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山處處埋忠骨
君不棄看了眼溫良,伸指朝溫良的額頭點去。
溫良對此並沒有躲閃,充分展現了對君不棄的絕對信任。
小時候他沒少被君不棄這樣彈額頭,但溫良從來不覺得君不棄這是在欺負他。因為每當這個時候,都是他犯錯的時候。
但是長大了之後,君不棄就不這樣做了。
而且他還看到君不棄的指尖上冒出一點玄光。
那玄光,其實是君不棄的一點魂光,君不棄用這樣的方式,將他在葫蘆谷中所看到的那些畫面,傳遞給了溫良。
這種交流方式,可以極度縮短交流時間。
那葫蘆谷是一座上古戰場,裡面還有英靈未逝,那個女將軍也變成了鬼,等於說是那裡已經變成了另一個迷魂盪。
如何處理,肯定不是他這樣的小修士可以插手的了。
即便是溫良這個金丹修士,也依然插不上手,那個持劍甲士的修為他看不出來,但他自己的修為已經是築基巔峰的存在。
金丹境也不過比他高出一個境界罷了。
君不棄甚至覺得,那個渾身冒著鬼氣的持劍甲士,修為都要比溫良高得多。如果那些英靈未走出葫蘆谷,那還好說。可一旦那些英靈走葫蘆谷,那他們這些小修士瘦胳膊瘦腿的,拿什麼來抵擋?
如果那些英靈沒有了約束,在周圍肆虐開來。
後果簡直不堪想象。
溫良在看過君不棄傳給他的畫面之後,直接就嚇懵了。
待溫良回過神來,便拉著君不棄的手,說道:「不行,得跑!君師兄,咱們還是回宗門吧!這次紅塵歷練任務,我放棄了!要是我們不跑,一旦那些英靈出谷,我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啊!」
溫良完全說出了君不棄的心聲,他也想跑啊!
「可是,我的家人,親人……」
「帶上他們一塊跑吧!」
君不棄依然搖頭,「可那些無辜民眾……」
溫良急道:「君師兄,你就是太善良了,現在還想著那些無辜民眾。可此次,非不為也!實乃我等修為有限,不可為也!」
君不棄一邊飛速思索,一邊在房中走來走去。
大青的大腦袋,也跟著君不棄的身影,左右來回晃動。
十幾秒后,君不棄覺得裝得差不多了,便咬了咬牙,「行,那我們這就走!回頭再給宗門寫信,把這裡的情況如實反應上去。」
「好,走!」
可還沒等他們走出房門。
轟隆隆……
轟隆隆……
彷彿千軍萬馬過境,似乎大地都在震顫。
君不棄和溫良都被震得頭皮發麻,愣愣站在那裡,相顧無言。
完了!
一切都晚了!
尋常人,一般是聽不到這聲音的。
黑暗中,大青也聽到了這聲音,抬起大腦袋,支棱起大牛耳,顫抖著往君不棄的方向挪了挪,連叫都不敢叫喚。
外間,萬籟俱寂,聽不到半點蟲蟻鳴喚之聲。
君不棄將神識悄然往外延伸,渾身毛孔瞬間就被炸了起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從告訴溫良在葫蘆谷里看到的一切,到決定好跑路這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對方居然就已經跑來堵門了。
跑不了了,拼一把!
君不棄咬了下牙,召出小葫蘆,暗自握在手中,向外走去,「師弟且在這藏著,我去會會那千軍萬馬!」
而後,君不棄毅然推門而出,身形飄向柳家院牆的牆頭上。
左手隨後一揮,幾座小巧的陣基頓時滑袖而出,飛向各處,一座陣法便在柳家莊園外面升起,將柳家莊籠罩進去。
雖然這麼做可能沒什麼用,但聊勝於無吧!
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碰到最可怕的局面,也是最大的豪賭。
他那瀟洒出塵的背影,讓溫良覺得有種慷慨赴義的悲壯感,看得溫良心中熱血上涌,暗自感嘆:「長庚師兄說的沒錯,君師兄一直都是這麼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我現在的修為都比他高了,他還像曾經那樣護著我,實在太讓人感動了!」
「師兄等我!」
溫良叫了聲,身形一動,出現在君不棄身邊。雖然外面的場面太過恐怖,但這一刻,溫良的義氣戰勝了死亡。
「師兄,還是交給我吧!我的修為……」
「你那點修為,管用嗎?」
「……」
溫良沒想到,自己如今都已經是金丹修士了,師兄居然說鄙視就鄙視。可想想師兄這話,他又覺得沒錯,確實不頂用啊!
要是有用的話,那他們之前還需要商量著逃跑嗎?
最後,兩人還是站上牆頭,朝外望去,外面黑漆漆一片。但那黑漆漆一片之中,卻有一片一望無際的軍隊在前進。
他們穿著黑甲,騎著高頭大馬御風而來,正對著柳家的方向。
為首的,正是那個身穿赤色甲胄,披著赤色披風的英武女將軍。
「麻的!這不是陰兵過境,這完全就是大軍壓境啊!」
君不棄看著眼前這黑漆漆一片,完全看不出數量的陰軍,默默吞咽著口水,表面上卻是一副穩如老狗的模樣。
但其實,他這是有點被嚇懵了!
陰兵借道這種傳聞,他自然是聽說過的。
但他怎麼也想象不到會有這種規模。這哪裡是什麼捅了鬼窩,完全就是一個數萬軍隊的龐大鬼軍營被捅出來了啊!
之前他就有估計過葫蘆谷內英靈的數量,但現在看來,他的估計還是太過保守了,這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幾乎一眼望不到邊。
但在溫良看來,君師兄果然渾身是膽,太令他欽佩了。原本雙腿都在顫抖的他,在看到君不棄那淡然的神情后,居然漸漸不抖了。
君不棄深吸了口氣,毛著膽子,大聲喝道:「止步!」
唰……
狂奔而來的大軍,在那女將舉起手來之後,瞬間停止。
那令行禁止,整齊劃一的場面,看得君不棄心裡拔涼拔涼的。
但溫良看向君不棄時,卻只想叫一聲:師兄牛逼!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君師兄居然敢在這千軍萬馬面前,喝令他們止步。他看了都覺得雙股戰戰,感覺話都說不出來了。
雖然他已經是個金丹修士,可眼前這千軍萬馬給他的感覺,就像一股排山倒海而來滾滾蕩蕩的天地之威,根本無法抵擋。
然而,讓溫良更加覺得師兄光芒萬丈的是君不棄接下來的話。
「將軍既已潛修數千年,為何今日出谷,擾亂人間秩序?」君不棄高聲質問,背在身後的右手不由捏了捏小葫蘆。
但君不棄這藏在袖間的動作,溫良卻是沒有發現。
溫良只覺得君師兄這聲喝問實在太威武了,他不由暗忖:「師兄與我說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方為大丈夫』,師兄如此慨然面對千軍萬馬,是在以身作則地教導我如何為人嗎?」
君不棄哪裡知道,溫良會在這個時候進行瘋狂腦補?
他在思忖了下之後,便繼續毛著膽子叫道:「陰陽有別,人鬼殊途,將軍既已戰死沙場數千年,為何還要重歸人間?雖說那一戰很是慘烈,很是悲壯,不禁令人扼腕嘆息,潸然淚下,悲痛萬分。但『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這不正是你等為兵為將者最好的歸宿嗎?將軍既已求仁得仁,還有何不滿呢?」
吼……
萬軍嘶吼的場面在這黑夜裡上演,普通人看不到這一幕,也聽不到這聲音。但君不棄和溫良的腦子卻被震得嗡嗡的。
一時間,頭皮生緊,脊背發涼,口齒乾澀,心底升寒。
溫良只覺得師兄真是一身膽氣壯如虎,「連這話都敢說,這是在指責這些鬼將鬼卒嗎?唉!師兄,你下嘴可得輕點啊!」
但君不棄此時卻又補了句:「就算有所求,將軍也可以派人與貧道明言嘛!實不相瞞,如今這大越皇帝,乃貧道師兄,將軍有任何訴求,貧道定會想辦法滿足,還請將軍收了這軍威吧!唵?!」
溫良:???
「是了,師兄定是見這些鬼將鬼卒們可憐,想要滿足他們生前的願望。生前戰死沙場,死後亦不得安生,實在太悲慘,太凄涼了!」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可還有後文?」
一道雄渾的聲音從那萬軍之中傳來。
「……」
君不棄愣了下,明顯搞不懂這是啥情況?
怎麼突然間話題就扯到這上面去了呢?
「大帥你看,末將就說這牛鼻子小道是抄襲詩文的騙子吧!」那雄渾的聲音再度響起,像是在向那個紅甲女將軍告黑狀。
「……」君不棄抬起手來,叫道:「抄襲?什麼叫抄襲?讀書人的事,那能叫抄襲嗎?你且給我聽好了!」
一邊的溫良也不服氣地幫腔道:「就是,我家師兄詩才,就連京都文壇大儒侯先生都得豎起大拇指,為之欽佩,他需要抄嗎?」
君不棄聽到溫良這話,不由輕咳了下,高聲誦詠道:「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君不棄念完這首詩,見那紅甲女帥沒有進一步動作,便暗中舒了口氣,暗忖:你要是早點說這個,我就不怕了啊!做詩我不會,但是這背詩,誰還不會幾首啊!
但就在君不棄暗鬆一口氣,覺得事情可能有所轉機時,一道血色身影出現在他面前,如血一樣的披風,朝他罩來。
君不棄暗罵一聲『真不講究,高手居然也玩偷襲』,右手握著的小葫蘆便朝前遞了出去,一股吸力瞬間生成。
體外更是浮起層層防禦法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暗自冷哼:真以為我半點準備都沒有嗎?大膽妖孽,還不速速……
可結果,小葫蘆的吸力還未將那道赤影籠罩,他的右手便已經被一股大力鉗住,舉了起來。
旁邊的溫良反應過來,拔劍朝那紅影斬去,結果被那赤色披風一甩,整個身體直接被彈飛向夜空,瞬間化成一道流星,不知所蹤,只留一道『啊』的餘音,於夜空中留下一縷餘韻。
君不棄見此,不由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演砸了!完犢子了!
等他回過神來,便感覺自己被對方一把給抱住,頸側一疼,整個人如墜冰窟,瞬間無法動彈。
那層層疊疊的防禦法陣,幾乎只是一瞬間,就被突破了。
君不棄只感覺到頸側周圍為之一緊,腦袋便傳來一陣暈眩。
要死了!
他的腦海里不由浮起這個念頭。
強得也太離譜了吧!
這是第二個念頭。
但之後,不甘的情緒卻在他的心底滋生開始,讓他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驀然抬起雙手,抱住懷中赤影。
那冰冷的鎧甲,擱得他的手生疼。
赤影帶著愕然,抬起頭來,露出那帶著血腥的森然白牙。
君不棄張口咬過去,但咬到的,卻是一樓赤色煙霧。
懷中的身影消散開來,漸漸在那萬鬼軍中重聚。
而後,這紅甲將軍一甩猩紅的披風,轉身馳騁而去。
轟隆隆……
萬軍齊動,調轉方向,朝著葫蘆谷飛奔而去。
君不棄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們飛奔而來,又飛奔而去,漸漸消失在黑夜之中。良久,他才反應過來,叫道:「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很快,君不棄就知道對方對他做了什麼了。
因為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一道聲音,沙啞中帶著磁性,雖然沒有少女的清脆,但卻有股讓人覺得酥酥的感覺,很奇特的嗓音。
「小道士,你不必緊張,本帥只是嘗了下你的血液,順便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印記,方便以後聯繫罷了。」
君不棄:「……」
「你的血液味道不錯,純陽之氣濃郁,本帥很是喜歡!」
「……」君不棄咬起牙來,很想說:我特么不喜歡!
可他不敢!之前人家沒殺他,不代表他跳起來後人家還不殺他。
「你放心,修為未超過本帥之人,是發現不了這道印記的。」
沉默半晌,君不棄才問:「我家師弟呢?大帥沒有殺他吧!」
「放心,本帥並非嗜殺之人,否則這方地域早已血流成河。」
聽到這話,君不棄這才緩緩舒了口氣,感覺自己在鬼門關上繞了一圈。末了他問:「大帥想要貧道為您做些什麼?貧道事先聲明,貧道是不會出賣自家宗門,以及人類利益的,如果你想讓貧道當我們宗門,甚至是人類的叛徒,那貧道勸你最好現在就死了這份心吧!貧道雖然貪生,但也知曉死有輕於鴻毛與重於萬山之別。」
君不棄說話很硬氣,一副絕不輕易妥協的模樣,但這其實只是他試探對方底線的一種方式。
那紅衣大帥只是笑了笑,彷彿早已看穿君不棄的這點伎倆,「你不必擔心,本帥只是想問一些關於如今這個朝代之事。」
君不棄想了想,道:「你問吧!」
他當然得妥協啊!不妥協還能怎麼辦?
人家是統率數萬鬼卒的大佬,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他覺得,這女鬼的修為,可能都不會比他師父李太玄差多少。
堂堂金丹修士,一個照面就被彈飛了……太沒面了。
於是,一人一鬼,就這麼隔空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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