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魂斷君子手 夢縈少年心

第4章 魂斷君子手 夢縈少年心

楊貴妃頹喪地站在房中,任憑寒冬的冽風撕扯著她單薄的衣裙。平日里如荔枝果肉般的小臉,在幾天之內卸去了血肉。甜美的果肉退去,只剩下白到透明的表皮,以及褶皺的表皮包裹著的,無處遁形的,醜陋又畸形的內核。

「貴妃。」男子手臂展開又合攏,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語氣極是和緩,和緩得似乎帶了幾分難以察覺的倨傲。

平日里目不下視的楊貴妃,今日像是個被老虎堵住了洞口的兔子——驚慌失措,卻又無處可躲。

悲劇的命運註定降臨,卻還做著無畏的掙扎。

楊貴妃此時已經一躍跨出了房門,但是連日里過於緊張的身體,此時有些發軟。象徵著身份的高高門檻,竟狠狠地絆了她一跤。楊貴妃徑直向前飛出。

男子一把扶住翩翩然即將落地的楊貴妃,春風化雨般,柔聲說道:「貴妃小心。」

男子垂眸看著懷裡的女子,一身白衣蓋在瘦弱的身體上,整個人瑟瑟地發著抖,讓人心疼。

男子的眼中滑過一抹興奮的光,嘴角難以抑制地勾起一絲鄙夷又殘忍的冷笑,但很快,便幻化在凜冽的寒風之中。似乎那一扯,只是被冷風吹起的一般。

楊貴妃抬頭看著男子冷靜的眼神,溫暖的笑容,無措的心似乎終於找到了家。

兔子將虎爪當成了柔軟的小窩......

「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殺陛下,真的,我怎麼會殺陛下呢?我,我怎麼敢呢?」楊貴妃連日的緊張一下子爆發出來,泣不成聲。

「貴妃,咱們進去說話吧,外面太冷了。」男子扶著楊貴妃走進房門。他一面說著一面轉頭道:「曉月,去,倒杯熱茶給楊貴妃,把那白毯也拿來。今夜,太冷了。」

曉月眼睛微微一睜,輕輕應了個是,轉身出了房門,順手帶上了房門,往一邊的茶室走去。

院中站滿因主人突然造訪而受驚的宮人們,如今看到房門緊閉,微微鬆口氣,但是也不敢離去,只是一個個噤若寒蟬地垂手而立。

曉月環顧眾人,輕笑一聲道:「你們還在這兒幹什麼呢,外面都兵荒馬亂成這樣了,你們還不跑,一會兒那些賊人跑進來,你們還出得去嗎?」

眾人一聽便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忙四散奔逃去了。

曉月哼著曲兒從茶室端了茶出來,走進房門的一剎那,臉忽然變了顏色。曉月幾乎是摔進了房中,一臉慌張,叫道:「不好,不好了貴妃!那些賊人往這邊來了,咱們院子里的人都跑了!」

「什麼?!」楊貴妃大驚失色,本就沒有幾分血色的臉上,更是白得駭人了,道:「什,什麼賊人啊?」

「貴妃您不知道?」男子的臉上浮出幾分驚訝,隨即又瞭然地呵呵笑了幾聲,道:「也是,也是,貴妃心裡光是惦記著先皇的事情了,都沒聽到外面的聲響。曉月,東西呢?怎麼還不拿來,這亂賊來了,還不送貴妃走啊。」

曉月聽了,放了茶具在桌子上,忙往裡屋去了。

「走?去哪兒啊?這,這是要出宮嗎?」楊貴妃有些不知男子所云。

毒殺皇帝的事情已經讓她的腦袋夠亂了,如今還有刺客殺進宮裡來。她那美麗卻只當是擺設,久未使用過的腦子,如今一下子就不夠用了。

「嗯,這宮裡貴妃反正是待不下去了,就是亂賊不闖進來,皇后的旨意,你也一定必死無疑了。」那男子拿起案几上僅有的一隻淡綠色青瓷茶杯,緩緩地吹著,低頭抿了一口。

聽說這是楊貴妃最喜歡的一套茶杯,似乎和別的也沒什麼區別。不過難得曉月有心,是他喜歡的味道。男子唇角甚是愉悅地揚了揚

楊貴妃心裡又驚又怕,又恨又惱,倒是也不覺得口渴,避免了兩人共用一個茶杯的尷尬。

不過看樣子,楊貴妃不僅不渴,還有多餘的口水。只見她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道:「這個賤人!若不是因為她整日在皇帝身邊陰魂不散,本宮能有這樣的事情?!」

男子斜眼看著這早已沒有往日甜美高傲模樣的女子,一張瘦骨嶙峋又略帶憔悴的臉,配上這樣猙獰的表情,倒是比平日里那做作的媚笑看著賞心悅目些。

男子輕笑一聲,聽不出是嘲笑還是愉悅,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道:「賤不賤的,陛下駕崩,太子即位,這遊戲啊,貴妃可是親手斷送的。」

「你什麼意思?!」楊貴妃一拍桌子。尖厲著嗓子吼道:「你這時候來說這風涼話了,當初是誰跟我說什麼不要太孤傲了,應該乖順一些,每天做點兒補品,在陛下面前露露臉,陛下定然會念舊情的!如果沒有這話!本宮怎麼會進御膳房那種骯髒的地方?!」

「哈哈哈,」那男子終是忍不住地笑了,道,「貴妃這話記得倒是清楚,可是卻沒有照著做啊。您進過那『骯髒』的地方嗎?沒有吧。」

男子目光如炬地看著楊貴妃,如果她真的是親嘗調羹,怎麼會給人機會下毒呢?

楊貴妃有些理虧地低著頭,喃喃道:「我又不會,做出來也不會好吃的。」

「是啊,貴妃娘娘養尊處優,自然是不會做的。難道陛下會不知道?娘娘口口聲聲說自己親手做的,一嘗卻是一股御膳房的味道,陛下到底是會感動還是厭惡,娘娘不知道?」男子一面接過曉月遞過來的一個小木盒,一邊說道,手指雀躍地在木盒上點著。

「你,你怎麼不早說?!」楊貴妃急道,忽而又搖搖頭,道:「不,不會的,陛下每次都吃了的,怎麼會厭惡?」

「陛下心裡想什麼你會知道?!」男子想到那個深不可測的可惡皇帝,聲音也變得微微有些尖厲了,磨著牙道:「陛下心裡想什麼,怕是連冰雪聰明的皇后都不見得真的知道。貴妃又哪裡得知?!」

楊貴妃難以相信,不住地搖著頭,眼睛如失了魂一般,四下掃著。

男子自覺失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輕抿了一口茶,接著道:「貴妃送來了補品,味道不錯,就算知道不若貴妃所說是親自做的,喝下去,貴妃心滿意足。貴妃高興了,楊家也就聽話了。陛下呢,對身體無害,心中的不安也能略微平復些,何必駁貴妃的面子呢?」

男子緩緩打開盒子,刺眼的白綾讓楊貴妃心裡一驚,身體下意識地往後躲道:「你,你把這個拿出來做什麼?!」

這白綾是當年太后薨逝之際,正是郎情妾意時,皇帝見楊貴妃對那麻布的白衣很是嫌棄,所以特別送給她的。上好的白綾,綉著暗紋。楊貴妃心裡歡喜,便也不覺得那粗糙的麻布磨得身上發疼了,這白綾她就偷偷收了起來。

楊貴妃思及此,後背升起一股冷汗,轉頭瞪著曉月道:「你!你怎麼知道有這個東西的?!你翻我的東西?!」

她記得當初這白綾是陛下偷偷送給她的,還特別囑咐不要讓別人知道,不給太后披麻戴孝是大不敬。

「不是她......」男子幽幽的說道,「我本就知道的。」男子轉頭看著楊貴妃,嘴角浮出一抹期待而又殘忍的笑容,道:「這白綾上的暗紋還是陛下請教我綉上去的。」

「請......請教......」楊貴妃覺得通體發涼,頭皮都有些發麻了,一股毛骨悚然由心而生,有些恐懼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問道:「不,不過是個暗紋,有,有什麼可請,請教的。」

「自然有。」男子抖開那白綾,輕撫著上面似乎是壽字的暗紋,輕笑道:「那時候陛下大怒地找我,說楊家欺人太甚,太后薨逝,楊貴妃竟然不願披麻戴孝,實在是大不敬。可是呢,那時候陛下年輕,哪兒有力量與你們楊家抗衡?不敬,他也只能忍了。忍雖是忍了,但還是用這種辦法,小小地報復了一下,似乎......有點兒作用。」

男子抬眸看向楊貴妃,仍是溫和的笑容沒來由地有些森然,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楊貴妃,似乎能夠侵蝕她的靈魂。

「什,什麼作用......」楊貴妃難以抑制地發起抖來。

一隻殘破的蝴蝶,輕微地掙扎著,困獸之鬥。

「這是勾魂符,能把鬼魂勾出來,是道場上,把死人的魂魄從血肉之軀勾出來用的。你說你把她放在屋裡,有什麼用啊?」男子的聲音陰森森的,房裡的溫度似乎都降下去了不少。

楊貴妃打了個寒戰,恐懼地四處張望,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有些驚恐地在空氣中左躲右閃,就彷彿憑空之中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一樣。

楊貴妃心裡有些絕望地相信,嘴上還在做最後的掙扎,道:「不,不會的,陛下不會這麼對我的,陛下是愛我的,他,他是愛我的!」

「砰!」男子站起身,木盒從膝上滑下,摔成了幾個碎片,如碎裂的木偶一般。

「愛你什麼?!」男子居高臨下地說,「除了一個手握重兵,他卻無可奈何的娘家,你還有什麼?你既沒有皇后的學問,也沒有皇后的手段,只要是不殺了你,讓楊家反了,也就夠了。」

男子帶著嫌棄的冷笑,垂眸將白綾卷在手上,道:「你當你是什麼?貴妃?呵,不過就是個人質罷了!陛下?九五之尊,他愛過誰?!不過是利用罷了!」

「你,你要幹什麼?!」楊貴妃就算是腦子再不夠使,見對方這個態勢也能猜出個大概了,奪門便要逃。

站在門口的曉月早有準備地一把抓住楊貴妃的肩膀。

曉月在笑,嘴唇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樣,彎成了個月牙的形狀。臉微微垂著,和平日一樣順從的樣子。

可是,那抬起的眼珠——眼眶之中,眼白佔了大半。黑黢黢的眼珠子,帶著一股陰森,死死地盯著楊貴妃。

那一身再熟悉不過的侍女服,帶著森然而猙獰的笑臉。

躲在屏風后的小男孩,就這樣把那張臉印在了瞳孔之中

午夜夢回,那一張臉總是隨他入夢。在寂靜無聲的夜裡,一次次地把他驚醒。

當拓跋仁恭帶著冷汗醒來,卻仍能在幽然的燭光下,看到夢中一模一樣的臉。

少年長大,噩夢卻仍縈繞心頭,瑟縮著肩膀,恐懼和淚水,重回那一夜,那一夜,註定伴隨他一生。

拓跋仁恭因為外面的吵鬧聲悠悠醒轉,見外屋亮著燈,又傳來說話的聲音有些奇怪。自從父皇死後,只是見母妃整日地哭,哭累了就打他,說他不爭氣,不然她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沒有人敢來這個院子,沒人敢與她母妃有任何關聯。想必母妃也是知道的,所以比原來越發打得疼了。

今日是誰來了呢?不是說皇后要有小皇子出生了,怎麼還有人這時候來他們院子。

拓跋仁恭有些好奇,走到屏風后看。

一個長衫馬靴的男子擋住了自己的母妃,而曉月面對著自己,捏住了母妃。平日里高貴不可褻瀆的母妃,飄飄然地竟然跪在了曉月的面前,抱著曉月的腿,似乎在求曉月,求曉月饒她一命。

拓跋仁恭小小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

他那麼厲害的母妃,那麼厲害能打他,能殺死父皇的母妃,竟然跪在一個宮女面前,求饒!

拓跋仁恭太震驚了,太震驚以致於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母親,就要死了。

男子過於利落地,像是常年做著這樣的營生一般,把白綾繞在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的脖子猛地往後一掙,四肢猛烈地擺動著,活像是一隻垂死的蛾子。

男子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陡生出一陣噁心。

就像是人打死一隻蟲子之前的猶豫,那不是害怕,是一種從心裡生出的噁心。最終,這一股噁心,迫使殺害者緊緊地、隔著布、擠壓、碾碎,絕不讓掌心裡的小東西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之後嫌棄地,把那分明還潔白的布扔掉,再也不會看第二眼。

男子也是這樣,手上就像是打死一隻飛蛾一般,越發使了幾分力氣。

楊貴妃終於最後撲扇了兩下翅膀,不動了。喜歡毒寵公主闖世實錄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毒寵公主闖世實錄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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