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實話
既然崔忠亮說自己不需要每天都去上課,而王悅沁那裡又不需要自己服務,所以楊大壯一天都泡在了博物館里。
除了在地下室寫字畫畫,喝酒睡覺之外,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在跟著聞山利學文物鑒定,而且和聞山利接觸的越多,楊大壯發現這老頭懂得還真是不少。
「館里都在傳館長在申請資金對博物館做改擴建,有沒有這回事?」聞山利帶著楊大壯在展廳里逛著,問道。
「我聽說過,但是老師說這事很難,市裡對文物保護這一塊還是不夠重視」。
「是啊,地庫里還有不少東西都沒法展出,走,我們去看看吧,這裡的東西都看遍了,文物鑒定這東西,說到底,其實就是多看書,多看實物,總結出規律來,有的是前人總結的規律,有的是自己看得多了也能總結出規律來」。聞山利慢悠悠的說道。
「聞師傅,您對哪一塊最有研究,瓷器,玉器還是青銅器?我看您對瓷器很有研究啊,比如那天在周大祥那裡時看那個碗時講的,我就沒聽說過」。楊大壯問道,那天聞山利的確是有很多的東西都沒講,因為周大祥是個買瓷器的,讓聞山利去掌眼也不是白去,那是有報酬的,但是楊大壯就不一樣了,他是拿楊大壯當徒弟教的,雖然這小子早被崔忠亮佔下了,可是聞山利其實也挺喜歡楊大壯的,這小子好學好問,而且學東西快,舉一反三,腦子好使,這樣的徒弟誰不喜歡?
「先說那個碗吧,我說那是民國時期仿的,又說還能再往前點,但是沒有確定的斷代,目的就是不想讓周大祥買,這老小子是有錢,但是那隻碗到他手裡也就是倒個手賣掉,他不懂得欣賞,可惜了」。聞山利這番話說的楊大壯糊塗了。
「難道那隻碗是真的?」楊大壯問道。
「不,也是仿的,但是卻不是民國,而是在往前,應該接近於雍正時期,水平很高,雍正時期仿的汝窯是歷史巔峰,再無超越那個時期的水平了」。聞山利說道。
「仿製品還這麼貴?」
「大壯,你記住,中國的瓷器分為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汝窯是老大,是北宋徽宗年間燒制的,宋徽宗號稱是『教主道君皇帝』崇尚道教,所以燒造的瓷器多是青瓷,一般情況下,汝窯都是素色,沒有任何的裝飾,很素雅」。聞山利說起這些東西時,神色都是很很神往的樣子。
「這麼說來,汝窯是老大,那一定是最貴的了?」楊大壯心想,一個碗就要七百萬,要是弄上一套盤子碗的,那不發了,世上汝窯那麼少,那哪裡最可能還有汝窯呢,一個答案就是墳地里,尤其是南宋的墓地,離北宋時間很近,不至於全部毀掉,很有可能有一部分葬進了墓地里。
「不是,汝窯雖然貴,但是在博物館里還能見到,世間最貴的是柴窯,但是至今也沒有人見到過真正的柴窯是什麼樣子的」。聞山利一副很遺憾的樣子。
「柴窯?是什麼瓷器?」楊大壯不解的問道。
「柴窯指的是後周世宗柴榮在位時燒造的瓷器,但是柴榮在位的時間太短了,才六年,這六年從設計到真的出瓷器,可以想象本身能出多少瓷器,本來就少,又過了上千年,能留下來基本不可能,不過據說汝窯和柴窯的顏色應該差不多」。聞山利打開了地庫,這裡還是楊大壯常去的地下室的頭頂,這裡存放的大多是瓷器。
「就像是那隻碗的顏色?」
「差不多,柴榮繼位后,下面人問御瓷的顏色燒什麼樣的,柴榮說道:雨過天晴雲**,這般顏色做將來,意思是御瓷的顏色就和雨後天放晴的顏色一樣,其實就是和汝窯差不多了」。聞山利看著地庫里這些常年不見天日的瓷器,感到很鬱悶。
楊大壯也是第一次見博物館里有這麼多的瓷器,瓷器不怕潮濕,但是其他的那些文物可就不一定了,這也是為什麼崔忠亮要改擴建博物館的原因,他要建的是恆溫恆濕的倉庫和展覽廳。
「即便是雍正時期仿製的,那也是精品,但是現在看來,怕是要錯過這個機會了,那隻碗的事情我已經彙報給了館長,但是館長說現在沒錢買,早知道還不如讓周大祥買來,至少我還可以時常去看看」。聞山利可惜的說道。
「師父,你不要灰心,錯過了仿的,不一定遇不到真的,改天我找個柴窯來給你看看」。楊大壯胡扯道。
「你小子要是能找到一個柴窯,那你將名聞天下」。聞山利當然不會相信楊大壯的鬼話。
指導著楊大壯認識各種瓷器,各個時代的有什麼不同,各個窯口的有什麼特點,從理論知識,到實物認證,聞山利教的很認真,一定程度來說,聞山利這個師父比崔忠亮強多了,所以楊大壯一直都很敬重聞山利。
「呵呵,師父,那牛老闆那個碗多少錢買來合適?」
「不能超過十五萬,唉,現在館里連十五萬都不願意出了」。聞山利很落寞的說道。
「十五萬?那個牛老闆心也太黑了,要七百萬」。
「黑什麼,人家是按照真的汝窯買的,你是按照仿製的還價,這有什麼?古董行,拼的就是個眼力,沒有眼力,就不要往這行里來混。」聞山利很嚴肅的說道。
這倒是讓楊大壯想起了崔忠亮讓自己仿製的關山月的《梅花香自苦寒來》,不知道那幅畫會賣給誰,能賣多少錢?
想到這裡,不由得想讓崔忠亮趕緊找好買家,到時候能分給自己點錢,也好找牛老闆買回那個清雍正仿汝窯青釉碗,哪怕是送給聞山利呢。
沒想到想什麼事就來什麼事,自己跟著聞山利學了一天想回去歇會時,遇到了崔忠亮,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把門關上」。崔忠亮指了指門,說道。
「什麼事啊,老師,這麼神秘?」楊大壯問道。
「那幅畫有人看上了,你跟著我一起去交易」。崔忠亮小聲說道,楊大壯明白,崔忠亮為那幅畫找到買家了,還帶著自己去,這是向自己表示他決不會坑自己嗎?
054: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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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那,館里那幅展出的畫怎麼辦?」楊大壯很擔心有人來館里,一看這裡還掛著一幅呢,到時候非露餡不可。
「那幅畫我讓人摘下來放庫里了,我只要在這裡,就不會展出了,至於我走了之後的事,誰知道呢,這幾天你又趕了幾幅?」
「兩幅,不敢太快,怕出差錯」。楊大壯說道。
崔忠亮點點頭,楊大壯說的不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所以,這事還得慢慢來,自己這邊還得繼續申請博物館改擴建資金。
「資金申請怎麼樣?」
「柳定天答應提一提,但是太慢了,我準備給市長寫一封信,最好是能讓市領導到我們這裡來參觀一下,不單單是參觀展廳,最重要的還是倉庫,讓他們看看我們這裡的條件多惡劣,興許會起到一點作用」。崔忠亮撓著頭,很不高興的說道。
「老師,說實話,你這個辦法更慢,去見市長不容易,現在市長忙的很,掌管著這麼大地盤,很難有時間看你的信,更難有時間來參觀,我看,這事不能這麼辦」。
「那怎麼辦,你有辦法?」崔忠亮驚奇的看了一眼楊大壯,問道,最近這小子開竅不少,說話辦事有模有樣了,不得不說,在什麼樣的環境,和什麼人交往,身上不自覺的就會有什麼樣的氣質。
以前楊大壯是大學生的時候,可能和現在的學生一樣,眼高於頂,什麼都不放眼裡,一下子被開除了,開網約車時就和那些黑車司機一樣,起早摸黑,沒事罵娘,為了十塊二十塊的不惜爭搶,現在的楊大壯,越來越陰險了,這就是這些日子他的成長結果。
最後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現在還沒好辦法,不過柳定天只是個副市長,雖然是常務副市長,但是這事是不是最後還得市長點頭簽字,那我們為什麼不不直接找市長?」
「不認識,也找不到認識的人」。崔忠亮想了一會,說道。
「老師,你要是信得過我,這事我試試,好吧?」
崔忠亮看了看楊大壯,愣了一會,終於點點頭,說道:「行,但是能辦就辦,不能辦千萬不要強求,這事辦好了還好,辦不好就沒有餘地了,柳定天那裡肯定也會有意見」。
「明白」。
這一次約見的地點是在望江茶樓,兩個人沒有開王悅沁的車去,而是低調了很多,打車去的。到了樓底下,崔忠亮囑咐楊大壯道:「待會不要說話」。
楊大壯點點頭,跟在崔忠亮身後上了樓梯。倆個人是空手來的,畫並沒有帶來,楊大壯估計,肯定是交給別人了,他是第一次涉足到這種交易里,感覺很緊張。
「哎呦,崔教授,您來了,快請裡面坐,裡面做」。在樓梯口,有一個中年人正在等著呢,見崔忠亮和楊大壯到了,很是熱情的將兩人讓到了包間里。
「永年,你急急火火的把我約出來,不會又給我派活吧?」崔忠亮很是輕鬆的問道,但是一眼就看到了包間里另外一個大肚肥腸的傢伙,此時他正站起來等著這位永年介紹呢。
「崔教授,這位呢,是我的一個朋友,山西的丁總,老丁,這位是崔教授」。
「崔教授好,這次麻煩您了,哪天您要是有空,到山西去玩玩,到時候我親自招待您」。丁總很是熱情的伸出了他胖乎乎的手,握住了崔忠亮的手使勁的搖晃了幾下,以示親熱。
「丁總客氣了」。崔忠亮非常孤傲的微微一笑,教授的風範溢於言表。
「崔教授,這位是?」永年看著楊大壯,問道。
後來,楊大壯才從崔忠亮那裡知道,這位介紹人叫裴永年,也是湖州這邊古玩界圈裡的,時常做個中間人,收取點中介費之類的,為人不錯,而且口碑很好,所以很多外地來湖州購買古董字畫的人都慕名來找他。
「這是我新收的一個徒弟,楊大壯,現在藝術學院讀書呢,帶他出來見見世面」。崔忠亮輕描淡寫的說道。
楊大壯謹記崔忠亮的話,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楊大壯看著這位丁總,不禁想起,這人不會是煤老闆吧,看那手上,除了食指外,恨不得十個手指頭都戴著戒指,而且都是一水的綠色石頭,看來是翡翠之類的東西,一看就是個大老闆,楊大壯的心裡舒服了點,因為這騙人的把戲他是第一次經歷,心裡多少有些忐忑。
就在這三人聊天,楊大壯心思不寧的時候,樓梯口噹噹當腳步聲響起,裴永年急忙出去了,不一會,帶了一個人進來,楊大壯看到這人,下巴差點驚掉了,來人居然是剛剛不久前在周大祥飯館里見到的牛老闆。
牛老闆緊緊的抱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楊大壯也不知道這小子和在場的人認識不認識,但是很明顯,牛老闆顯得很謹慎,可以說都坐下了,還依然抱著那個盒子不放,可謂是寸步不離。
裴永年介紹一番,然後就開始交易了,古董字畫交易,自然是先打開驗證真偽了,除非你就是奔著假貨來的,一般還得找個掌眼的人,當然了你要是自己有那個本事不找也可以,但是大多數人還是不懂的。
眾人都站了起來,牛老闆拿著那幅畫,和寶貝似得,把茶室包間里打牌的一張桌子擺好,又用抹布擦乾淨,這才慢慢打開盒子,然後打開捲軸,小心的打開了這幅畫。
此刻,連楊大壯都以為這真的就是真跡,不是自己畫的,於是不禁也擠上前去,可能是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真跡了,別說,還真點捨不得。
此時的主角當然是崔忠亮,畫幅打開后,崔忠亮煞有介事的從衣兜里拿出放大鏡,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掃,到了最後,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幅畫就是真跡,要不是因為他親自督促人將那幅畫收了起來,還真會誤以為有人把博物館里的那幅真跡給盜走了。
所有人都不敢打擾崔忠亮,此時見他直起身,都以為鑒定完了呢,但是崔忠亮沒說話,其他人都不敢吱聲,猛然間,崔忠亮好像是想起了什麼,拿著手裡的放大鏡再次低頭去看,良久才緩緩起身,不住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