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02

過年這幾日京城的天氣倒好,暖陽融融，風也不大,到了上元節的時候，百姓們便紛紛出門賞燈去了。

阿嬌與趙宴平已經過了好這熱鬧的年紀，讓孟昭帶著弟弟、妹妹去了，再安排郭興與初錦身邊的丫鬟雙桃跟著，以京城的治安，已是足夠。

「別去人太多的地方。」孩子們出發之前，趙宴平囑咐道。

孟昭、初錦都點頭，趙昉大眼睛骨碌碌亂轉，八成是沒聽進去。

趙宴平對小兒子最頭疼，明明長得像他，脾氣怎麼一點都不像。以前他還不太明白恩師盧太公睿智穩重、盧大人謙遜寬和、盧侍郎學富五車,祖孫三代怎麼養出了一心學武的盧俊,直到自家幺子越長越跳脫,趙宴平才終於明白,孩子文靜還是頑劣，跟父母家人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趙宴平遞了長子一個眼神。

孟昭明白，今晚賞燈為次,照顧好弟弟妹妹才最重要。

孩子們出發了，阿嬌與趙宴平難得清閑，也沒叫下人跟著,夫妻倆依偎著去院子里賞夜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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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夜市自然繁華。

初錦喜歡街道兩側那一盞盞光暈流轉的花燈，趙昉卻更喜歡跑到小吃攤前買吃的,管它乾淨不幹凈,越是家裡平時很少做的,什麼烤羊肉串、烤豬肉串、炸臭豆腐之類的吃食，他越嘴饞。他最小，初錦與孟昭只好先顧著弟弟。

兄妹三個在烤串攤前排隊，快輪到他們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守正？」

守正，是趙宴平為孟昭起的字。

盧太公一直都覺得徒弟是在效仿他，不然為何他給曾長孫盧俊起字守慎，希望那小子遇事多動動腦子三思而後行，萬不可急躁衝動，趙宴平回頭就給孟昭起了個「守正」？

如此明顯的借鑒，換個人盧太公肯定要教訓一頓，能不能多動點腦筋自己琢磨一個？然而考慮到趙宴平肚子里的墨水不多，盧太公就不與徒弟計較了，起字這件事徒弟沒跑來求他再幫忙想，盧太公已經知足。

孟昭太熟悉盧俊的聲音，不用看都知道是他。

初錦沒那麼熟，偏頭一看，就見盧俊、盧儀兄弟倆站在二十餘步之外，百姓們在兄弟倆身邊來來往往，越發襯得錦衣玉帶的盧家兄弟氣度不俗，尤其是盧俊，別看他說話做事沒那麼周全，臉卻長得極其出眾，兩道劍眉飛揚挺拔，黑眸璨如寒星，個子又高，鶴立雞群。

發覺盧俊朝她看來了，初錦收回視線，繼續看烤串攤的攤主。

盧俊、盧儀自然走了過來。

「你們也來賞燈？」孟昭主動與盧俊道。

盧俊拍拍盧儀的肩膀，不無嫌棄地道：「他要出來，我娘不放心，叫我跟著。」

盧儀立即拆穿了他：「胡說，明明是你……」

他沒說完，盧俊就瞪了他一眼，指著烤串攤子問：「要吃嗎？」

烤串那麼香，沒看見也就罷了，既然看見了，盧儀當然要吃。

盧俊就讓弟弟先想好吃哪些，等會兒直接點。

「你們才從江南回來，這頓我請客，算是替你們接風洗塵。」盧俊笑容爽朗地道，說完眼神又在初錦臉上晃了一圈。

今晚的初錦系了一條櫻色的狐毛斗篷，白白生生的一張小臉被脖領一圈狐毛襯得色如美玉，嫩得叫人想摸一把，啃兩口。

腦袋裡剛冒出這種失禮唐突的畫面，盧俊就趕緊看向了別處。中邪了中邪了，平時他最不恥官學里的那些文武樣樣不行只會吹吹牛皮或是滿嘴葷話的紈絝子弟，怎麼一見到初錦，他也滿腦都是一些紈絝念頭？

一時間，盧俊都不敢再看初錦了。

這可是初錦，孟昭的妹妹，趙大人的愛女，他竟然想輕.薄初錦，簡直是禽.獸，盧俊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不想當禽.獸，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這裡，可烤串拿到手了，盧俊卻捨不得走了。

掃眼單薄文弱的孟昭，盧俊忽然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初錦太美了，可能會遇到紈絝子弟，光憑孟昭哪保護的了她，必須有他守著才行。

如此，盧俊就心安理得地帶著弟弟跟著趙家三兄妹結伴賞燈了。

「初錦不愛吃烤串嗎？」

趁孟昭去盯著趙昉的時候，盧俊右手拿著一把烤串，左手摸.摸鼻子，偷偷靠近初錦兩步，緊張地問。

初錦一看他手裡的串，下意識往旁邊移開兩步，擔心自己乾淨粉嫩的斗篷沾上他烤串的油污。

躲開了，初錦才道：「喜歡吃，可這是街上，哪有姑娘失儀的。」

盧俊一聽，立即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他指著前面一條巷子道：「咱們去那邊，我在外面守著，你吃完再出來。」說著，他還將手裡的烤串全部遞給初錦。

那一根根烤串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油光，初錦是真的想吃。如果盧俊是個初次見面的外男，初錦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這個提議，可他是盧俊啊，大家知根知底，盧俊自己又不重規矩禮法，那她稍微失禮一些，盧俊既不會在意，也不會對外人提及。

但初錦還是矜持了一下。

雙桃看出姑娘的心思，笑著指著巷子口旁邊的燈鋪道：「姑娘，那家燈鋪掛著的花燈都挺別緻的，咱們過去看看吧。」

初錦忍笑，點點頭。

盧俊也不傻，吩咐弟弟去跟孟昭說一聲，他陪著初錦主僕往燈鋪那邊走。

郭興始終保持十步左右的距離跟著。

趙、盧兩家關係太好，郭興並不覺得盧俊照顧自家姑娘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到了燈鋪這邊，盧俊用眼神示意初錦進巷子。

初錦一點一點地挪進了牆角一側，這裡光線昏暗，她能看清街上的人，街上的人應該看不清她。盧俊也想跟進來，初錦搖頭，叫他在外面站著，用他高大的身影給她做掩護，然後她接過盧俊遞過來的烤串，背對著盧俊吃。

盧俊側身而站，看見她雙手捏著烤串簽子的兩頭，偷偷摸.摸的背影，像一隻嘴饞的小貓。

盧俊就想到了她小時候，也會跑到假山上玩耍，並非真的時時都恪守規矩。

盧俊就更喜歡了。

孟昭沒有丟下妹妹太久，帶著趙昉尋過來了，見盧俊站在外面的燈光下，妹妹，看動作應該是在吃烤串，孟昭笑了笑，沒有打擾妹妹，走到燈鋪前，挑了一盞花燈買下。

初錦吃了五根串，盡興了，她拿出帕子擦擦嘴。

這就是一方尋常的帕子，沒有綉她閨名之類的，因為擦了嘴唇上的油污，又臟又有油膩味兒，初錦就不想要了，偷偷將帕子攢成一團，丟到了巷子深處，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了光線能照到的地方。

見盧俊盯著她看，吃人嘴軟，初錦第一次朝他露出笑臉，輕聲道：「多謝盧大哥了。」

她笑得像花兒一樣，盧俊看晃了神，嘴笨還在發愁該說什麼，初錦已經走到孟昭身邊了。

「喜歡嗎？」孟昭提著蓮花狀的花燈問。

初錦笑：「喜歡，哥哥真好。」

她提著花燈，往街道中央走去。

孟昭與盧俊遞個眼神，牽著趙昉跟了上去。

盧俊想了想，對弟弟盧儀道：「你先過去，我去方便一下。」

盧儀嫌棄地看他一眼，果斷地走開了。

孟昭沒看見盧俊，疑惑地問他。

盧儀靠近他耳朵，低聲嘀咕了一句。

孟昭懂了。

巷子里，盧俊彎著腰，在地上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初錦的帕子，就在他懷疑初錦難道天生神力帕子丟得太遠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牆根下長了一棵半人高的乾枯雜草，他上下一看，發現了卡在一團草枝中間的帕子。

看不出什麼顏色，但肯定是初錦的。

盧俊笑了，取下帕子往懷裡一揣，心滿意足地跑了出去。

「你們怎麼走得這麼慢？」回到孟昭身邊，盧俊習慣地拍了拍他肩膀。

孟昭瞥眼他的手，不著痕迹地避開了。

盧俊哪裡能猜到好友在嫌棄他，因為得了初錦的帕子，他心情好，哪怕沒有去看初錦，他嘴角也一直帶著笑。經過一家套圈的地攤，盧儀、趙昉都要玩，盧俊再次掏錢，一口氣給每人都買了二十個圈，連初錦的丫鬟雙桃都有。

眾人按長幼的順序套，趙昉排第一。

男娃套到了外圍的一個木雕小馬，很是得意。

盧儀與初錦同歲，盧儀君子了一把，讓初錦先。

都是熟人了，初錦就沒客氣，仔細打量一遍地上擺放的東西，初錦看上了擺在倒數第二排左角的一支玉鐲。

阿嬌與趙宴平過得再節儉，也沒有苛待過女兒，更不用說鎮北侯府的孟氏、理國公府的梅氏、永平侯府的沈櫻、宮裡的貴妃娘娘都賞過初錦各種好東西。這街頭地攤能有多好的貨色，初錦看上那玉鐲，是因為對其他物件更沒有興趣。

她想玩，就只好套這個鐲子了。

可惜鐲子又小又平，她扔了二十個圈，都沒能讓圈穩穩地落在玉鐲上。

扔完了，初錦難掩失望。

她是一行人里唯一的姑娘，盧儀雖然年紀小，也懂得照顧女子，便也走到初錦的位置，要替她套。

結果盧儀也都套空了。

攤主看得直笑。

輪到孟昭，孟昭自然也要幫妹妹，他個子高，目光也准，幾次圈都碰到了玉鐲，卻又彈跳起來。

盧俊嘴上念叨著可惜，手心全是汗，幸好孟昭沒套中，不然哪有他表現的機會？

終於該他出手了，盧俊看眼初錦，第一個圈輕輕一拋，穩穩噹噹地落在了玉鐲之上，一下都沒動，恰好將玉鐲圈在了中心。

攤主見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圍觀的百姓紛紛喝彩叫好，盧俊星眸含笑，看向身邊的初錦。

彼時月光皎皎，燈華流轉，少年郎神采飛揚，落到初錦眼中，便如那空中的皓月，令繁星失光。

心跳驀地就亂了一拍，熱意爬上雪腮。

她率先垂了眼睫。

盧俊見了，就去喊攤主將那玉鐲拿過來。

攤主雖然捨不得，眾目睽睽，還是強顏歡笑地將這支玉鐲雙手奉上。

盧俊先接了，再去給初錦。

初錦扭頭道：「你套中的，我不要。」

盧俊當她客氣，笑道：「我本來就是為你套的，不然我要這姑娘家的玩意做什麼？」

他大大咧咧，初錦卻是有了心事，避到哥哥身後，就是不收。

孟昭當妹妹避諱的是男女授受不親，替妹妹擋下了，讓盧俊自己收起來。

有他擋著，盧俊只能看到初錦的發簪，一心送她她卻不要，盧俊的好心情登時飛了，胸口也一陣陣地發堵。

她也將他當外男看嗎，從此事事都要遠著他？

這一晚，盧俊揣著偷偷藏起來的姑娘綉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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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男少女的青澀心事呦，真叫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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