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有緣

()振威鏢局門口，五個青年聚在一起，久不出門的金刀王老爺子親自相迎，笑呵呵地招呼道：「幾位師弟遠道而來，快請進來用茶」

門派之中，以入門先後排序。金刀王出身滄浪門，雖不是門主的親傳弟子，但是他入門早，年紀長，管之後入門的叫一聲「師弟」是不會有錯的，只是眼前這五人都是門主親傳，與旁的師叔師伯的徒弟不同，為了表示尊重，金刀王這才親自出迎。

年長的那人已有二十多歲，上前拱手見禮之後，面帶微笑，一邊跟著進去，一邊寒暄客套，得知這振威鏢局如今已經歸了金刀王所有，還道了兩聲恭喜，恭維兩句，言談之中並不自持親傳弟子的身份高人一等。

「師兄客氣了，這次來，是門中任務，要查探一下是哪方勢力在針對九曜堂。」客廳奉茶畢，名喚程昱的青年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

昌國屬於滄浪門和九華天音的勢力交界地帶，為了不引發矛盾衝突，兩方都很有默契地不談論此國歸屬，而其他的門派，手也沒有辦法伸得太長，插到昌國之中，於是，表面上，昌國的皇帝還是很輕鬆的，上面沒有一個門派壓制。

但實際上，昌國的皇帝卻還不如那些直屬於某一門派控制的皇帝來的輕鬆，九華天音和滄浪門都在往昌國滲透，以一種表面平和的方式在博弈，這局棋中，九曜堂也插了一腳，使得局勢更加複雜。

看似太平盛世的昌國反而成為了各個勢力的自由國度，九華天音，天劍門，滄浪門，九曜堂……各方勢力都在這裡進行圈地一般的行為，一場場血案之下是一次次門派爭端，幫派互毆也是時有發生的。

這種時候，朝廷反而是最弱小的，捕快武功不佳，抓不住那些高來搞去自詡俠士的門派弟子，便是那些跟著打群架的潑皮無賴，也說不好背後的指使者是不是能夠招惹的勢力。

幸好昌國的皇帝還算聰明，想出了以武制武的辦法，招徠江湖人士成為官員，追加通緝犯的賞金，拉攏某個勢力打壓另外一個勢力，盡量用江湖人來壓制江湖人，用講規矩的正派壓制不講規矩的邪派，在夾縫中獲得了更多的權力。

此次九曜堂血案，連著之後的投毒案，因為發生在天子腳下的瑞京之中，在被皇帝重視的同時，也被各大門派重視了起來。

各門派之間的紛爭還是很有規矩的，比如他們絕對不會在都城不給皇帝面子，表面上對朝廷還是有一定尊敬的。這兩次事件在打了九曜堂的臉時，也表現了鬧事方不講規矩的邪派特點，讓正派人士深恨。

滄浪門作為正派中的一員，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派人來也是情理當中的事情，更何況，私底下，幾個大門派都

知道這次的事件鬧不好還是跟仙畫有關，跟楚辰暉有關，怎能不來查個仔細。

只是這其中究底就無需向外人說明了。

「哦。」金刀王老爺子身子微微前傾，說，「如今京中人心惶惶，有不少消息在傳，可要我派人去探聽一下？」

「多謝師兄好意，還是我們自去即可。」程昱微笑，婉言拒絕了老爺子的好意，轉而問道，「此行是門中任務，我和四位師弟都還沒在外面走動過，還請師兄指點一下瑞京之中可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到了一個地方，先問問地頭蛇當地的勢力分佈如何，也是老成的做法。

金刀王眼含讚賞，言語真誠了一些，指點道：「瑞京地面上，消息最為靈通的便是袁正譽袁大人，若是有什麼事需要打探，又覺得外面消息不準確的，大可以去碧湖邊兒上的水榭尋袁大人，只是他的要價跟準確度一樣高。」

大約是聽過這樣的說法，程昱沒有繼續追問袁大人的情況，道了謝，便自去安置。門中弟子外出做任務的時候，通常都可以找當地的同門弟子尋個方便，金刀王也樂得滄浪門在此增派弟子，不管怎樣，外面人看起來就是振威鏢局實力大增。

無怪乎那麼多人想要入大門派，光是入了門派之後萬事方便這一點，便足以讓不少人趨之若鶩了，便如這振威鏢局，在前一個主人手上，雖然請來了滄浪門的金刀王坐鎮，但依舊生意不強，後來金刀王接過了鏢局之後，便動用門派力量保鏢護航，短短兩三年時間，振威鏢局便已經成了瑞京排得上字型大小的鏢局，由此可見門派之利。

同樣，因為他動用了門派力量，門派用得著他的時候，他也無從推脫，這都是相互的。便如此刻，為門中師兄弟提供一個落腳點，供上幾天的飯食，更是題中應有之義。

京中人人都有看熱鬧的閑情，九曜堂對面的茶這段時間生意大好，私底下還有人開了賭局，賭九曜堂幾天重新開張的，賭哪方勢力作怪的，甚至還有賭哪方勢力能贏的。

對普通百姓來說，這就是一個熱鬧，雖還有些人恐慌那毒藥會不會有一日投到自己的鋪子，但幸災樂禍的情緒也同樣存在，看到別人倒霉，尤其是自己的同行倒霉，就意味著自家能夠把生意做大，搶佔同行曾經有的那部分利益。

對朝廷來說，雖然皇帝也有下令要嚴查，但是江湖門派之間的事情哪裡是三腳貓功夫的捕快可以插手的，一通嚴查下來，街上的地痞之流銷聲匿跡，雖沒抓到要犯，卻也利國利民了。

「早知道我也在這裡開茶了，生意真好」顧菲菲坐在二上，看著對面的九曜堂，說著不相關的話題。

投毒是她出毒藥配

方，楚辰暉出毒藥，袁正譽提供藥草和人手，整個過程兵不血刃，也就沒有偷盜的機會，讓顧菲菲深感痛惜，以至於每次看到那塊兒招牌都要在心中默念：再給你留兩天

「五位，不巧了，今兒人多，都坐滿了，您看，要不……」夥計看著才進門的五個佩劍青年，滿臉歉意的笑容，沒辦法，生意太好，這段時間這茶竟然跟酒一樣場場爆滿，連個多餘的位子都尋不到了

為首的青年正是程昱，他滿場一掃，溫和的目光很快瞄準了二唯一有空的桌子，身著嫩黃衣裙的小姑娘猶若春來的綠柳，清新純美，一片吵雜中，伊人獨處，周圍彷彿有一種漠然安定的氛圍空出，凸顯了那一抹鮮嫩，一眼可見。

「我們跟上那小姑娘拼個桌」

二上，顧菲菲所在的位子只坐了她一人，自從蕭讓來了之後，阿飛是越來越規矩了，堅決不肯再和小姐少爺同坐一桌，這會兒正站在她身後，一看便知是下人。

「這……」夥計有些猶豫，之前不是沒有人要求拼桌，而是那桌人不同意，那小姑娘厲害著吶

不等夥計同意，程昱領頭走上二，顧菲菲察覺出眼前的陰影，抬起了頭，看著五個青年，最年輕的那個應該稱作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英姿勃發，站如松柏，五個人相貌堂堂，氣質不同，站在一起，春蘭秋菊夏青冬白，視覺衝擊頗大。

「這位姑娘，能拼個桌嗎？」程昱溫和笑著，微微躬身，並不是以個頭壓人的意思。

顧菲菲欣然點頭，看到五人身後急得要冒汗的夥計，噗嗤一笑：「你看，拼桌的人若是都這樣規規矩矩地說，我能不讓嗎？我又不是很霸道，分明是剛才那人太惡劣了。有禮走遍天下，禮貌體現的是一個人的家教修養，那人修養不好，我讓他重新回去修養，錯了嗎？讓你怕成這樣」

夥計連連擦汗，笑道：「姑娘說的是，姑娘說的是。」

年輕的那個名喚蘇行之，他的性子活潑，撿了個位子坐下，好奇地問：「，你是怎樣讓那不禮貌的回去修養的？」

顧菲菲眨眨眼，狡黠一笑：「很簡單，我讓阿飛把他扔下去了。」之前還吸走了他十幾年的內力，僅此而已。

蘇行之往外看了一眼，二，不算高，就算內力不強，摔上一摔，也要不了人命。五人聽了誰都沒有當回事，卻不知之前摔破頭的那個倒霉鬼損失大發了——內力盡失，對學武人來說，打擊遠勝於缺胳膊斷腿。

「把你們那最好的雲山霧罩來上一壺。」顧菲菲吩咐完夥計，對那五人道，「難得有緣，我請你們喝茶，這家的雲山霧罩不錯，好聞好看好喝。」

「多謝姑娘了，還是我們來請」程昱不

好意思推辭，被一個小姑娘請喝茶，實在有些掉面子。

阿飛在一旁撇嘴：「你請得起嗎？」

他聲音不大，可惜這些練武人的耳朵賊靈，都聽清了，蘇行之忍不住嗆聲：「不就是一壺茶嗎？有什麼請不起的？」

顧菲菲竊竊地笑，千金一壺的茶，一般人還真是請不起。

「還是我來請，出門在外，沒必要太奢靡了。」顧菲菲輕咳兩聲，嗔了阿飛一眼，在夥計上茶之後扔出一張銀票來，上面的數額讓夥計笑開了眼不停地恭維，氣揚聲高地又去招呼旁人了。

看到銀票上的數額，五個人一時啞了音，他們五人身上帶的錢財還不如這小姑娘隨手扔出的一張銀票多，人比人，實在是……

臉上都帶出了幾分赧然來，蘇行之更是坐不住，扭來扭去，好像屁股上扎了針一樣。

怕他們尷尬，顧菲菲也不準備介紹這茶如何如何好了，掩口一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緣再見。」

起身，微微頷首，盈盈而去，阿飛跟在後頭，還不忘挑釁地瞅了蘇行之一眼，激得蘇行之差點兒炸毛蹦起來，還是旁邊的師兄按住了他，低聲道：「京城之中，卧虎藏龍，不要惹事。」蘇行之這才不甘不願地坐好，倒了一盞茶一口飲盡，完全是牛飲的架勢。

「這等好茶，怎麼能夠這麼喝，真是糟蹋了」對面坐著的師兄開口，奪過茶壺自己倒了一盞，先聞后看再品，一臉陶醉。

茶水倒入盞中，渾然一色的淺綠嫩黃霎時分開，黃沉綠浮，茶盞中頃刻間起了煙霧一般，淺淺的霧色籠罩著茶香，再看盞中的茶，就好像是隔了一層煙霧，再也看不清顏色了，輕輕呷一口慢品，回味悠長，甘香入喉，那股清爽彷彿滲入了五臟六腑一般，沁人心脾，舒爽怡人。

「雲山霧罩，真是好茶」出聲讚歎，一口過後竟捨不得第二口，這般茶水千金一壺倒是值得。

程昱也嘗了一口，他於茶道並不熱衷，只知道好喝，一時好奇，向旁桌人探問道：「那小姑娘是個什麼來歷？」

旁邊那桌坐著四個人，其中一位是個姑娘家，紅裳上勾著金線綉成的錦繡花，聞言粲然，貝齒輕啟：「那是袁大人家的侄女，能沒有錢么？」

袁正譽袁大人除了有個手眼通天的外號，私下裡又被人稱「日進斗金」，一天之中買賣消息的錢就不知道可以起幾幢了，難道還喝不起一壺雲山霧罩，啊，一般人喝茶可不用「壺」說的，多俗啊

「袁大人家的侄女？就是那位手眼通天的袁大人？」

「還有哪個袁大人，滿京城，可不就這麼一個袁大人么？能成為他的侄女，可真是上輩子積下的福氣，這輩子專門來享了」

「師兄，咱們不是正

要找袁大人嗎？」蘇行之想到了什麼，低聲對師兄說。

程昱目光閃了閃，說：「咱們追去看看」

袁正譽賣消息的價格貴是公認的，若是能夠從他的侄女下手，買消息的時候得個便宜價錢，或者乾脆白得個消息，豈不是很划算？

沒有人對金錢不在意，江湖人也是人，只要是人，總免不了為了錢財而動。

「你們先去，我把茶喝完再去找你們」貪茶的那個師兄坐著不動，還挺有理，「咱們都追出去，別把人家小姑娘嚇壞了」

程昱一想也是，便帶著那個同樣不愛喝茶的小師弟蘇行之追出了茶。

「小姐，茶遇見的那兩人追上來了。」馬車緩緩行著，阿飛先發現了異樣，回頭看了一眼，立刻認出兩人是誰。

「停車。」顧菲菲讓馬車停下，撩起帘子回望，那兩人輕功不錯，眨眼工夫便已經來到了馬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