。

竹屋旁像往常一樣，沒有絲毫異樣。

「丫頭……丫頭……」

忽然，幾聲呼喊從遠處傳來。

竹院中，木老頭聽到這焦急的聲音，眉頭皺起，似下定決心，不忍的自語：

「苦命的孩子，爺爺虧欠你啊！」

「苟修塵世無數載，大道煌煌，情道無涯，留情存念，亦或斷情絕念，終究都是煞人心啊！」

沒有人回答的寂靜，使得蘇塵心跳更加快速。

悶聲一喝，全力疾飛，陣陣風旋竟隨之而起。

轉瞬之間，飛馳而來，可是當看到躺在地上，被烈焰包圍，一動不動的小雨萱時，蘇塵那原本快速跳動的心臟，此刻，竟彷彿失去了動力一般，急速停止。

陣陣懼意，從心中升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如此這般。

極壓心中惶恐，蘇塵抬頭看向木老，用那幾乎顫抖的低沉之音斷斷續續地問道：

「木爺爺，為什麼會這樣？」

此時，靜的可怕。

「小小年紀，竟胸無大志，妄言此生不願再修鍊，要陪你平凡一生。」

「枉費我多年的心血，卻換來如此的結果，還有何意義活在世上?」

「所以，便被老夫廢了！脫離凡塵苦海,或許才是最終的歸宿！」

木老一去慈愛之態，眼神中露出決然之意，大聲叱道。

如驚天霹靂，從天而降。

盯著木老，蘇塵目光中那多年以來的恭敬，似漸漸退去，此刻，已被怒火完全侵佔。識海空白，思維停止，根本沒有深究話語的真假。

「胸無大志？」

「平凡一生？」

「廢了！」

句句叱音如同九幽誅心之刃，在他腦海回蕩，不斷侵蝕神志。

「嗡……」

蘇塵突然感覺眼前的空間開始變得恍惚，崩陷，漸漸漆黑如墨。

一個無盡的空間漸漸將他吞噬。

空間內，沒有聲音，沒有萬物，只有他獨自一人，用獃滯的目光好似在尋找什麼，卻始終無法找到。

「叮……」

好似滴水，沉入空間，引起點點漣漪。

「哥哥，哥哥，快點兒背我，嘻嘻……」

「哥哥，哥哥，你可不許耍臉皮哦！」

「哥哥，哥哥，雨萱想要永遠和哥哥在一起，不要像經卷中的那樣，空望飛鴻，不見歸人。」

「哥哥，雨萱餓了呢。」

「哥哥，等我長大了，便換我來護你。」

那昔日的種種，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猛然襲向蘇塵的心頭，原本空洞的無盡空間，此刻竟被往日的各種景象一一充斥，似幻似實。

漸漸地，一聲破碎的聲音從漆黑空間傳來，開始迅速蔓延，一道，二道……

直到無數的裂痕完全布滿空間，處於隨時崩潰的邊緣。

突然「咔嚓」一聲!

應聲而碎，漆黑空間瓦解，消逝，而那往日的種種也隨之而去，不再迴響。

驟然跪地，蘇塵在這一刻彷彿失去神志一般，眼神空洞，望著天空，似是對這世界失去了牽挂，沒有一絲留戀。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靈魂如無主一般在天地飄蕩，那漸沉的身體也隨之沉淪。

好似解脫，又好似實現了多年的願望，終於暢遊在空明的天地間了。

山河陷入了沉靜，安靜沒有紛雜，只有幾聲鳥鳴，忽遠忽近的傳來，好似在證明這片天地，是真實的存於世間。

「咚……」

就在這時，一聲悸動莫名的從蘇塵沉淪的體內傳來。

只見蘇塵體內那原本閉塞的靈脈，在此刻竟開始慢慢蠕動，變形，大有打通的趨勢。

「咚……咚……」

緊接著，一聲強過一聲的跳動從心臟襲來，而那沉寂多年的靈脈，也宛如活了一般，此刻竟也隨之蠕動起來，好似要跟上心跳的頻率。

「還活著嗎？」

已然對世界麻木的蘇塵昏昏沉沉，下意識的說道：

「爺爺？」

「妹妹？」

「難道這就是天道？是神靈的意志？是早已註定的命運？」

「真是可笑啊……」

不知是在笑還是哭泣，蘇塵的聲音中充滿了魔性，攝人心魄。

此刻的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是那心中卻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弒天的念頭，在心頭縈繞。

念頭不散，就在這時，一股令人心驚的殺戮氣息竟從蘇塵體內漸漸散出，宛如一頭遠古巨獸，漸漸蘇醒。

蘇塵那獃滯的臉孔隨之開始變形、猙獰，空洞深邃的眼中，只見有絲絲黑色能量竟從其中溢出，瀰漫在臉龐，彌留之際，便沖向髮絲，在空中無風自舞，隨即便蔓延而上，散向虛空。

這驚人的變化，使得木老心中駭然，容不得半點細思，立馬劍指並立，準備沖向蘇塵，將這股殺戮氣息壓制而下。

但就在這時，異變再生，那充斥在蘇塵靈脈內，使得他多年無法修鍊的堅如神鐵的物質，竟然一瞬之間，化作一股恐怖的血色能量風暴，攜滅世威壓，毀靈脈而出。

毀靈脈，碎骨骼，噬血肉生機，吞麻木神魂，電光火石之間便使得蘇塵轟然倒地，扭曲掙扎，彷彿失去了一切意識。而那令木老駭然的殺戮氣息，此刻，竟也被血色能量吞噬，隨之消失。

只剩那血色能量繼續在蘇塵體內破壞，不知怎地，一絲好像沒有分工的血色能量，竟沒有去破壞身軀，而是破體而出，降臨在這片天地。

當降臨的一剎，一股鎮壓天地的血色意志猛然升起，襲向四方，竟使木老心中升起一股實質的死亡恐懼。來不及多想，便一把抱住昏迷的小雨萱，極速遠去，眨眼之間，便已在千里之外，而且沒有絲毫停留，繼續遠渡。

「神秘的殺戮氣息？」

「鎮壓天地的血色意志？」

「又為何會出現在小塵體內？」

疑！疑！疑！

木老一連三問，帶著此生難解的疑問，帶著蘇塵心中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妹妹，帶著那段朝夕相處，今生難捨的真情，遠渡而去。

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不知何方，才能相認。

或許今生再也無法相見，因為木老心中，那個他疼愛的孩子，已經死去，不存於世。

或許會在某個午後，追思往日，才會想起，有那麼一個孩子，曾陪伴過他，給他以希望。

浩瀚虛空，不知幾何。

不久之後，在一方遙遠的天地，有一個小小少年王悄然崛起，她沒有像同齡孩子一樣該有的童真與貪玩。她沉默寡言，少人親近，她內心孤獨，好似於世無戀。

……

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天意所為。這世間種種大悲，都好似商量好一般，降臨到了蘇塵這個十二歲的少年身上。

平靜一生，紅塵相伴，亦或蒼山洱海，仗劍天涯，相忘於江湖？對於蘇塵來說，都像奢侈一般。

今朝相逢，明朝也許已各自天涯，魂夢兩斷。

昏迷的小雨萱與木老已然遠去，但那噬髓的風暴，恐怖的血色能量，卻依然在蘇塵體內肆虐，彷彿在下一刻，就會奪去他的生命，讓其與世長辭。

命數，亦或定數！好似冥冥中已然註定。

恐怖能量，依舊破壞著蘇塵的身軀，時間看似極短，卻使蘇塵一隻腳已經跨進了鬼門關。

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就在這危機時刻，只見蘇塵漆黑的識海之內，一方看似普通的黑塊，竟莫名浮現了出來，緊接著便開始微微震動，一縷縷神秘的聖潔光華，隨之散出。

黑塊好似沉睡已久，忘卻了一切，在蘇塵的識海中認真的打量。

但當黑塊散出的聖華透過識海，遇到血色能量的一刻，一幕奇異的畫面出現了。

那聖華好似發出了雀躍之音，異常興奮，轉瞬，便如一頭沉睡已久的荒古神獸一般，向血量能量撲去，似要將其吞噬。

出人意料的是，那恐怖的血色能量，竟在此刻，微微顫抖，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存在一般，開始在蘇塵體內急速逃竄。

一絲，一絲，漸漸地，蘇塵體內的血色能量竟被那聖華瘋狂吞噬。隨著一場追逐戰漸進尾聲，那股本不該存於蘇塵體內的血色能量，最終消失不見了。

這時，蘇塵識海內的神秘黑塊周圍，盈盈聖華更勝先前。

那看似普通的黑塊，此刻，也彷彿正真蘇醒了一般，攝出更加刺眼的光芒，散出識海，散遍蘇塵的全身，竟照亮了周邊，使得蘇塵如一尊少年佛陀一般，佛華璀璨。

不知怎得，那神秘黑塊好似不願看到這具寄存的軀體死去，漸漸地，發出了梵梵之音，隨之一縷縷聖華從其內流出，慢慢地散向了蘇塵的全身。

下一刻，蘇塵那那破碎的骨骼，模糊的血肉，竟開始慢慢蠕動，隨著那散出的聖華被漸漸吸收，血肉竟然神奇的開始變形，向一起聚集。

隨著越來越多的聖華散出，一根根模糊的骨骼竟開始出現雛形。不斷轉化，凝實，成型，質感十足。

細看之下，竟會發現有一層薄薄的金色骨質附在其上，充滿神秘。

而那一經毀滅，就不可輕易修復的靈脈，此刻竟也在這聖華之下，逐漸修復，露出生機，一絲絲，一縷縷，不斷成形。

隨著時間流逝，最終一條嶄新的靈脈出現在了蘇塵體內，其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不過金光轉瞬之間，便內斂消失，形成了一層金色薄膜附與其上，難以看清。

而此時，躺在地上的蘇塵卻全然不知，那發生在體內翻天覆地的變化。

「咚……咚……」

幾聲微弱的跳動之聲，從蘇塵的心臟緩緩傳來，一個必死之人，竟在此刻神奇的出現了生機，那麻木的神志，也悄然重回識海。

識海中，那散發聖華的神秘黑塊，在蘇塵神志恢復的一刻，便斂去了光彩，沒有了一絲聖潔的模樣，緩緩沉淪。

但就在即將消失的一刻，兩處微弱的光點，從黑塊之上發出，一明一暗，隨之隱去。

寂靜蒼山，有清風拂來，穿竹門，落髮絲，輕輕搖曳。

痛苦的記憶，瞬間襲向蘇塵心頭。四周無聲無息，強忍著痛苦，蘇塵睜眼看了看周邊，空無一人，只有記憶中，那個長不大的小丫頭，彷彿還在眼前。

「沒在了嘛！「

蘇塵腦海一片空白，似要炸裂，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沒有一點兒印象，木老為何會那樣做，此刻又去了哪裡？他想不明白。

但好似不願接受這難離的現實，他一動不動，緩緩的合上了那不願再睜開的雙眼。

平靜的臉龐，安靜祥和，一股熱淚緩緩流下，滴入心間，好似在訴說往事。

書中為何總有人朝暮沉醉，情願一生不曾清醒，此刻似是明白。

殘夢漏長，江天盈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