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夜花影弄,琴音香氣重
龍后一路上心事重重,她明白龍王對龍馥之的期望,身為人母又何嘗不希望兒子能早日成材,但事與願違,這些年來馥之的學識與法力一直未曾長進,她只好安慰自己時候未到。
剛剛龍王下定決心,告訴她十日後會送馥之去玄冰島上學藝,玄冰島是一個仙家修鍊的地方,天界很多人把孩子送到那裡學習仙術,龍族也不例外,可島上有諸多禁令,其中一條就是不許家人探視,馥之這樣的孩子送去那裡會不會被人欺負,她憂心忡忡。
龍后登上頂樓,見墨非附在馥之耳旁說些什麼,逗得馥之眼睛眯成一條線,她心裡更加難過,鼻子一酸,拿起帕子輕輕拭淚。
「母后你來了,怎麼哭了?」龍馥之跑到龍後身邊。
「馥之,你父王要把你送去玄冰島,十日之後就要離開了。」龍后哽咽。
「不要,我不要去玄冰島,母后,馥之不去,馥之不要離開母后,不要離開這裡。」龍馥之捂住耳朵驚恐地搖頭,北海三個堂哥在那裡學藝,小時候他們把他騙到兇殘的蠱雕跟前,差點被它吃掉,幸好師父救了他,想起他們他就害怕。
「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帶著馥之一起胡鬧,龍伯伯就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了,馥之也不會去玄冰島,我去求龍伯伯。」見龍馥之露出痛苦的表情,墨非自責不已,她轉身去找龍王。
墨非來到大殿上,跪在龍王面前,祈求他不要把龍馥之送走,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錯,不怪龍馥之。
龍王見墨非著急的模樣,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又何嘗捨得把龍馥之送去那裡,但是比起這個,他更擔心龍馥之一直在他們的保護下,永遠不會成長,今日的事情雖因墨非而起,卻是長久以來一直懸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他不能再寵溺龍馥之,是時候該讓他出去歷練一下。
見龍王依然不鬆口,墨非急得眼淚都落下來,這些日子她已經和龍馥之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想到他要離去,心裡不免傷感起來,聯想到杳無音訊的魅漓,墨非更加難過,急得哭起來。
「若馥之在三個月後的比試中琴藝勝出,是否可以繼續留在龍宮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淚眼朦朧中墨非看到一個白衣男子站在她跟前,是他,神仙哥哥,她心中一動。
「這……」龍王猶豫了,剛剛墨非哭泣時他就心軟了,現在又見玉燁星君也來給龍馥之求情,龍王終於鬆口,答應了他的提議。
龍王提醒玉燁星君,三個月後的比試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是整個龍族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典禮,為了能找到龍族佼佼者設置的比賽,包括琴藝在內的四個環節,龍族優秀的年輕人大有人在,雖然馥之拜他為師,但琴藝是否能夠勝出,還是要看馥之自己的修為。
「我對馥之有信心。」玉燁開口說,他的話讓龍王感動地老淚縱橫。
墨非破涕為笑,她欣喜地望著那個修長俊朗的背影,每次遇到神仙哥哥,總能化險為夷。和玉燁星君一起走出大殿,墨非心中歡喜,腳上的鈴鐺也響個不停,轉過頭卻見神仙哥哥臉上有些憂慮。
「神仙哥哥,你怎麼了?」墨非擔憂的問。
「沒什麼。」玉燁搖搖頭,他方才一進大殿,就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是那個被他抱回來的孩子。
聽她和龍王的對話,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原本並不想干涉龍王的決定,但忽然聽見那孩子的哭泣聲,不知怎麼的,就脫口而出,直到現在他也不知為何自己一面對這個孩子,就會做出一些不同於以往的舉動。
「有神仙哥哥在,龍馥之一定能勝出。」墨非握緊拳頭,和神仙哥哥在一起,有一種讓人很安心的感覺。
玉燁無奈地笑了,雖然他對馥之有信心,但畢竟時間緊迫,這些年馥之的琴藝是有長進,離優秀還差很遠,要在這短短的三個月內取得突飛猛進的飛躍,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既然說到就要做到,更何況他也不想讓這個孩子傷心,玉燁讓墨非轉告龍馥之,明早申時去竹林找他,說罷轉身離去。
「神仙哥哥好美,連背影都這麼好看。」墨非嘟囔著,依依不捨地看那白色身影隱去在竹林之中,想到這三個月能日日見到神仙哥哥,歡呼雀躍地朝藏書閣跑去。
回到藏書閣,墨非告訴龍馥之一定要在琴藝比試中勝出,說完也不理會他絕望哀憐的目光,坐在美人榻休憩,只覺困意襲來,她在塌上沉沉睡去……
一個俊秀的背影坐在屋內撫琴,身著大紅色的緞面長袍,黑髮垂落在胸前。
劍眉下一雙向上微挑的桃花眼恁地多情,高挺的鼻樑,如花瓣粉嫩的嘴唇,白皙的肌膚上流光溢彩,眼裡似有琉璃閃爍,未語三分笑,風流之色落盡眉宇之間,多一分則輕佻,此番卻恰到好處。
檀木製成的燈罩上雕鏤朵朵梅花,燭光透過燈罩錯落有致地映在牆上,似朵朵紅梅綻放,讓人恍惚身處梅林中。
突然,牆上似有人影浮動,一個小小的身影落在牆上,逐漸清晰,似壁畫一般映在牆上,栩栩如生,看那少女眼裡迷離,嘴唇微啟,頭頂兩個小小的髮髻有些凌亂,身上罩著一件皺皺巴巴的衣袍,她豎著耳朵呆立在牆上,想側耳傾聽從何處傳來的樂曲。
男子停止撫琴,隨手拾起面前一顆花生朝牆上屈指一彈,聽見那小人兒「哎呀」一聲從牆上飄落下來,捂著頭坐在地上,待她看清眼前之人時目瞪口呆。
「怎麼,幾日不見,就把我忘了?」男子挑起眉梢。
「魅漓哥哥,」墨非口中吐出他的名字,欣喜地跳起來,撲到他懷裡啜泣,「你好狠心,這麼久都不來找我,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
「你是不是把東海都倒進肚子里了,眼淚怎的這般多?」魅漓一臉嫌棄地拎著墨非的領口一把拉開,看到肩頭一片潮濕,再看那個小孩臉上鼻涕眼淚一把,他臉色鐵青。
「我剛才還在想怎麼周公長得白白凈凈,丰神俊朗,不曾想是魅漓哥哥,我一時沒按捺住。」墨非抬起袖子在臉上胡亂一擦。
這話說得魅漓心中得意,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一番,皺眉道,「東海很窮嗎,連身換洗的衣服都沒有?」
墨非便將醒來后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與龍馥之的精彩演出,她說得自鳴得意,「我扮帝王微服私訪,他扮良家少女……」說得起勁,被魅漓打斷,「說重點!」
「馬上就是重點了,我勾起他的下巴,欲乘千年老龜而去,對了,老龜是龍宮的龜將飾演……」她講得眉飛色舞,卻不知有人放在案幾的手已捏成拳頭,關節處啪啪作響。
「啪」的一聲,案几上突然生出些許裂痕,似被人用力震散了,墨非嚇得抖了一下,趕忙說,「重點就是我們要幫龍馥之取得琴藝比試的榜首,這樣他才不會被送去玄冰島。」
「憑那個傻子也能勝出?」魅漓輕蔑地說。
「龍馥之不是傻子,」墨非正色道,「還有,龍馥之的老師可是很厲害的人,有他在肯定沒問題,他是天界的神仙,叫做玉燁星君,長得好看,心也美。」說到神仙哥哥,墨非雙手合在胸前,兩眼發光。
「與我比,如何?」魅漓笑得妖冶,支起手肘放在下巴處。
「與魅漓哥哥比,當然……」瞥見那雙眼睛里露出危險的光芒,墨非吞下「不相上下」的話,恭維說「當然是魅漓哥哥更勝一籌」,心裡念著還是神仙哥哥更好。
「魅漓哥哥認識玉燁哥哥嗎?」墨非問道。
「何止認識,而且關係匪淺。」魅漓似乎不欲多說,話鋒一轉,「要想龍馥之奪冠,就算師從玉燁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你是說我們白費力氣,馥之終究還是要去玄冰島?」墨非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雖然難,倒也不是沒有贏的可能,」魅漓說話時,目光緊緊鎖在墨非的臉上,「從今日起,你跟著我學琴,有朝一日必能助龍馥之一臂之力。」見魅漓不像是在說笑,墨非茫然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她可以嗎。
魅漓十指撥弄琴弦,似幽泉低吟,又似大雁哀鳴,婉轉連綿,高盪起伏,低時珠玉跳躍,清脆短促,高時飛流直下,深遠悠揚,一曲終了,七弦琴嗚咽不止,屋內餘音裊裊。
墨非眼中含淚,尚在琴聲中無法自拔,額頭被魅漓指尖一彈,總算回過神來,「魅漓哥哥,你彈得真好。」
「那是自然,從今日起,每天晚上你都要來這兒練琴,只是你萬萬不可將你我見面之事說與旁人,更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會彈琴。」魅漓示意墨非坐在琴前。
燭光搖曳,紅梅俏麗,屋內琴聲一片,斷斷續續,時而夾雜著男子的責罵聲和少女的哀叫聲。
過了幾個時辰,琴聲總算聽起來有曲有調連成一片了,墨非的動作也有模有樣了,魅漓在旁執著梅花扇,如教書先生執著戒尺一般,墨非稍有怠慢,戒尺就重重打下去。
剛才瞌睡來了,又被魅漓狠狠一打,墨非疼得捂住手腕,擔心地說萬一被人發現她不在龍宮怎麼辦,魅漓說此時在這裡的只是她的魂魄,龍宮裡的那個她還在沉睡,若三日不歸,她的魂魄就再也無法回去,肉身會發臭腐爛,墨非聽得膽戰心驚,汗濕夾背。
「時間不早了,我看我還是快回去,不然龍馥之該給我收屍了。」墨非站起來,抬起腿趴在那面牆上,見墨非狀如壁虎,魅漓忍住笑意,他走到墨非身後,用梅花扇一拍她的後頸,墨非只見魅漓的臉越來越模糊……
身子被人晃得厲害,頭好暈,墨非一睜眼,便看見一張大臉近在咫尺,她一拳打過去了,龍馥之被她打得四腳朝天。
「非兒你睡得和死人一樣,連氣息都沒有,我還以為你死了……」龍馥之抽泣著說。
「別哭,別哭,我好著呢,你趕緊去竹林,再耽擱下去就要誤了和玉燁哥哥約好的時辰了。」墨非趕緊安慰他。
「可馥之不想去。」龍馥之抬起頭撒嬌,一隻烏青的眼睛在墨非跟前晃,墨非倒吸一口氣,下手太重,喔彌陀佛。
「你不去就只有去玄冰島了。」聽見玄冰島三個字,龍馥之抖如篩糠,跑出門,還不忘告訴墨非等他回來,看著龍馥之遠去的背影,墨非想到以後夜夜她都要去練琴,練不好還要被打,想死的心都有了。
魅漓吹熄紅燭,外面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敲門走進來,「魔君為何要浪費時間在這個小毛孩身上?」
魅漓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來,「魔煞頭,她可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