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小有猜
從玉岩的腦袋後面露出一張俊朗的面龐。
眉似橫刀,目若星辰,抬眼之間,如有電光火石,勾唇一笑,足以神魂顛倒。
「你是—寧鳴?」
獨孤雲離連忙搖搖腦袋,將自己從花痴中喚回來,看著持刀挾持玉岩的寧鳴,她眉心一皺,困惑起來。
堂堂廊州王的大公子!
這犯不上呀!
獨孤雲離何止認識這張俊俏的臉,她還和這張臉的主人有過一段說起來不太愉快的曾經。
記憶倒回三年前的春天,寧鳴的臉比現在似乎圓潤一些,下頜骨還沒有這麼稜角分明,笑起來還是可愛的。
獨孤雲離第一次被父親帶著出遠門,參加他的結拜兄弟廊州王寧長福的四十大壽。
參加壽宴的人很多,但最後跟廊州王坐在一張桌子上的只有三個人。
分別是雲州王獨孤龍山,樂州王曹二狗,東野王撒可。
他們四人曾是大可開國皇帝顧成業起事時的四大先鋒,既是異姓兄弟,也是大可絕無僅有的四位異姓將王。
大人們的桌子上不一會就起了拍拍打打之聲,乍見父親厲聲與人爭執的獨孤雲離有些被嚇到。
她坐在側室桌邊看寧鳴他們一堆人下軍棋,耳朵卻豎的直直,時刻關注著正堂里的響動。
那時她才知道,父親在外跟在家中的樣子有多不同,難以想象他是怎麼在對母親唯命是從,和對部下聲色俱厲中來回切換的。
獨孤雲離聽到正堂內一粗厚的嗓子喊了一句「他不仁休怪我不義」,便被寧鳴的小妹妹寧愛愛,和樂州王長女曹柔兒拉扯著遠離了四王交談的地方。
寧鳴提議帶著四家的孩子們一起去圍場賽馬,獨孤雲離是沒有興趣的。
她騎術不好,勉強算會騎,但連讓馬跑起來都費勁,更何況要比賽。
其他三家的子女甚多,每個姓氏後面都有一串孩子,曹家七個,撒家十二個,寧家六個,獨她獨孤家就只有她獨孤雲離一個。
獨孤雲離拉著一匹大家挑剩下的白馬,眼瞅著上馬可殺敵的巾幗女兒,和下馬可安邦的鬚眉男兒都前後腳跑遠了,只剩自己一個人溜溜扯著韁繩,原地打轉。
羨慕也沒用,誰讓自己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呢。
獨孤雲離本想著原地轉轉給其他人加加油,等他們賽馬回來跟著鼓鼓掌什麼的。
誰知道多事的寧鳴又跑回來,遠遠便朝她揮手大喊:「雲離妹妹,你是準備原地站著等著開晚宴嗎?」
眾人的鬨笑越過蒼綠的圓山頭,順著風吹起的綠浪,從緩坡上一聲接一聲滾來過來,直砸的獨孤雲離臉疼。
獨孤雲離乾咳兩聲,並沒有緩解尷尬。眼看寧鳴越來越近,為了不被發現臉紅她也得立刻動身了。
她扯了扯馬頭,沖著幾十丈遠的寧鳴和幾百丈遠的一群高頭大馬,乾澀又響亮的回了句:「來了!」
獨孤雲離抬起白底黑綉袖口下半遮的右手,將一根紅纓長鞭高高揮起,向著太陽正耀目的方向,狠狠甩下。
一聲鞭響響徹雲霄。
白馬後臀一緊,四蹄騰起,迎風而起的白色馬鬃根根分明整整齊齊飄起了波浪。
獨孤雲離順勢貓下腰,兩股夾緊往上一抬,兩腿打直,兩腳一蹬。
哐當!
當!
獨孤雲離兩腳一滑,接著聽到的就是幾聲鐵器滾落碰到石頭髮出的刺耳聲音。
她還沒來得及低頭去看發生了什麼,屁股便結結實實落在馬鞍上。
獨孤雲離勒馬尋聲,原地轉了幾圈才瞅見那兩個本該在她腳底下的腳蹬子。
它們正安詳的躺在草叢深處,彷彿它們生來就該待在草叢裡,不被打擾。
再次跑開的寧鳴又回過頭召喚她,獨孤雲離臉色已經由紅轉青,她生平少有如此重要的時刻,好像這賽馬少了她別人就跑不成了。
她耷拉著腿,踢了踢馬肚子。馬也也識相,跑是跑起來,但跑的慢慢悠悠,生怕追上其他馬似的,時不時還停下來吃兩口。
總算耗到前無馬蹤,獨孤雲離鬆了口氣,開始跟白馬談心。
「你還真是跟我一樣,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獨孤雲離話音剛落,兩耳一動,確定聽到了就是笑聲。
「誰在笑?」
獨孤雲離警惕起來——難道是她座下的白馬顯靈了?
獨孤雲離嚇得就要下馬,奈何腳底下總是踩空,反覆踩幾次才想起來馬磴子掉了。
寧鳴繞了個饅頭山一圈,故意繞到獨孤雲離背後,本想嚇唬嚇唬她。結果看了個完全,不由得大笑:「世上怎麼會你這麼懵的女子!」
獨孤雲離尋聲轉頭,這才看到馬後的寧鳴,小圓臉由驚到窘,由白變紅,連馬都跟著她一起難為情到嘶鳴。
獨孤雲離急忙轉頭,拉扯起馬頭,一揮馬鞭就要走。
只是這一鞭子沒抽到馬屁股,倒抽到一旁的寧鳴身上。
寧鳴頓時變了臉,方才的玩笑在他的臉上變成一片含怒待發的樣子,他抬手一把抓住獨孤雲離甩來的馬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獨孤雲離被自己揮起的馬鞭抽過很多次,每次揮鞭自己也怕,自己都躲著自己。
寧鳴怒氣稍解,嘴角微揚,卻突然使勁扯了一下手中攥著的鞭尾。
獨孤雲離被虛晃一槍,剛剛稍稍放下的心立刻又被吊了起來,搖搖晃晃失去平衡,像個僵硬的木偶從掉馬上掉了下去。
寧鳴算準時機,掛牢兩腳,附身下去伸手一隻手臂,在獨孤雲離快要落地的時,順著她的腰間一攬,將其撈起。
獨孤雲離還懵著。
她雙眼緊閉,大腦一片空白,腦海里一直循環著「完了完了完了」。再睜眼看到天地時,她已經坐在了寧鳴背後的馬背上。
獨孤雲離驚魂未定,寧鳴卻掩不住偷笑,他估摸著獨孤雲離已經坐好,一蹬馬肚子,馬便跑了起來。
「你要抓著馬尾,」
寧鳴還沒說完,獨孤雲離「奧」了一聲便伸手去抓。
「那咱們兩個都會被扔下去。」
「奧,啊?」
寧鳴轉頭用餘光掃了眼背後獨孤雲離無處安放的手,轉過頭抿嘴憋笑,半天開口:「你還是抓著馬鞍吧。」
「抓緊奧,這次要是再掉下去,可就怨不得我了。」
兩半大的人騎著一匹白馬飛奔在天遠日高的草原之上,原上綠意橫生,鋪滿一片勃勃生機。
風卷著青草的味道,前調是撓鼻的酸癢,中調是親膚的清涼,后調是潤唇的甘甜。
不多時,兩人歸來與眾人匯合,寧愛愛插著腰氣鼓鼓的站在人群最前面。
寧鳴瞬間便意識到大禍臨頭,他答應要跑第一名送給寧愛愛的頭彩,顯然是沒有了。
就在寧鳴準備好接受寧愛愛的狂吼亂撕之時,寧愛愛卻突然轉怒為笑。
她放下插在腰間的手,上前一拉寧鳴的馬頭,詭笑著朝著寧鳴一抬眉頭:「我說你怎麼故意弄壞了倆馬磴子,原來是為了占雲離姐姐便宜!」